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他肯定不想再困在宗门里。 那他想去哪儿呢? 沈南音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带他到了云安。 云安陆氏,是神愿师叔和师尊的本家。 在神愿师叔献祭之后,陆家就无人承继了,师尊也没有任何为本家争取利益的意思。 百余年下来,陆家已经凋敝败落,只余残庭了。 沈南音隐了身形,未惊动一草一木,带着陆炳灵回到了陆家。 回到了那个他和师妹一起长大的地方。 几乎不用他搜寻,不可得便自动带着他的主人转向最熟悉的位置。 那个仍然残存着主人气息的地方,位于陆家一个不起眼的后院。 陆家很大,可以看到从前此地如何荣光。 这样大的陆家,分给陆炳灵的,只有一处靠近府邸后门的冷屋。 沈南音走进这座孤零零的小房子,房门年久失修,打开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屋内陈设更是简单到了极点,除了一张床榻和桌椅外再无其他,连衣柜都没一个。 不可得将主人的尸身放置在那拥挤狭窄的床榻上,陆炳灵个子高,躺在床榻上伸直腿,脚便会掉下来。他人死了,也没有办法曲膝,沈南音便走过去帮他用椅子将脚垫起来。 他安静地站在这里,以为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师尊化无,但其实很快。 几乎在他帮师尊垫好了脚的下一瞬,他的身体便开始化为萤火,将清冷逼仄的屋子点亮。 沈南音鼻息间的霉味被冲淡,感受到清正纯粹的灵气弥漫在周围,他再一次意识到,师尊真的死了。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少时,想到师尊手把手教他冰心剑诀,想到还没辟谷的时候,因为清虚阁没有弟子堂食,师尊又不想他来往山下浪费时间,便亲自下厨为他和师弟做饭食。 每次他们修炼完了,累到极致的时候,总能吃到师尊亲手做的饭菜。 师尊厨艺很一般,但那是天下第一的静慈法宗,是他那双用剑的手亲自为他们做的饭食,他和师弟从不会觉得饭菜一般,他们只会觉得受宠若惊。 时间一晃,匆匆百年,少年长成,送别他的师父,在盈满了屋舍的萤火之中,将陆炳灵化无后仅剩的东西拿了起来。 不是舍利,也不是骨头。 是一张平安符。 沈南音将平安符拿起,在符纸角落处看到了红鲤寺的字样。 ……这便是师尊留世唯一的东西了。 沈南音收好平安符,带着不可得离开此地。 师尊已然归置,他该去做下一件事了。 他得去看看程雪意怎么样了。 时辰还早,她和钟昔影应该还没分出胜负。 沈南音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程雪意此刻的所在地,甚至说不上是找,她们这一战动静太大,整个修界都在战斗范围之内,他只要顺着血魔之气追过去就能找到她。 她所在位置正好离云安近在咫尺,沈南音仰头望见乌云蔽日,魔气在其中微不看可见,几乎被乌云所淹没,那乌云里充斥着钟昔影独特的腾云剑意,情况看起来十分不妙。 会败吗? 不会。 她不会。 沈南音就没想过程雪意会输这件事。 她一定会赢,他坚信这一点,此刻也无动摇。 他将师尊的佩剑与自己的共同负在背上,飞身没入乌云之内,并不打算插手帮忙,只想近距离确定情势。 一进云内,便发现情势完全与外围所见相反,程雪意非但不在劣势,她甚至已经赢了。 滚滚雷云之上,钟昔影本命剑已断,发髻散乱,衣裙染血。 她脖颈被程雪意掐着,四肢被剑气捆住,一动不能动。 但她姿态尚且从容,嘴角甚至带笑,看上来很是高兴。 “走到这一步,输赢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高傲地说,“是我失策,那天魔太无用,竟然就这么让你拿到了魔灵珠。你有那神器作弊,我支撑不住,并无什么可不能接受的。” “我与你一战,即便隔着魔灵珠,你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我又算什么输呢?” 钟昔影这话令沈南音很快发现了程雪意的伤。 她身上数处剑伤,血流如注,面色苍白。 但她寸步不退,手上力道前所未有的强大,钟昔影再怎么反抗也抵不过她。 沈南音拧眉看着,见她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你也只能就这样安慰安慰自己了。” 程雪意气息不稳,但她的话说出来愉悦度远超钟昔影。 钟昔影快乐,她更加快乐。 “魔灵珠魔灵珠,每次说话都必提魔灵珠,你是有多介意这东西,多希望它能来帮你挽尊,让你接受从前打不过我娘,现在打不过我这个事实?” 程雪意压下剑刃,钟昔影眼底银光一闪,脖颈已被切断。 鲜血喷溅而出,程雪意下一剑便刺在她的丹田。 “从跟你交手开始,我便未用过一丝魔灵珠的灵力。” 这句话让濒死的钟昔影露出满脸错愕,她不可置信道:“不可能!” 程雪意直接将魔灵珠唤了出来,拿在手中把玩:“这东西是从前和现在一切冤孽的源头,我怎么可能用它来赢你?