苍铁箭! 地下的将士爬出地面的裂口,跃过脚下的塌墙废墟,冲入黑袍人中厮杀。 黑袍人反应过来了,默契地破开冲锋而来的将士,企图将陈相青捉住。 可陈相青连自己脚下的刀都没拾起来,他早知道自己会被找上门来,总不能真的每天就对着鱼缸出神。 他就没打算靠着那把刀杀出重围。以一敌百甚至于敌千,本质上是困兽之争,而陈相青自认为还远远没有被逼进困境。 一条逃生的通道堵死了自然是无计可施的,可他若不止这一条呢? 假若那一条通道,本就不是用来逃生的呢? 白玉京中出动的黑袍人精悍无匹,行动诡谲,那些老人用类似操控陈相青一众人的方式操控他们,将他们变成了难以匹敌的怪物。 但人就是人,再强悍的人也会被他们平日所看不起的众多蝼蚁拖死。 源源不断的士兵从地下那条缝里跳出来,扑向黑袍人,无论他们是想要向前抓住陈相青,或者向后退去,都被不断涌上来的士兵包围了。 陈相青转身跳入一条裂缝里,头也不回。 地下的长道尽头站着他全副武装的副将,他们围上来给陈相青换甲,佩上新的长剑,有人奉上这段时间来自各地的信件文书。 陈相青快速的浏览自己得到的讯息,最终手中只留下了一封,看着它长久的沉默。 “大人?” 头顶上震动喊杀声不绝,下属看他安静了太久,于是不安地询问。 陈相青于是将手中的信也一并丢开,看着它们被收拢烧掉。 “他们还在济善面前耍这种把戏,最终只会激怒她啊。”他轻声说:“不,我们已经激怒她了。” 下属也道:“如今仙人已经控了连同甘州在内的三州,正将人群向中原并去。皇帝发了诏令,令骠骑将军......不过也没人在乎便是了。” 如今的境况,谁又在乎皇帝说了什么? 百姓?可百姓已经是活得如同是被狼群冲了的羊群,别说等着朝廷来救援了,现下各地的联络都断了。 在绝境中众人都开始自发的藏守城内,趁机起义的起义,立教的立教,拜仙人的拜仙人,普通百姓存活其中,哪个离家近,能得照应,便跟着哪一批人混。 陈相青打出了平南王的旗号,驱兵向北。 大昭其余王侯也各自举兵,妄图在此刻争出一片自己的天地来。然而通常来说快马传信需要五至六日,从陈相青的探子得到消息开始传递,到陈相青接到消息时,那些起兵的王侯就已经消停了。 陈相青拿着两份军报,一份讲起,一份说止,在帐中笑得止不住。 经过这么多年的运作,白玉京就等同于朝廷,黑袍人的主力依旧在中原及北方。 而南地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也过活了这样长的时间,什么这个军那个将军的,从前听懂没听过,不知道什么东西,一概不认,就认“平南王”。 别的势力开到城门下,还要认,要谈判,若是碰上烧杀抢掠的主儿,少不得抵抗逃亡一番。 而“平南王”却会派人早早联系城中官员大户,百姓们中午听说“平南王”的军队来了,但实际上那日早晨,陈相青便已经在城中同官员们用过了早饭,双方已将事宜商谈完毕,就等着开城。 朝廷力疲,仙人可怖,这都是陈相青的筹码。 在这个动乱的时候,他所打出的“平南王”旗号,几乎就代表着仙人灾难前的稳定与庇护。 仙人两度发动战事,几乎将南方的农事尽数摧毁,耕地抛荒,人口锐减。 大伙渴望着此时出现一个人,有来历,有声望,众望所归,平定四方,剿除恶仙。 “平南王”就应该是那个人。 有不降者,陈相青先打,给才收来的新兵练手。 新兵打仗不怎么样,但那些临时拉旗充起来的敌军,也大多都是新征来的百姓。兵差不多,比的便是各自的武器兵甲与粮草。 这一项里被大败的便十之有七。 待练的差不多了,眼瞧着剩下三也要撑不住了。他才派出人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痛斥朝廷不作为,再恐吓仙人之可怖,最后问:“投诚否?” 若是投呢,话不多说,收人收地。 投诚的军队陈相青也未必全部收编了,大多数时候都将壮丁遣返,叫他们回去种田。 若是不投呢,碰上铁骨铮铮的,就运来车车粮米。外头驻兵把米一蒸,香味顺着风飘进城里,再问:“投否?” 不投也得投了。 城里的百姓哈喇子流得成河,即便将领此时不投,过两日也会被部下绑起来换粮。 此时谁手握重兵,谁有粮,谁在此时便是“平南王”。 朝廷的兵往南,陈相青的兵往北。 济善被夹击其中,游游散散,似是已经到了扩充的极限。 陈相青对着舆图沉默。 她在与善善对战的途中,已经是在不断吸取信徒,而除掉善善之后,非但没有停下,反而接管了善善的军队。 之后她的踪影先后出现在甘州,澜州,钦州,甚至于京城。 出现在每一个地方,都会分掉她的精力。 消耗战对济善来说已经不稀奇了,她已经将仙人的弱点都摸索了个清楚,不会不知道这种扩充最终只会消耗掉自己。 可她还是不停下来。 陈相青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他每一日,每一夜,都会试图揣测济善的心意。从故友的立场,从敌人的立场,从......情人的立场。 但无论如何揣测,设想出怎样的未来,陈相青都会很清楚的意识到,他不会猜中。 仙人的存在不再是秘密,如今不仅要打大昭人,还得防仙人。帐中将士争论着接下来的策略,毕竟再往北走一定会对上仙人了,一路行军也见到了遭仙人残害过的地域,提及无不咬牙切齿。 他们吵着对仙人是要攻还是防,先手还是后手,防要如何防,攻应当如何攻。 陈相青坐在首位,听了一阵,竟然放空。 下属见他垂着眼睛,面色冷淡的不讲话,便以为是他心中另有主意,止了话头。 陈相青却抬起头来,扫视他们一圈,笑道:“都讲的有理。” 下属等着他下定论,陈相青却只叫回去休息。
