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粮食储备却是越来越少。 中午用最后一点鸡肉做了可乐鸡翅。 冷冻柜的三个抽屉终于彻底清空。 我盘点了一下库存。 罐头只剩3 个。 所有的速食,包括泡面、自热米饭和单兵口粮全部一包不剩。 我就说他们两个男生怎么会乐意做饭…… 原来是躲不过去了。 没肉吃的日子总是额外难熬。 周默背着手在阳台徘徊了两天,突然福至心灵,开始撺掇我们一起去抓鸟。 落日西沉,天空依旧很亮。 被烤了一天的地面蒸腾着暑气,吹在身上的晚风却是凉的。 大家七手八脚地在空地上支起竹筐。 又往底下撒了些玉米碎。 我们在大堂门前蹲成一排,等着鸟雀送上门来。 周默手里攥着细绳,聚精会神地观察竹筐那边的动静。 张一帆和他头碰头地不知在讲什么。 男人之间的友谊总是很神奇。自从周默战略性地放弃攻略安安和石楠,原本最针锋相对的三人现在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 赵衡依旧唠叨,时不时就要关心石楠「热不热」「累不累」「渴不渴」…… 后者的注意力似乎也不在捕鸟这件事上,只是出神地望着满天的霞光。 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好像都松弛下来了。 石楠和印象中的强势果决相去甚远,相反,她是人群里最好说话的一个。 只有把她惹急了,她才会跳起来咬你一口。 曾经互为对立面,我早就领教过她的才智。 但是成为朋友之后,我才发现她似乎不怎么愿意用她的聪明脑瓜。 往往前一秒还在和我讲着话,下一秒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余光瞥到张一帆,他正盯着竹筐傻乐。 我不由想起第一次和他碰面的场景。 当时的张队雄姿英发、威风凛凛,极具领袖魅力。 不过想来,也是强撑着自己做出这副表率吧。 内忧外患。 他只有表现得足够强硬才能护住来之不易的和平。 末日之前,谁不是一个普通的平凡人呢? 从来就没有朝夕之间的蜕变,有的只是在日日夜夜中逼迫自己快速成长。 但是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家里也一点都不缺发现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手。 他早就不用兢兢战战、如履薄冰。 除了在面对赵衡和石楠时仍会不自觉地多关照几句。 大多数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张队」,而是「902」的家庭成员,是我们的朋友,是张一帆。 「行不行啊,我说。」安安嘀咕一声。 「快了快了。」周默抓抓脸。 「嗯?」突然,他抽动两下鼻子,「什么味道,好臭。」 循着气味,众人将目光锁定在一旁的丧尸身上。 它穿着长袖条纹衫,也学着我们的样子蹲在门口。 「大哥,前几天不是刚教了你们定点上厕所吗?怎么又忘了?」 周默有些忍无可忍。 「能不能去别的地方拉啊?有多臭你自己不知道吗?」 条纹哥被吼得一愣,手足无措地蹲在原地。 随着肠胃功能被逐步唤醒,它们也开始像人类一样有排泄需求。 「还有你西装哥——」 周默指着在竹筐旁探头探脑的丧尸,点名批评道,「不要再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了,真的很影响我发挥。」 「呵,」安安捏着鼻子替它们说话,「明明是自己技术不行还怪别人。」 他们还在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 我忍住笑意收回视线。一转头,却撞进了一双澄澈而深邃的眼眸中。 「……陈林,偷看我。」 这次我学会了先发制人。 「确实。」他承认得倒很干脆。 忽地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 几步外,一只斑鸠已经被竹筐结结实实地网住。 蹲守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成果,大家一拥上前。 陈林没有动。 我也没有。 「小何,」他突然开口,「晚上要不要一起看星星?」 「……星星?」 「嗯。」 陈林将我被风吹乱的头发捋至耳后。 「我想邀请小何一起看圣洛朗的眼泪。」 5 晚上十二点。 鼾声细细,安安已经睡得很熟了。 我拿下她架在我脖子上的手臂,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 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种偷情的既视感…… 呸呸呸。 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甩甩脑袋,赶紧刹车。 