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从山脚走到这里,跟逃难似的,小脸上抹得全是灰,糜月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倒并非是她不信任宫中弟子,而是烬花宫人多眼杂,她执掌烬花宫的这些年,恣意肆行,从仇家多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宫主失踪,总好过变成幼崽还功力全失。 前者传出去,大家还会猜忌她是跑去哪里游山玩水,短时间内不敢擅动,而若是后者,只怕今日不慎露出风声,明日烬花宫就要被仇家踏破了门槛。 糜月就着溪水一边洗脸,一边沉思。 她尚有几处秘密藏身处可以当临时落脚点,暂避风头,她陡然返老还童,定是冲击境界时功法的推演出了问题。或许静养几日,身子就能恢复如常。 可若是…… 一直变不回来呢? 糜月怔怔看着星光下的水面倒映出的小包子脸,一时透心拔凉,悲从中来。 要想恢复原身,最直接粗暴的办法,就是找到原版的《烬虚诀》,知晓第八重的心法,自然便知道是哪里的推演出了错。 可是不恢复原身,她如何能攻得下隐剑宗,又如何能拿到完整的功法? 仿佛陷入了死局。 更何况,隐剑宗有她的死对头谢无恙坐镇,别说她现在功力全失,换做先前,她也没有十足把握能攻下隐剑宗。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强行突破,走这一步险棋。 可恶,那姓谢的真是她毕生死敌,命中克星啊! “怎么会这样啊!该死!——嘶。” 糜月将这笔账全然归在了谢无恙的头上,朝着流动的溪水忿忿咒骂一句,顺脚地踢了一脚碎石。 她太高估这副五短小身板,石子滚进溪水,溅起朵朵水花,脚趾后知后觉地传来剧痛。 小姑娘强作镇定,黑着脸原地忍了两息,嗷地一声抱着受伤的脚丫痛呼出声。 这副身体实在是太过羸弱,疼得糜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完全没有留意到她身后不远处的丛林里,一双双萤火般翠绿的吊睛正在锁盯着她。 软垫悄然地落在草地上,伏低的黑影不知不觉地在向溪边那个幼小的身影靠近。 等糜月察觉异常,愕然转头时,那数道黑影已然一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尖利的犬牙朝她脆弱的脖颈咬来。 糜月下意识地便想凝结神相,翻身朝偷袭的狼群丢去。 一掌出去,无事发生。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粉拳:“……” 再度抬眼时,野狼已袭至她面门,她甚至都能闻到狼嘴口中的腥气。 糜月压着眉,眼里闪过怒气。 虎落平阳,如今连这些畜生都敢欺负她。 她转而迅速摸向腰间的小乾坤袋,还没来及掏出杀器,与此同时,一道裹挟着杀意的剑风破空斩来。 月光下的剑刃反射出雪色寒芒,白光闪过,几滴温热的血喷溅在了她的面颊上。 只一剑,三头野狼尸首分离,轰然倒地。 糜月搭在乾坤袋上的小手悄然松开。 “咔。” 剑刃抖落血滴,扣入剑鞘的声响,伴随着一道年轻男声,清润似浸了泉水,温沉好听:“小丫头,可有受伤?” 糜月循声看去,树影下站着一道身影,天太黑了,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到他身形挺拔隽秀的轮廓。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竹青色的绢帕,细致地擦着握剑的手指。他的指骨清瘦肃白,分明没有沾染上血,却被他翻来覆去地擦。 糜月摇摇头。 哪怕他不出手,那几头畜生也伤不了她。 倒是脚指头还在隐隐作痛。 “这里荒郊野外,常有野兽出没,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那人又问。 糜月扭过头,死要面子:“谁哭了,是风大吹了眼睛!” 那人似乎也不想戳穿小姑娘的自尊心,只问:“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家。” 糜月闻言更悲伤了。 家? 她现在哪里还有家? 她如今说自己是烬花宫主,都未必有人信。 糜月心情不佳,对于这多管闲事的救命恩人也吝啬言语。 那人见她不应,从树影暗影中走了出来。 皎皎月光下,他白衣胜雪,墨发及腰,星月在他眉眼间映出一抹清冷细碎的棱光,腰间坠挂着九玄寒玉铸成的剑鞘,夜风袭过,空青色的剑穗随风微晃。 身姿如兰亭玉树,端得比风清,比月朗。 糜月盯着来人的面容,被泪水糊住的杏眼却不敢置信地惊恐睁大,再睁大。 谢、谢无恙?! 救命!这厮怎么还找上门了!!