第109章 不败 攻,防。好像真有胜算似的。 在众人争论的时候,陈相青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真的能赢吗? 和仙人的战役,做到了什么程度才算赢,到什么境地,才算输? 他赢了,仙人是否算输。他输了,仙人便就赢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犹如双脚踏空,坠向深渊。 然而紧接着的念头是,输了又怎么样? 仅凭他,能赢吗?不可能的。 白玉京能赢吗? 可笑的是,除去白玉京之外,陈相青大抵是唯一坚持要与仙人抗衡的人。可他扪心自问,竟然发觉在自己心中,筛来选去,没有任何一人,任何一个势力,能于济善抗衡。 他根本就是在做徒劳之举。 济善要败,除非她想不开找死。或者像白玉京所设想的一般,被与凡人之间的羁绊牵制住,再度陷入对人的困惑中去。 她会这样吗? 不会的。 正是因为陈相青也一同与她见证了过往的百年,才能更加明晰的认识到,过去白玉京所了解的仙人,与当今的济善,已经全然不同。 大昭上下,若不举国相抗,就决不可能有胜过仙人的那一日。 可是举国.....? 陈相青目光落在舆图上,就凭这如今这四分五裂的大昭,与被白玉京实控的朝廷? 他分明垂眸坐于军帐之中,恍惚中却见个睡在兽笼中的少年,趴伏在冰冷的虎头上,神情麻木地看着自己。 陈相青年少时沉迷驯养各类猛兽,一度痴迷到了与兽类同住的地步。 平南王斥他玩物丧志,但那个时候,只有呆在畜生群中时,他才会感到平静。 玩伴与下人都被猛兽的啸声与凌厉目光吓得直颤,只有陈相青蹲下去,静静的凝视它们的目光。 那种非人的目光,令人神迷心静。 说起来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成器的时候,小时候蜷缩在地下密室,年少时睡在为野兽打造的囚笼旁。 后来陈相青意识到猛兽最为迷人的那一刻,并非在笼中,便又转而打猎。 何处的山越险,水越急,他便要深涉何处。 最惊险的一次,是在一条山溪边取水,不过两步就能跨过的对岸,在他取水时悉索作响,随后迈出了一只皮毛斑斓的硕大猛虎。 山虎看着他,舔着嘴角的血,他也望着那只山虎,看进它难测而神秘的琥珀眼中去。 他的护卫下人都不在,弓箭也不曾带下马来,唯一的武器就只有腰畔的一把刀。 但陈相青没有抽刀,也没有作动,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只老虎,直到山虎开始低头喝水。 山虎喝完了水,又瞥了他一眼,迈着步伐悠然离去。陈相青才把水中的羊皮壶提起来,喝了一口。 后来护卫瞧见那硕大的虎爪印,个个吓得魂飞魄散,纷纷称赞他年少勇武,与山虎仅有几步之隔,竟然能够面不改色云云。 陈相青没说话。 他压根没觉得怕,只是觉得那只山虎,无比迷人。 后来年岁渐长,陈相青逐渐意识到自己是该怕的。 山虎毕竟是只畜生,不懂人情,一旦将他视作猎物,即便是不死也要缺胳膊少腿了。 回想起来,简直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如此心平气和。 而在军帐中,陈相青问自己,你为什么——这么心平气和? 你为什么,在敌对的情绪之下,如此的兴奋与期盼。 你为什么,要与畜生为伍。 为什么不去讨好父兄,为什么不去考取功名,为什么不去结交世家新贵。 你为什么要一直呆在那兽笼里,抱着那只永远也不会懂得凡人所思所想的畜生? 你为什么要站在那棵树下,不哭也不喊,等待着一个怪物的到来? 没有回答。 下属满怀信心,投诚众人满心希望。 “平南王”的军队高歌猛进,还没遇到一个能够拦住他们的。 胜得多了,自然心就大了。按这个境况继续打下去,与朝廷对上也没什么可怕的。 中原已有众多官员世家来信,暗谋结交。 明眼人能看出来接下来大昭是谁的主场,有主意的早早站队,没主意的两方交好。或是笑面抛枝,或是待价而沽,暗流汹涌中,能听见各方粉墨登场时的无声锣鼓。 陈军便时而有酒宴,时而有犒赏,排场都不大,不过是用来结交来者,或是鼓舞军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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