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月瞄了一眼正在打坐的谢无恙,紧闭的睫毛似鸦羽,耳侧的墨发随风微动,扫过高挺的鼻梁和清冷感十足的颌角,仿若仙人之姿……也就长成他这样的才能勉强够格吧。 但糜月深知不能被此人的外表蛊惑,这人的心肝可是黑透了! 她低头整理了下裙子,还在心疼,这料子整个西境都找不出十条来,就这么少了大半截。 糜月恶狠狠地想,等她找到功法恢复原身,不但要灭了隐剑宗,抄了他们的宗库,还要把谢无恙抓住关起来,让他每天给自己缝裙子,缝了拆拆了缝,让他十根手指都扎了针眼,方能消了这口恶气。 夏沥顺着她理裙子的动作,发现这小姑娘穿得轻薄,这灵舟上风大,于是朝她招了下手,示意她来自己身边坐。 糜月犹豫了下,提裙过去在她身边落座。 “小丫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月月。” 话音落,某个心无旁骛专注打坐的人眉心一跳,缓缓睁开眼。 那道视线存在感强烈,糜月乌黑的杏眼转了转,很心虚地忙补了一句:“我娘就是这么叫我的。” 隐剑宗难得有这么可爱软糯的小姑娘,夏沥连嗓音都不自觉地轻下来:“很好记的名字。” 随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件披风围在她身上,“月月,现在离隐剑宗尚远,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一会儿。” 糜月这一晚上先是莫名其妙腹痛昏厥,钻密道落跑,又是被小石子硌脚,差点被野狼围攻,简直比真乞儿还惨。 她虽不喜和陌生人近身接触,可眼下实在又累又困,许是剑宗弟子都不爱涂脂抹粉,夏沥身上只有淡淡的皂叶香,糜月并不讨厌。 于是渐渐歪倒在夏沥肩头,把她当成了人肉靠垫。 面对夏沥,小姑娘倒是不怕生了,竟靠在她怀中打起了瞌睡。 谢无恙无声收回视线。 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他的手掌,玉白的指腹正揉捻着一颗光滑玉润的青玉珠子。 这颗定元珠沾过糜月的血,能感应到她所在的方向,指引位置。 如糜月猜想,他这一趟只是陪小辈们来采购些煅剑原料,并不想节外生枝,但是昨夜亥时,他发现这颗定元珠忽然停止运转了,珠子上沾染的气息无端从琼山之巅消失了。 所以他才会临时出门,想去琼山探听下情况,意外救下了这个小丫头。 程令飞和夏沥分辨不出烬花宫普通相纹和嫡系相纹的区别,但他认得。 加上这小丫头与她年幼时像极了的面容,谢无恙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 糜月不知跟谁相好有了个孩子,如今抛弃亲生女儿,死遁无踪。 比起她为何要抛弃亲生女儿,谢无恙更在意的是,这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的那位侍宫,沈灵淇? 谢无恙思忖片刻,旋即把这个猜测否决。 这孩子若是她和沈灵淇所出,烬花宫不可能让她流落在外。 这孩子的生父大概见不得人,不然她也不能死遁跑路。 然而谢无恙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糜月已经功力全失,倒退回孩童,定元珠自然不会有感应。 …… 天边夜色稍褪,旭日东升,显露了一缕辉光。 灵舟驶入东洲,已遥遥可见天水相接的海平线,浮在碧蓝海域中的岛屿如同水潭里不规则的荷叶,连空气中的气息都从草木之香,变成了临海的清凉之气。 “终于到了,小爷的腰都快坐麻了……” 程令飞的声音将糜月吵醒。 她抬手揉了揉眼,这一觉睡得好香。 脸蛋下枕着的枕头好软,比她宫中的云锦软枕都要软。 小姑娘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对上夏沥微红得不自然的面颊。 糜月动作一顿,等等,她枕着的难道是…… 她视线下移,落在夏沥鼓鼓的胸口上。 啊,难怪这么软。 糜月想到什么,复又低头,对比了下自己一眼望到脚尖的小身板,心下难免又惆怅叹气。 她变小之前,那围度也是相当可观的,如今全没了,真教人悲伤。 一旁的程令飞都看呆了。 夏沥的脾气之臭,在宗里都是出了名的,竟然有耐心让一个小姑娘枕在她怀里埋胸睡觉? 不仅全程没挪动过,还问小姑娘还要不要多睡一会儿。 小姑娘摇摇头,从她怀里跳下来,抬头看了看程令飞,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 程令飞后知后觉,是自己方才声音太大,吵到小姑娘睡觉了。 糜月扒着扶手朝灵舟下方一看,蔚蓝的海岸线上连绵着几座地势不高的群山,数千座楼宇层叠错落,仙雾袅袅,大气磅礴。 琼山以花草葳蕤、至美至幻而出名,而隐剑宗所在的玉京仙山,三面环海,是最先能看到日出和日落的地方,被誉为洞天仙山,两者各有各的美。 灵舟穿过数重护山结界,稳稳地停在一座山峰的最高处。 隐剑宗到了。 眼见程令飞和夏沥相继从灵舟上跃下,糜月站在甲板边缘有些犹豫。 此时灵舟距离地面尚有三丈,往日别说三丈,三百丈对她来说,也只是足尖一点。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这点高度对于她现在的身形,堪比七八层楼高。 