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是一边用小树棍拨弄着花坛旁边的小石子儿一边和马倏说的,那时候还在铁家,□□自在得很,随口胡诌的一句话,没想到今日却让马倏打开了新思路。 对阿,如果自己被藏起来了,谁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呢? 自己被藏起来,朝堂必然会觉得自己要么失踪要么死了,自己是去谈判的,斩杀来使,是两军大忌,若是自己迟迟不出现,这事儿继续僵持,不管自己是死是活,都会按照王禧言而无信不守武德来处置,开战是必然的了。 开战对鲁证是最有利的吗? 貌似未必,鲁证是老将,驰骋多年,须臾几年就能告老还乡,按照过去的军功,封个闲散侯爷不愁吃喝,此战对战的可是王禧,镇守西南的第一人,他的军队,是贴着南蛮子打了多年的练家子,并非养尊处优的少爷兵,和王禧对上,鲁证也不能保证全胜,没必要拿着晚年冒险。 所以到底是谁想打这一场仗?而且还非打不可? 这人能指使得动鲁证的话,普天下之下,若非当今的官家…… 马倏脑子有些麻,只觉得脑仁一阵一阵地痛,他每日喝的药里多少加了些容易让他糊涂无法思考的草药,兵临城下,两军对垒,可往往冲锋的号角却并不会轻易吹响。 每次交战,必有人亡,若有人亡,又必有百姓受苦,民心所失,故而,这次王禧愿意谈判,于民生来说,倒是好事儿,且两军中本就有故友亲朋,若真是开战,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可官家不愿意让王禧谈判,官家这是要打啊,是一定要打的。 或者说,官家要打的不是这一场仗,而是王禧。 王禧在西南拥兵自重,盘桓已久,虽然抵御外敌有功,可边疆总归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北方边塞常见,每到冬日,那些靠着放马吃草的突厥人没了口粮,总是会劫掠周边村落,都护府必得时时派人巡逻御敌,人总是不够用,每次出兵必有损伤。 久而久之,便有了一个不成文的默契,亦或者说是私下的交易。 突厥人来,可以,但是只能抢夺固定的村庄,旁的村庄一概不能碰,每年的劫掠对象也不同,上到节度使,下到金吾卫,都知道一到冬天,就得给周边村庄抽签,抽中的,便是今年的倒霉蛋,被抽中的村中将会成为突厥人手中的肥羊,任凭突厥人宰割,无人来救,官家不会救,金吾卫不会救,就连旁边的村子也会按兵不动。 就算如此,这周围的村子也都默认这种方式,毕竟,若不抓阄抽签,每年都得担心受怕,且那突厥人都是流窜作乱,今日祸害这家村落,明日便去了山南,抓阄抽签,至少能躲过个安稳年,若是不幸被抽中了,要么多加防护,要么将家中女眷细软先行安排了,亦或者将贵重财物放在屋外,图一个突厥人心软,拿了东西就走。 “不跑吗?”起初马倏知道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既然知道自己的村子是砧板上的鱼肉,为何不跑? 后来又立刻意识到,这能往哪里跑呢?西北人迹罕至,地广人稀,周围的村落但凡知道你是被抽中的村子里出来的人,要么押解回去,要么闭门不管,亦或者直接离开西北?可本朝户籍管理严苛,尤其是西北西南这类边疆要塞,大多是发配来的军户,世代不能离开。 西北如此,西南总归是类似,不过王禧将这方面的关系处理得很好,至少一次弹劾他的奏折都没有。 可越是这样,官家越是害怕。 若西南真闹成西北那样,倒是好事儿,可越是平静的水面下,总是隐藏着越大的洪流。 这是官家,不想留王禧了。 马倏懂了,这帮捆着自己的人,既不放自己出去,也不伤害自己,自己不过是全局计划中最无足轻重的一环罢了,只要自己不出现,官家就有理由直接开战,至于马倏…… 对啊,自己将来会怎么样呢? 若是官家尚有良心,也可将他放出去,只说后来找到了走失的马倏一伙人,不对,若是官家胸有成竹地觉得马倏等人没有察觉到背后这层计谋,自然可以将马倏等人放出去,可若马倏等人察觉了呢?亦或者,是官家觉得他们察觉了? 灭口,马倏忽而背脊发凉,只有死人才是最老实的。 外头忽而有人说话。 “那群流民吃得真多,本不该分给他们这些白米粥的。” “也是奇怪,北边怎么会有流民?京都出事儿了?” “怎么可能?多半是旱灾闹的吧,说京郊出现土匪这种事儿,简直天方夜谭,正当城防营是吃白食的吗?无非是想危言耸听一下,多分几碗粥罢了。” “不过……嘿嘿。” “不过什么?哎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那女娃的确好看,我瞧她,是故意把脸给涂黑的,倒是主意多,还把手指甲缝里也塞了泥巴,可没干过农活的就是没干过农活的,我家世代务农,岂会不知这务农的农妇手上的茧子多得和麻子一样,你看我老娘,手上的肉就没一块儿是平的。” “怕是路途坎坷,人家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 北边有流民过来?还有人说京郊有土匪? 马倏才听了这么一耳朵,便是感觉有人掀了帘子进来,马倏后脖颈瞬间带着脑袋往后一仰,装作昏死的样子。 来人应当只是巡查的,只瞧了一阵,并没发觉什么异样,又放下帘子出去了。 