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是不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 「『不救人』其实是在说『不救普通人』。换而言之,被救是因为有被救的价值。」 这番话我已经在心里预演了无数次。 「好像又耽误你的时间了。」 看着面前这张阴晴不定的脸,我将问题抛回给他。 「那么,周组长真的会把我们丢下车吗?」 对视良久。 他突然轻笑一声。 「目标?」 「用得上的地方?」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判断吗?」 他摇摇头,恢复了平日里冷漠的表情。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不需要你的配合,也不存在什么事情非要你们帮忙不可。」 「我不知道你的笃定从何而来。说实话,我只觉得可笑。」 「好的,我明白了……」 没有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我轻轻点头,「看来是我猜错了。」 一个颠簸。 车身轻微震荡了两下。 我也终于下定决心,将对话继续下去。 「不管需不要需要,接下来我都会竭尽全力配合你们。」 「我只想最后再问几个问题——你只需点头或者摇头,可以吗?」 「拜托了。」 我的语气几近是在哀求。 「你说。」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哗啦——」 寒风卷起篷布,车厢随之忽明忽暗。 外面已是一片冰原。 四周突然变得很静。 风声、交谈声、马达转动,车轮碾过积雪的沙沙声全都消失不见。 我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 「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默眼神复杂。 「是你告诉我的。」我答,「在刚刚的对话里,你告诉我的。」 许久许久。 他沉默地点点头。 「谢谢你。」我扯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周组长。」 4 车队一路前进。 又开了一天一夜。终于,在凌晨时分,一道哨卡将我们拦了下来。 周默拉开篷布,不知和路旁的哨兵说了什么,军车又缓缓开动。 大家似乎很兴奋,车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活跃。 「嘶啦——」 有人撕下臂章揣进口袋。 士兵们不约而同地收拾起随身的背囊。 渐渐地,道路两旁开始出现盏盏街灯。 火光点点,连绵不绝。 昏黄的光影不断掠过车身,倒退着消失在视野尽头。 最后,车队在一处营房门前停下。 立刻就有士兵上前交接,两队人马合力运下车上的纸箱。 最上面的两个没有封口,我看见里面装着成罐的消防灭火器。 「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个人走过来,拍拍周默的肩膀。 他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 脸上虽然挂着笑容,整个人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报告指导员,一队任务完成,现已全部带回。」 「很好。」他点点头,朝我的方向看来。 二人交谈的音量小了下去。 寒风凛冽。 行军毯根本无法抵御如此低温,极度的严寒让我瑟瑟发抖。 余光里,所有人的视线似乎都集中在我的身上。 「带她进去。」 周默示意近旁的两个士兵替我解开手脚上的绳索。 营房由集装箱简易搭建而成。 我被带到最里面的一间。 房间很暗。 虽说还是冷,但是比起外面已经好上太多。 手腕隐隐作痛。 借着走廊照进来的微弱光线,我走到床边坐下。 万籁俱寂。 「嘀嗒」 融化的雪水滴落在窗台。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 刚刚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巡逻的士兵停在路边。 军官们靠着营房大门低声密语。 一辆货车驶过,有人从副驾驶探出头来—— 为什么是这样的眼神? 好奇、怀疑、厌恶…… 以及…… 仇恨。 看着自己的脸倒映在他们的瞳孔里,我觉得十分陌生。 接下来的几天。 我仿佛被遗忘在这个地方。 除了按时送来的三餐,我再没见过任何一个人。 在大段空白的时间里,过去的种种总会悄然浮上心头。 安安、陈林、张一帆…… 时间一往无前。然而在最后,我又回到了最初形单影只的样子。 我的朋友们似乎又按照出场顺序,先后退出了我的生活。 有时我也会想到顾叔和石楠,kk和猫哥。 好像一切都还来得及,又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头顶的白炽灯「唰」地亮起。 早上八点整,熄灯时间结束。 走廊里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就是她?」 「听说是的。」 「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是啊。」 「前线饿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却还要给她送吃的,你说讽不讽刺?」 有人猛地啐了一口唾沫。 「行了,别说了。」 