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思考了一会儿,手指动了动,眉间的诧异被他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他清了清嗓子:“那,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扶西听完都快撅过去了:“我救你了吗?我可没想救你,我就不会救你!” “那便是我自救了。”献流脑子乱作一团,这具身体十分僵硬,修为尽失,连个小小的山君都奈何不了,他盘点着前段日子的种种经历,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以至于忽略了扶西口中翻来覆去的真身。 等她说了不知几遍后,献流才回过神来:“真身?!” 下界仙山多有山君坐镇,这些山君多是山中活物修行而成,与他们这些生来就是仙胎的大有不同,真身于他们而言,重要程度与元神一般无二。 他,他竟吃掉了人家的真身,想到这里,献流内心不安起来:“抱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真身。” 扶西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敢情她在这里骂了那么多句,这人才反应过来,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停住了谩骂。 “你放我下来,我试试能不能取出来。” 扶西叹口气,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行,你自己滚下来吧。” 言罢,献流感受到腕间的红绸一松,他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坠去,翻滚了一圈后直挺挺地站到了扶西面前。 扶西一愣,不是,他还真是滚下来的啊? “那你快点!”扶西催促起来。 献流点点头,盘腿坐下,开始运气。 扶西望着他那副煞有其事的模样,忍不住在他旁边踱起步来,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怪人怎么个取法,要是能取出来,她大人有大量,放走他也不是不行。 日落月升,扶西的耐心也耗尽了,她自认为不算聪明,但绝对不蠢,如今竟被这个身份不明,来历不清的混小子给算计了。 她抬起脚,再也忍不住了。 不想男人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定定地望向扶西。 “成了?”扶西收回脚,“快,快拿出来啊。” 男人喉结一滚,一本正经道:“没,我取不出来。” 扶西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抬起双手紧紧揪住男人的衣襟,把人往上提了提:“你骗我?!” 男人眼神镇定自若,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有骗你。” “你看看这周围,你知不知道,扶西山原本比这大多了!还有那株桑树,从前枝条繁茂,还有我的洞府,我精心布置了几百年,就因为你,全部毁了!”扶西说着说着,眼眶里气出眼泪来,她狠狠将人丢了下去,朝着无垠的大海,“从前,这里都是草地,有花有蝴蝶,有鹿,有兔,大家都在,我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献流几度意欲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谁料扶西猛然转过身来,手中的匕首银芒闪闪:“不如,我们同归于尽吧!” 献流打了好久的腹稿,还来不及开口,只好快速往后退,一双腿快得看不清影子。 “你别激动。” “我知道你死不了,不如停下来给我捅几刀泄泄愤。” 献流听了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你可知我是谁?” 扶西忍着气:“我管你是谁?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把我的山洞给我修好!” 话还未完,扶西眼看着面前的男人将身一闪,堪堪避过她的刀锋,以极快的速度往坍塌的洞府前奔去。 霎时间灰尘漫天,月色之下,男人仿若快速移动的鬼影,随着他的动作,落地的石块又被重新整齐地堆砌起来,散落在地的瓶瓶罐罐,桌椅板凳都被一一收拾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山洞竟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扶西有些错愕地收回匕首,脚步迟疑。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乖顺地立在洞口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提脚走了进去。 床榻也被修好了,软乎乎的锦被摊开着,她扑上去,轻轻蹭了蹭,久违熟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咧嘴笑出来。 “你过来。”扶西朝男人抬了抬手。 她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还需要验证。 果然,男人紧皱着眉头,两只脚像打了架一样,还是来到了她面前。 十一同小侯窜上她的肩头,两猴下巴都快惊掉了。 “你转个圈。” 男人依言乖乖转了个圈。 “蹲下。” 男人听话地蹲了下去,表情却是十分不愿意。 扶西拍了拍手:“给我跳一支舞。” 男人终于挣扎着开口:“我不会跳舞。”谁料还不等他说完,不受控制的四肢竟动了起来,陌生的动作让他惊讶不已,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已经舞完了一曲。 扶西微微笑着,这就是她在人间惯常看的,男人四肢僵硬,动作却流畅,和她记忆中并无两样。 一个听话的仆人。 山中重建有人了,扶西第一时间想。 献流见她又要讲话,连忙出言制止:“等等,你,你……”他似乎在纠结,“你知道我是谁吗?” 