的确,随着时间的推移,马倏明显感到这伙人对他的看管越发的松懈了,也许是太过相信药物的原因,觉得他们这一帐子的人只不过是囊中之物罢了。 “里面太臭了。”马倏隐约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应当是刚刚进来巡查的人。 他不敢贸然动弹,只得继续装作昏死的样子,但耳朵却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这十几号人,在里头待了这么长时间,屎尿全在里头,那药味儿混着屎尿的味道,我刚就进去了一小会儿,都快晕死过去了。” 哦,原来不是对他们的看管松懈了,而是这里面的味道太过难闻,也是,这么些时候了,这伙人就没离开过帐子,只不过他们每日被药物控制着,嗅觉远不如正常人那样灵敏,马倏倒是也能闻到一些味道,不过待久了,已然适应了。 “要不找人来清扫一下吧。” “谁管啊。” “不是来了群流民吗?在军营里吃吃喝喝,不得出些力气?” “你疯了?你知道这群人是什么人吗?你还找别人来打扫,万一走漏了风声?” “那流民里不是有几个瞎了眼睛的吗?找他们来不就行了,这里头黑灯瞎火的,能看到什么?况且衣服都给换了,谁能认出他们是自己人?” “你这话……,你且再大点声,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若不是看在你是我远房侄子,我何苦带你这种憨货过来,隔墙有耳……。” 之后便是这老兵训斥这新兵的话,马倏无心去听,不过人家一个“自己人”的确印证了,马倏他们还在鲁证的军中。 这怕是难逃一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倏只感觉,应当是到了晚上,只因他闻到了很浓重的烧焦的味道,应当是外头起了篝火照明用。 帐帘子被人掀开了。 马倏听到有人在低语,像是一种威胁:“老实打扫,不准乱摸乱看。” 这到底还是找人来清扫这满是粪便尿液的营帐了,不过说话的人声音老成,倒不像是之前那个嫌弃里头味道大的人,反倒像是训斥新兵的人。 如此看来,这人嘴上严苛挑剔,实际上也是觉得这里头味道太大,亦或者真心想为难一下这些在军营里白吃白喝的流民。 流民,当真是比贱民还低贱的一类人,虽然本也是自给自足的农户,可本朝户籍管理严格,未经允许,不准擅自在州府之间流动,这些因灾祸四处乱窜的人,虽也是为了活命别无他法,可将来但凡要落户入籍,多少都要受到罚金的处罚,若是流窜的州府太多,流窜的距离太远,还可能直接被流放,纵然是命运所迫,也毫无办法。 在军营里干些活,至少将来还能抵一些罪过,这样的机会,对流民来说还是要争抢的,扫马棚、洗衣服,这一类的活已经算是轻松了。 只是听说这次打扫营帐只要一些耳聋眼瞎的人,许多人为了争夺这次机会,还故意装作自己看不见,不过始终是演技太差,瞒不过这些眼尖的老滑头,不过其中一个,瞧着眼睛并无不妥,只是看着比其他人更加瘦小,像是个没发育完全的孩子,尤其是她日常都是弓着背,也不看人,便是显着更加的懦弱娇小,提着个水桶进来,总感觉人还没水桶重似的。 不过,这小姑娘的手脚眼耳都是齐全的,许是用了什么卖弄可怜的法子,才抢到了这么个差事。 营帐内的味道恶臭得很,外头看管的人只吼了一声说:“地上的全部拖了,这些人拉裤子上的就不管了,也没有东西让他们换。” 大夏天,这群人就没离开过这营帐,吃喝拉撒全在这里头,味道浓烈得像是瘟疫过后死人堆里散发出的恶臭。 马倏任由着身边的人走过,内心却思忖着如何利用这次机会传一些消息出去,可这些人都是瞎子聋子,他也被蒙着眼睛捆着手脚,实在是无计可施。 忽而,像是有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马倏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人的裤脚微微蹭到了他靴子的边缘,这不像是无意的停顿,马倏故作脑袋昏沉的模样歪了歪头,可实际上,身体却跟着向这人身边倾斜了几厘,他脑子里还在飞快地想,到底应该如何利用这次机会传出一些信息。 “小将军身上有股桂花蜜酿的味道。”这声音细微如绵绵细雨,毫不起眼,十分微弱,也不知道这说话的人是刻意用这种极其轻软的声音说话,还是着实是被饿到了。 马倏脑子嗡地一下,他脑子里回闪了很多细节,他知道,这句话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说的。 这怕不是…… 桂花蜜酿…… 马倏身上都快臭成粪坑了,哪里会有什么桂花蜜酿的味道,这四个字绝对是在提醒马倏,他脑海里其实已经有一个人的名字了,可他不敢想,她可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家人又看护得如珍珠似的,怎会在流民当中?难不成她们全家都? 马倏素来习惯掩盖自己的情绪,可此时却也忍不住脸颊颤抖起来,但他还需最后的确认:“我只记得京郊市集的好喝,和扬州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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