跳还是不跳? 就这么跳下去,会骨折的吧? 糜月正纠结着,忽然脚下一空,脚下的灵舟原地被人收走,下坠感包裹全身。 尖叫声尚卡在嗓子里,后衣领倏地收紧,下坠的趋势顿缓,眨眼间,平安落地。 夏沥落地之后,方才想起来糜月,转过身正想去接她,就看到师叔像拎小鸡仔似地提着一个小团子飘然落下。 站稳后,糜月立刻挣开他的手,一边把他抓皱的衣领弄弄平整,一边不满地气咻咻地瞪他:“不准揪我衣领!” ……真是好没面子! “师叔,云境台那边还有几个空余的弟子住所,先安顿月月住在那儿?” 夏沥对谢无恙询问道,云镜台去哪都近,她住的隔壁就有空屋,也方便照顾这小丫头。 小姑娘听到二人的对话,心思转动。 云镜台是弟子住所,位置偏远,人多而眼杂,她住在那里还怎么找功法? 她当下扯了扯谢无恙的袖子,朝着某处矗立在云雾中的仙阁高台,遥遥一指:“那里漂亮,能看见云彩,我要住那儿。” 夏沥顺着糜月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时沉默。 程令飞心下啧声,这小丫头瞧着傻乎乎的,关键时候还挺精的,一挑就挑中了师叔独居的悬海阁。
第4章 怎么感觉像在遛狗? “月月,那里是师叔独居的住所,恐怕……” 夏沥为难地挠了下脸。 谢无恙喜静,除了些平日负责打扫传膳的侍从,连他们这些弟子都不能随意进入悬海阁。 师叔多半不会答应。 “不住那个,住那个也行。” 糜月又指了指另一边稍矮些的楼宇。 她虽然并不清楚功法的确切位置,但必然是在隐剑宗内院。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能住进内院,以后不管是找功法还是暗查走动,都能方便许多。 再看糜月指的楼宇,夏沥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 那处是掌门住所,小姑娘可真是看那栋豪华挑哪栋。 谢无恙瞥了眼故作乖巧的矮团子:“悬海阁还有许多空房,她想住就随她罢。” 这小丫头鬼灵精怪,还是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程令飞和夏沥要去见掌门,糜月跟着谢无恙继续往宗门内院处走。 糜月也来过几次隐剑宗,不过都是停留在护宗大阵外的百丈高空上干架,从来没有入过宗门内,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隐剑宗内部的景象。 怎么说呢,通铺的白玉石板和两侧林立的阁楼宫殿,瞧着倒是庄重大气,就是不太符合糜月的审美。 烬花宫里花草葳蕤,一步一景,处处都是沁人花香,住人的地方嘛,铺满鲜花才好看,铺石板有什么意思?瞧着怪冷清的。 踏过宗门界石,内设有飞行禁制,只允许低空御剑,灵舟之类的飞行法器更是要统统停泊在界外或是收起。 糜月又不会御剑,只好跟着谢无恙身后步行。 那悬海阁远远地瞧着倒是不远,可是真正走起来,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若是平路倒也罢了,悬海阁在山顶,走两步就有一段台阶。 糜月变成幼崽后,本就腿短,刚过了两道山门,她就撑不住了。 “等等……我走不动了。” 糜月满脑袋的汗,双手撑着膝盖喘气。 “就快到了,”谢无恙平静的视线落在累缩成一团的幼崽身上,微微皱眉,“你娘亲从未教你运气吐纳之术么,五岁的体质纵然也不该这么弱。” 被暗指体质差的糜月噎住。 这跟运气吐纳有关系吗?体型差距摆在这里,他一步抵得上她三步。 腿长了不起吗! 糜月正想席地而坐,歇上一会儿,忽然一道灵动的青光飘至她身前,是谢无恙的本命剑,他手指一点,两寸宽的剑身骤然放大了数倍。 “坐上去。” 有免费的坐骑,糜月自然不客气,立刻踩上剑身坐好。 于是就变成了谢无恙在前面走,糜月盘腿坐在他身后的灵剑上,随着他不紧不慢的步伐,慢悠悠地飘着。 二人作为多年的死对头,糜月自然认得这把剑,剑名“无为”,是当今世上位列四境魁首的神兵。 这剑已经有了灵性,许是第一次被除了主人之外的人坐,它显得有些骄躁,有些不安分地晃动剑身。 谢无恙的指尖便凝出半透明的灵丝,和剑柄缠绕在一起,就这么牵着剑以及剑身上的她。 得以释放双脚的糜月,轻松地长舒一口气,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画面…… 怎么感觉像在溜狗? 一路上遇到不少隐剑宗弟子,见到谢无恙皆是恭敬地停下飞剑,驻足行礼,有的唤他“师叔”,有的唤他“师叔祖”,有的唤他“尊上”。 当在看到他身后溜着的糜月时,无一例外都露出了惊讶和好奇,走出了老远还在频频回头。 “我没眼花吧,师叔他在……遛娃?” “这小姑娘瞧着眼生得很,是师叔新收的徒弟?” “不可能,师叔从不收徒,再说,那丫头年纪是不是有点太小了,还没剑高呢。” “不是徒弟?那难不成是……” “嘘,敢乱八卦师叔,不要命了?” 偶有一两句议论声飘进糜月的耳朵。 剑宗喜欢乱捡徒弟这事,人尽皆知到已经被改编成无数话本子流传。这些剑修一见到失去双亲的孤儿,就会忍不住善心大发捡回宗里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7 首页 上一页 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