这问题他刚刚就问过,扶西懒得搭理,这会儿兴致回来不少,她往后一靠,居高临下地望着男人:“好吧,我确实不知道,你是谁?” “我乃天君二弟子,献流。” 长久的安静,静到落针可闻,献流说完以后有些后悔,他并不是那种惯以权势压人的神仙,只是面前这小仙,实在有些不成体统。 还是没有回应。 “你不必心急,我不会怪罪于你,待我回到天界……” 这次不等他说完,山洞便被一串激荡的笑声填得满满当当,榻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不住地打滚,眼睛里浸满了泪花。 她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你要是战神献流,我就是太上老君,哦不,玉皇大帝!” ◎最新评论: 第3章 要地盘去 ◎臭不要脸的来了!◎ 扶西一双眼睛噙着笑,像只狡黠的小狐狸,她抿了抿唇,跳下床榻。 “你说,你是个大笨蛋。” 献流一句话在喉咙里打着转,唇齿相博,最后还是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是个大笨蛋。” 扶西笑得在地上打滚,十一和小侯也跟她一样,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眼睛里满是笑出来的泪水。 “太好啦!”扶西上前拍了拍献流的肩膀,“扶西山重建这项工作就交给你了,先修好镇山石,再给老树浇浇水,最后修整一下草地。” 献流闻言,满是抗拒的脸庞抵不住拔腿就动的身体,说干就要干。 他在外头忙得像个陀螺,扶西跟两只猴子面对面坐着,商量着扶西山的未来。 如今地盘骤然缩小,怎么也不够呆,思来想去,只能去隔壁邻居那里把之前被他强要去的地皮拿回来。 “安阳山君那么小气,真会还给我们吗?”小侯心中疑虑,满面愁容。 “那本就是我们的地盘,当年是山君可怜他才赠出去,如今遭了难,怎么不能要回来?”十一满胸愤懑,恨不得从榻上弹起来。 小侯扁了扁嘴:“可山君早就跟人家闹翻了,当时放狠话说是老死不相往来,这会儿怎么去啊……”他又添了一句,“况且安阳山君又那么抠门。” 扶西扶额,如今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先弄些地皮回来再说,至于脸皮,哪里有地皮重要! “常言道,得厚脸皮者得天下。”扶西晃着脑袋,忍不住上手薅了一把两只小猴的脑袋。 毛真软。 十一睁着一双大大的葡萄眼:“山君,这是哪个古人说的啊?” 小候窜到十一旁边,弹了她个脑瓜崩:“山君这是欺负你读书少呢。” 一人两猴说说笑笑,全然忘了外头还有个忙得热火朝天的男人,扶西蜡烛一吹,自然而然地就睡下了。 直到后半夜,胸口和右半边的身子传来沉重的压痛,她自觉喘不上来气,这才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 “啊——” 扶西扯着被子从榻上跳了下来,昏沉的脑袋瞬时清醒过来,她望向榻边的黑影,就着月光用眼神描摹了半天的轮廓,这才反应过来。 “小贼?” 男人睡得极死,半拉身子伏在榻边,安静下来之后还能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脑袋上还生着半截绿油油的叶子。 这该不是把她给吸收了,发芽了吧? 扶西毫不客气地将他摇醒,而后板着脸,一抬手将他请出了山洞。 男人立在洞口前,垂头丧气:“我干了很多活。” 扶西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我很累。”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就这么直梗梗地盯着扶西。 “那你现在可以休息了。”扶西理直气壮。 男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我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从前他追随师父修炼,夏日艳阳,寒冬飞霜都不曾懈怠,何谈疲惫,如今只在这小小仙山半日,他的骨头就快散架了。 扶西不知为何,竟从他平淡如水的语气里莫名其妙听出一丝委屈来,眨巴着眼睛忽然有些心虚。 “我想进去睡,外面冷。”他直言不讳,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波澜。 扶西听到这里,忍不住轻笑出声,还想进去睡,做梦吧你! 她转身回到洞里,不想小贼居然跟了上来。 扶西毫不客气地挪来一个书箱挡在洞口。 献流蹙了蹙眉头,止住了前进的脚步,下一瞬,一床棉被从洞里飞了出来,就着脸将他一把砸到在地。 * 一大清早,扶西并着十一小候在洞门前踌躇,方才踏出来的豪情壮志被扶西消散的仙力浇了一盆冷水。 一人两猴,跑到人家地界上,别的不说,气势就矮了半截,一座山连两个人都凑不出来。 十一蹲在扶西肩头,薅了薅身上的毛:“山君先别急,洞口还睡着一个呢。” 扶西会心一笑,是了,她偏头启唇:“还不快起来!” 男人耳廓动了动,霎时便睁开了眼睛,一个鲤鱼打挺就立了起来,他叹了口气,一双眼睛平静中带着一丝生无可恋,人已经走到了扶西面前,魂魄似乎还躺在地上。 他面颊紧绷:“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 扶西一瞥眼,自然而然地就将手伸到了献流头顶。 他眼神涌起惊骇,心中特别想往后退一大步,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弯了个腰。 扶西愣了愣,十分受用地在他头顶薅了一下:“你头上的草呢?” 献流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恨不得立刻弹飞起来,一双脚却像灌了铅似的动不了半分:“我头上,没有草。” 扶西见他肩膀有些颤抖,试探着也弯下腰去,偏着头打量他神色。 呦呵,一副受尽屈辱的模样,扶西凑到他旁边:“那昨晚睡在我旁边的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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