第2章 哥哥,我能跟你回家吗?…… 糜月脸色大变。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面前的剑修化成灰糜月都认得,正是她前一刻还在心底怒骂的死对头克星——东极剑尊谢无恙! 她在河边蹲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能遇见他?他本家是姓曹吗! 糜月心中一团乱麻,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同时脑子飞速运转。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烬花宫的地盘! 莫非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提前来踩点的? 此时的山门无她坐镇,弟子们被她放了大半天的鸽子,如今都在各宫休息,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白天要去征讨的敌人,此时已悄悄探进了自家地界。 这老贼若是趁机偷袭,弟子们定会元气大伤。 烬花宫·危! 他走到已然傻掉的糜月面前,看见小姑娘睫毛上尚挂着泪珠,伸手入怀,又重新拿出一块干净的竹纹绢帕递给她。 “擦擦脸。” 嗓音端得清和无害。 小姑娘没吭声,也没有接,圆睁的杏眼甚至比方才被狼群围攻时,更为惊恐。 “……” 谢无恙下意识轻抿了下唇。 他难不成比那群野狼更可怕吗? 把腰间的坠剑往后撇了撇,他朝着小姑娘走近一步。 “你别过来!” 他近一步,小姑娘便立马退一步,握拳瞪他。 谢无恙只好站定原地:“我并非歹人,这附近常有野兽出没,你独自呆在此处很危险。” 糜月如芒在背地握紧小拳头:“坏人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你看着就不像好人。” 仇敌相见,分外眼红。 换做是半日前,她见到他哪里还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同他废话,定是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开打,可是眼下,这副踢个石子都能把自己伤到的渣弱体质,顶多能做到的是跳起来锤他的膝盖。 虽然不知他来此处的目的,但得想办法让他赶紧走。 “……” 小姑娘口齿伶俐,警惕性比他想的还要高。 谢无恙用神识扫了一圈附近,没有野兽,反倒有两个烬花宫小弟子仿佛在寻找着什么,正在往此处靠近。 他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的性子,这小丫头在琼山脚下哭,很可能是从烬花宫里跑出来的孩子。 糜月见面前人并无要再追问的意思,似要转身离去。 电光火石间,一道白芒灵光窜过她的脑海。 她现在这副模样,谢无恙定然不会认出她是谁,那她怕什么? 谁会提防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 若能借此机会,接近谢无恙,接近隐剑宗,岂不是不用费一兵一卒,就拿到剩下的功法残卷了? 眼下变成小孩的困境,不就能迎刃而解了? “等等——” 谢无恙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扯住。 他低眸看去,小姑娘仰着小脸,可怜兮兮地攥着他的衣摆,一双圆溜的杏眼在黑夜里晶莹发亮。 “我娘亲不要我了………叔叔,我能跟你回家吗?” 跟方才那挥着拳头凶巴巴的模样判若两崽。 谢无恙眉梢轻扬:“怎么这会又不怕我是坏人了?” “这里有狼有血,我害怕。” 小姑娘脆生生道,看着不远处还散发着血腥气的狼尸,肩膀恰到好处地瑟缩了一下。 谢无恙起初以为她是附近村镇里迷路的小孩子,但在神识探查后,确认那两个正在靠近的烬花宫弟子为寻她而来。 若是烬花宫的孩子,他实在不宜插手。 “这几头野狼已经死透了,你若是还怕,便把眼睛捂上。” 谢无恙正欲从小姑娘的手里无情抽回衣角,视线不经意扫过她的额头,凌乱的刘海遮掩下,隐约显露出朱红的花瓣纹路。 他的目光倏地一沉,长身倾近,冷白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撩开了她额头的碎发。 小姑娘额头上略显妖异的朱红色烬花纹彻底暴露在月光下。 糜月一愣,继而大骇。 糟了,她的烬花额纹! 烬花宫的弟子在出生时额间便有一朵烬花额纹,历代传承,宫主嫡系的额纹更为特殊,哪怕她变成幼崽了,这彰显身份的额纹依旧存在。 她竟然忘了这茬……! 糜月的心跳瞬间变得快如擂鼓,忐忑地观察着对面人的表情。 果然,在看到她额间花纹时,谢无恙的眼神变了。 浅淡的眼眸里翻涌着些许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仿佛石子坠入静湖,搅动了一池清泓碎光。 半晌,面前的人收回手,松软的碎发垂落。 “你方才说,你娘亲……不要你了?” 方才没发现那额纹还未觉得,此时谢无恙仔细打量,这小丫头的五官、眉眼……确实都像极了那个人。 糜月眨了眨眼睛,同时也在观察他。 看来,他似乎没有认出这是宫主嫡传的烬花纹,只把她当成了烬花宫普通弟子的孩子。 想来也是,嫡传烬花纹比普通弟子的颜色更深些,乍一看并不明显,若非烬花宫中人,根本分不出这两者的区别。 是她太敏感了。 糜月顺着他的话,佯作伤心地低下头:“嗯……我娘不要我了,我无处可去,其他人也都不喜欢我,我不想回烬花宫。” “……那你爹呢?” “也不要我了。” 糜月心下稍定,想也未想随口答道。 周遭一时沉寂。 谢无恙在暮色中神色难辨,糜月紧攥着他的衣角不松,又有点拿不准了。 虽然烬花宫和隐剑宗交恶,但他也不至于对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下毒手吧? 片刻后,谢无恙似笑非笑,低声叹了句:“难怪……” 难怪?难怪什么? 说话不要掐头去尾啊喂。 谢无恙复又看向她:“隐剑宗不比烬花宫奢靡养人,你确定想跟着我?” 糜月小鸡啄米似点头:“我很好养活的。” 只要能拿回功法,吃点苦算什么? “你当真不想留在这里?” “不想,我想跟你回家。” 小姑娘嗓音软糯热怜,似是在这里受到了苛待,小手扯着他的衣角,大有不带她走,她就不松手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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