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样子,陈林没有制裁他吗?」石楠问。 「这是个好问题……」安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周默有搅和过陈林吗?」 我想了想:「没有吧。」 「何止没有,我怎么觉得周默看到他都有点发怵。」 安安上下打量着陈林,「有问题……绝对有问题……里面肯定有什么交易。」 「什么交易?」石楠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就是那种灵魂和肉体的交易……」 「……不会吧。」石楠神色复杂。 安安看向我:「小何,为了真相,你要不要也去和陈林交易一下……」 2 晚饭在吵吵闹闹中结束。 等收拾完餐桌,时钟已经指向八点。 夜色降临,现在户外反而更加凉快。 在地库待了一整天的尸群有时也会跑到路面上纳凉。 据赵衡说,丧尸的攻击性下降了很多。 但是出于安全考虑,张一帆还是让他们在家留宿一晚。 两人带来的包裹被搬进厨房。 里面装着从公园农场收获上来的新鲜南瓜。 安安显然已经觊觎良久,两眼放光地提议做些南瓜饼当明天的早饭。 「啊?」周默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不会做这个。」 「这不是有我指导嘛。」安安从袋子里挑出两个南瓜。 「而且我和赵衡还有正事要谈。」 赵衡也难得和他统一战线:「这倒是的。」 「少废话,你们那点屁事有什么好谈的。」 「我觉得吧……」 原本热心家务的周默今天一反常态,铁了心要和赵衡好好交流一番。 但是他话没说完,安安已经手起刀落。 南瓜瞬间裂开两半,成了刀下亡魂。 「觉得什么?」安安笑眯眯地回头。 「……」盯着立在砧板上的菜刀,周默咽下了后半截话,「没什么。」 「有什么想法就说嘛,我很民主的。」 「没有了,」他忙不迭地摇头,「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石楠在我耳边小声说:「安安身上真的有种暴力美学。」 我重重点头。 902真正的老大只有一个。 我们充其量不过是她的小弟而已。 所以了解她脾气的早就乖乖去换围裙了,只剩不知死活的赵衡和周默还在这里讨价还价。 不过看他们的表情…… 应该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四个男生在安安的指挥下老老实实做着南瓜饼。 各种奇形怪状的面饼子被密封好,逐一放进冷冻室。 我和石楠则当起了甩手掌柜,力争将不劳而获和坐享其成贯彻到底。 一晃眼,夜色已深。 我给飘窗铺上被褥。实在没有多余的床位,今晚就要难为石楠将就一下了。 至于赵衡那边…… 听说周默和张一帆同时向他抛出橄榄枝,邀请他同床而眠。 嗯…… 那应该是不用操心床位问题了。 熄灯没一会儿,耳畔就传来均匀而平缓的呼吸声。 劳累了一天,安安这位监工师傅才刚沾上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我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很微妙的体验。 我怎么也想不到,有天我们三个还能像这样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回来那天陈林就劝告过我。 他说思考得太多只会钻进牛角尖里。 但事实是,我早就钻进去了。 我看了眼石楠。 黑暗模糊了她的身形,只留下一个轮廓不清的背影。 3 「睡不着吗?」一道声音突然打断我的思绪,「我看你一直在叹气。」 「嗯……有点……」我坐起来,「吵到你了吗?」 石楠看着我,微微摇头。 相对无言。 幸而黑暗很好地包容了这份沉默。 「张队带我去了501。」 隔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还带我去了陈林家。」 「说实话,小何,你当时说凶手另有其人,我是不信的。」 「太巧了……」 「整个小区只有你们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 「你们的物资从哪来?家里的铁丝又是怎么回事……」 「我很想问你们,但是不行。」 「你很聪明,这种聪明让我害怕。」 「陆长风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如果我想做点什么,恐怕就只有一次机会。我不能把它浪费在试探上。」 「嗯,我知道。」 在这种情况下,询问和试探都没有意义。 无辜者不会承认,真凶也不会坦白。 「石楠。」 我咬了下嘴唇,「如果我说——我知道有人会死,也知道开了门就能救人,但是我依然没有这样做。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我从来不曾责怪过她。 也从来不觉得应该要责怪她。 哪有什么「无心之失」。 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分明考虑了很久。 王勇死后,陈林曾来找过我。 在处理封锁楼栋这件事上,我第一次没有采纳他的意见,决绝而不容置疑地选择维持原状。 「有人正困在楼内慢慢死去。」 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 然而彼时。 全市、全国乃至全世界,数以亿计的人类正在这场浩劫中死去。 死亡逐渐沦为统计学上的一串数字。 与之相比,零头的加减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告诉自己,习惯吧,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然而石楠的出现却将冰山揭开一角。 