房门下的活板打开。 不锈钢餐盘被扔在地上,一个馒头轱轱滚到一旁。 我走过去端起餐盒,又把地上的馒头捡起来。 随便在袖子上擦了两下,我咬下一口。 吃饭。 第六天晚上,周默来了。 「王忆安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只是人还没醒。」 我点点头。 既然他们不辞辛苦地从医院救出安安,自然不会轻易让她出事。 「谢谢,麻烦你多照看一下她。」 他没说话,递进来一张纸,上面写着「认罪书」三个大字。 「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吧。」 「好。」 「那我先走了。」 目送着他离开,我后退两步靠在墙上。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心里难免还是存有一丝侥幸。 事到如今,这张认罪书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 是啊。 如果有问题的不是他们,那就只能是我了。 他们不是来救我的。 他们是来抓我的。 可我到底做了什么呢? 夜晚,梦境再一次纠结混乱起来。 「何……」有个男生脸色煞白地站在面前。 我认出来了,他是我的师兄。 桌椅东倒西歪地横在过道里,实验室乱成了一锅粥。 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我看到教授在焦急地来回踱步。 忽地镜头一转,一个声音询问道。 「这就是全部了吗?」 「是的。」我闭着眼睛回答。 「很好……继续深呼吸……」 「这里没有什么能打扰你的东西……放轻松……对……就是这样……」 她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不要去回忆细节……慢慢地你就会发现,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你来到实验室……」 「大家都很着急……这是因为教授的钱包不见了……」 「不行,王医生。」 我摇头,「我做不到……我没法假装忘记这些。」 坐在对面的人站起身,我也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与此同时,我在黑暗中睁开眼睛。 床板又冷又硬。天似乎就要亮了。 抱着双臂坐起来。 「嘀嗒」 雪水日复一日地坠下房檐。 就在第一千九百三十二滴落下的时候,房门被从外面推开。 我知道。 属于我的审判来了。 5 套上手铐,我被带到一间会议室。 除了一张长桌和几排椅子,屋内再没有其他摆设。 长桌尽头坐着三名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女。他们身着黑底金边的散袖长袍,红色前襟上系着金色的纽扣。 房间面积不大,此刻座无虚席,全是戴着各色肩章的高级军官。 周默并不在其中。 见我入座,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向我点头。 「何小姐,我姓吴,是你的辩护律师。文书带来了吗?庭前悔过是可以争取从宽处理的。」 我沉默着递上纸张。 他接过看了一眼,耸耸肩,将它放在一旁。 「001号刑事审判庭现在开庭。」 宣布完法庭纪律,审判长转向我。 「被告人,你的姓名。」 「何念杭。」 「性别。」 「女。」 「民族。」 「h族。」 「身份证号。」 「3xxxxxxxxxxxxx。」 「核实无误,进入法庭调查环节。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被告可根据起诉内容进行答辩。」 一直坐在对面的男人站起来。 他一身黑色西服,右领别着一枚金灿灿的徽章。 「李言,」吴律师提醒我,「检察官。」 「被告人何念杭,97年生人。」 「本科就读于C大生物科学专业。 「在校期间获得直博资格,而后在教授戴某领导的动物实验室从事病原生物研究工作。」 李言手里举着的两份文件,正是实验人员名单和直博公示。 「2022年 1月 9日,该研究所向春申市动物疫病防控中心提交了一份事故报告单。」 「报告中提到『存在实验动物逃逸,其体内可能携带病毒。目前无法确定是否为人畜共患病。』」 他一字一句地念着。 「据资料来看,这与本次暴发的病毒高度同源。」 「然而该所却将此次事故的风险程度评估为『三级』,即一般生物安全事件。」 「显然,这份报告隐瞒了部分事实……」 检察官的声音突然变得空旷而模糊。 记忆的碎片如流星划过—— 桌椅被猛地拖开。 「这里没有!」 「这里也没有!」 师妹仰起汗涔涔的脸,「教授,都找过了。怎么办?」 「只能先上报了。」 导师颤抖着在责任报告人栏里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我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剧烈的头痛将我拉回现实。 「怎么了?」吴律师侧身问道。 我撑住桌子,缓缓摇头。 「2022年 3月中旬,教授戴某被免去职务,同期项目关停。同年6 月,被告未通过博士答辩。」 「2022年 7月,被告搬离市区,并在新住所结识邻居王某。」 「从犯王某,95年生人。」 「毕业于T大,8年制临床心理学专业。硕士期间曾在J区市医院精神科进行过为期一年的规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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