哪怕不是为了与你一战,我也永远不会吸纳魔灵珠。” “我得天独厚,天赋卓绝,自己就能修到天下第一,何须借助外物?” “你不是一直想要集合了天地灵气的魔灵珠吗?现在你看见它了,应该也能看出它一点都没被动过吧?” 钟昔影怎么会看不出来? 在程雪意拿出魔灵珠的一瞬间,她就明白她说得都是真的。 所以她真的是全凭自己战胜了她。 一个不过修炼百年的晚辈,哪怕与陆神愿的残魂结合,又能得到什么帮助? 那残魂力量微薄得甚至比不上一颗灵丹,她居然能赢她? 钟昔影睁大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程雪意,断气之前,突然又释怀了。 不释怀也没办法。 血咕嘟咕嘟往外冒,仿佛烧开的水壶。 她死路已到,最后的遗言,是不甘心又满是期许的四个字。 “后生可畏……” 程雪意拔出剑来,剑光照亮她的眉眼。 她轻盈后退,钟昔影的身体便没了承托,直接从高空坠落。 乌云随着她的坠落逐渐散去,天上只剩下精纯的剑气之海。 其实程雪意连魔气都没动用,只用了她属于修士的那一半血脉,用她的剑堂堂正正赢了钟昔影。 光芒照进来的时候,程雪意不太适应地眯了眯眼。 再睁大眼睛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不远处的沈南音。 她愣了一下,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了多少。 想到前不久他才死了师尊,跟死了爹差不多,她张张口,不知是不是不该太快乐,是不是要稍微表示一下,安慰他节哀顺变? 可太难了,陆炳灵死了,她不放鞭炮都已经是对他的仁慈了,还要她说节哀,实在做不到。 矛盾之际,身子忽然脱力,不念前尘化光回到她的灵府,程雪意力竭地朝下坠落,身上密密麻麻的剑伤仍在流血。 她失 血过多,有些神智迷乱了。 沈南音在半空将她接住,手臂极小心地不碰到她的伤口,可伤口太多,此行难度太大,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一些。 程雪意微微蹙眉,疼得低声吸气,沈南音立刻松了点力道,紧锁眉头道:“一定很疼,忍耐一下,马上就不疼了。” 程雪意主动靠在他怀里,看着他精致的眉眼和眼底的担忧,轻轻摇了摇头。 “不疼。”她凑近了一些,喃喃说道,“看见你,就什么都不疼了。”
第93章 正文结局 和钟昔影一战,程雪意虽然信心满满,但也想过可能会输。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会输,也得提前做好准备。 她走到今天很不容易,如果今天输了,死在钟昔影手下,至少不能让好不容易复活的阿娘跟着一起死,所以真的动手之后,她就把阿娘的魂魄锁进了剑里。 如此至少她死了,吸引钟昔影大部分注意力,对方应该不会非要斩断不念前尘。 钟昔影很喜欢这把剑,她看得出来,对方可能会拿走,但不会毁掉。 只要不被毁掉,阿娘就不会死,就会有回来的那一日。 就算她作为残魂自己做不到,还活着的沈南音也一定会帮她完成心愿。 哪怕她没时间交代遗言,她相信沈南音也可以明白她最期望的会是什么。 就是到时候可就得委屈了她,要替她守一辈子的寡——就算她死了,她的男人也不能有别人,多少年都不行,哪怕他飞升了,与天地同寿,这辈子也只能有她一个女人。 程雪意在心里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未来,唯独没安排沈南音,她不希望他和除她之外的任何人有未来。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乾天宗。 这一定是乾天宗,气候适宜,灵气充裕,四周陈设熟悉,是真武道场的静室。 程雪意坐起身来,低头看自己身上,剑伤全都愈合了,抬胳膊抬腿都不疼,衣服也换过,是以前还在乾天宗蛰伏时的弟子服,她摸了摸脸,如果不是感觉灵力不被压制,几乎以为时光倒流,回到了还在卧底的时候。 程雪意下了榻,找到书案上的镜子,沈南音的静室本来没有镜子,肯定是为了她才准备了一面水镜。 她照着水镜,看着镜中倒映的脸庞,想到自己被沈南音接住没多久就昏过去了,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人看着气色很好,不但不虚弱,好像还胖了点?? 奇怪,在会胖,难不成还能吃东西? 程雪意表情古怪地摸了摸腰腹,突然冒出一个猜想。 她不会是—— 程雪意猛地冲出静室,飞扬的发辫和发带与乾天宗宁静的和光映衬,带起热烈又温暖的春风。 正处理宗务的沈南音第一时间感知到她出来了,他手下笔尖一顿,身边的弟子不禁问道:“宗主,是玉简内有什么问题吗?” 不等沈南音回答,弟子便眼前一花,只觉一片雪花飞过,视野再清晰起来时,便看见宗主怀里抱着个姑娘,姑娘侧脸无瑕,眼睛极大,神采奕奕地忽扇着。 这张脸实在熟悉,弟子一看就知道是谁,神色微妙一瞬,无需沈南音吩咐,麻利地躬身退下,眼睛始终盯着地面,不窥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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