她用自己的伤口强迫我去注视这场悲剧的细节。 那些被隐去的个人与故事,被隐去的血与泪,被隐去的挣扎与绝望全都重现在我的眼前。 我这才发现:自己对死亡的麻木和冷漠远超想象。 过了好久,她才回答。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会这样觉得。但是现在不会了。」 「因为我发现,我们都是一样的,都是想和身边的人一起活下去罢了。」 她说。 「如果我能认为自己和亲人的性命更重要,那么我也该允许你更看重自己和朋友的安危。」 「在这个场景里,我们面对的是相同的困境。」 「我恨王勇,但是能理解你。」 听她这样说我的内心反而更受煎熬。 我真的配得上这份理解吗? 承认吧。 我对自己说。 虽然不会像王勇那样对自己的同胞痛下杀手。 但是对于幸存者数量的减少,我难道不是乐见其成的吗?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难看。 她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陈林曾说清道夫式的内斗不是人类社会的出路,可他却没有立刻告诉我真正的出路在哪里。」 下定决心后,我终于开口。 我的声音像冰块似的冒出丝丝寒气。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将末日当成是一场零和博弈。」 「幸存者们只能在有限的资源里互相竞争。」 「如果有人想要活得更久,那么必然要有人先死。」 「所以,对于王勇的所作所为……」 「除了恐惧、厌恶和愤怒……」 「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庆幸,没有一点点如释重负吗?」 「幸存者全部被杀死……我到底是把它当成一件噩耗还是一件喜讯?」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会在潜意识里感激王勇吗?」 「我一边对他屠夫式的无差别杀戮深恶痛绝。」 「一边又在堂而皇之地享受他留下的生存遗产,心安理得地过着安宁、悠闲而恬静的躺平生活。」 「这么看来,论起虚伪可憎,我一点也不输王勇。」 我逼迫自己一字一句地说完。 石楠似乎愣住了,半晌没有回应。 「我说你们两个……」 安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大半夜的我还以为能偷听到什么八卦呢,这话题也太严肃了点。」 「小何。」她叫我。 我叹了口气:「在。」 「虽然我知道你素来不会对自己留情,但这次也太狠了吧,有这么拷问的吗?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又得在诊室碰面了。」 「我同意安安说的。」石楠点头,「至少我从没这么想过。」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最需要反思的人往往不会这样自问,会自问的人往往也犯不下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 安安仰倒在床上。 「小何,你要承认,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荒谬之处了。」 4 我总是很庆幸自己身边能有这样一群朋友们。 总是安抚,时时谅解,常常宽慰。 就像陈林说的。 可能一些问题天然就没有答案。 它被抛到我们面前,不是为了让我们解决,而为了让我们感到困惑。 因为发问本身,就是它的全部意义。 七月一晃而过。 石楠和赵衡时不时会从基地带来些新鲜蔬果。 据他们说,有时还能在路上看到飞驰而过的军车。 「世界都要恢复运转了,陈林怎么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安扒拉着客厅的鲜花小声道,「哎,萎了萎了。」 「噗——」周默一口茶水喷出来,「王忆安,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干吗?」她一脸无辜,「我说的是花,没有说陈林的意思。」 我听得直摇头。 多么似曾相识的话术。 周默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安安车技超群,总能恰如其分地打一个急转弯。 坐在周默旁边的张一帆默默擦了把脸:「陈林说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怎么?他是准备夜观天象挑个黄道吉日吗?」安安显然不满意这个说法。 石楠推了推眼镜:「他说不定是觉得自己形象不佳,想等头发长点再表白。」 「陈林哥是不是另有所图啊?」赵衡突然又不放心起来,「后悔了?想变卦?」 「你们几个……」 陈林的声音从阳台传来。 他头也不抬地翻过一页书页:「既然是坏话能不能说得小声一点。」 「这样我至少还能假装没听到。」 2023年 8月 10日。 部队的军车第一次开进小区,开始定时定点投放食物补给。 当然……不是给我们的。 这些是为尸群量身定制的「病号餐」。 在药剂的洗礼下,它们的身体机能已经逐渐恢复正常。 不过就进度来说,万里长征才刚刚迈出第一步。 有人欢喜有人忧。 楼下这群家伙现在算是脱贫致富,不愁吃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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