果然是和安安待久了,思维也开始变得奇奇怪怪。 推门出来,楼道里黑漆漆的。 「……陈老师?」我试探着叫了一声。 黑暗中亮起一束灯光。 陈林穿着白T长裤,就站在门边。 「我发现你真的一点都不显老诶。」 「……谢谢,」他叹了口气,「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自己上了年纪。」 陈林微微站直身子,朝我伸出手。 「走吧。」 我缓缓眨巴了两下眼睛。 又眨巴了两下。 「怎么了?」他问。 「……没事……」 我颤颤巍巍地握住伸来的手。 这个家伙为什么可以这么自然…… 还是说…… 是我太僵硬了…… 楼梯间更黑了。 「感应灯呢……」 我不自觉握紧了陈林。 「没电了吧。」他答。 「可下午还好好的……」 「嗯,」他又答,「真是世事无常啊。」 晕晕乎乎走出大堂。 夏季的灿烂银河就这样在眼前铺开。 夜空像一层又轻又薄的细纱,朗星灼灼点缀其上,仿佛是它浑然天成的光泽。 忽地,一颗流星拖着长尾一闪而过。 像是洒在花前的细雨点,又像是女神滴落凡间的眼泪。 「小何,」陈林收回视线,「我们好像要迟到了。」 他拉着我跑起来。 我们一同穿过杂草丛生的小区。 手电的光柱在路面跳跃。 交握的掌心沁出一层薄汗。 我已经无法分清这是谁的汗水了。 蝉鸣从远处的树丛悠悠传来。但很快就被心跳声以压倒性的姿态盖过。 头顶星河高悬。 我们奔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又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我知道。 这就是圣洛朗的眼泪。 一路小跑来到公园,这里的景色更显开阔。 「英仙座流星雨,是个很准时的老朋友。」 陈林在草坪上躺下来。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臂枕在脑后。 晚风阵阵,带来夏日夜晚特有的清甜。 「小何。」 在深邃无垠的夜空下,陈林缓缓开口。 「我是个没什么期待的人。」 我们谈论过许多话题。 我们谈论幸存者、谈论末日社会、谈论人类的未来。 这一次,他终于向我谈起他自己。 陈林的青春时代比我想象的还要闪闪发光。 敏锐的嗅觉。 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深刻的洞见。 甚至还有超常的社交天赋。 和这些相比,成绩本身反而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优点了。 当然,这些也注定了他不可能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学生。 按陈林的说法,他曾不遗余力地试图穷尽生活的每一种可能。 高考结束。 拿着距离P大投档线仅有一分之差的成绩单,陈林去了赫赫有名的F大经院。 他似乎总能轻松做成别人办不到的事,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学业、论文和实习。 但是这种与世界的高频互动却没有顺理成章地延续下去。 「临近毕业。那天我从公司回学校去。」 「街边的饭店放着综艺节目。」 「路人行色匆匆,急着从一个地方赶到另一个地方。」 「到处都是巨幅灯牌,五角场的夜晚总是很热闹……」 但是那一刻,他却突然感到厌倦和疲惫。 似乎是对他的惩罚,上帝突然收回了他的全部热情。 「工作、酬劳、娱乐、消费。每个人都在这个闭环里来回打转。」 「重复且能一眼望到尽头的未来。」 「生活就是一个陷阱,然而我们都到生活中去了。」 我默默地听着。 「我逐渐对外界失去兴趣。」 「人群吵闹,交谈只会加重我的疲惫。」 「我开始变得懒散、脱节。」 「虽然不在局中,却也算不上自由。」 「归根究底不过是些消极的反抗罢了。」 之后病毒爆发。 世界框架分崩离析,社会规则也彻底粉碎。 再没有人能依靠惯性不假思索地生活。 在这个天翻地覆的末世,陈林反而比以往更自得地活着。 搜集物资、外出调查、研究习性、试探人类。 他在观察他人,也在观察自己。 「有时我甚至觉得,原先的世界才是荒诞的,我们都被温和地驯化了。」 他的声音很轻。 「而真正的真实只在这里存在。」 陈林说得很对。 在此之前,我从未如此清醒而自觉地生活过。 经过末日的洗礼,每个人都迎来了各自的浴火重生。 只有陈林还没有解决自己的困扰。 社会正逐渐恢复运转,一切都将回到原有的轨道上。 我们也终将重回平凡的世界。 「你在担心自由会在重建之后得而复失吗?」 我转过头看着他。 「我不知道。」陈林第一次给出这样的答案。 「不是的。」我替他回答道。 「我们攀附在社会结构之上,所以才会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但是我想,自由之路也许不在结构之外,而是在结构之内。」 「因为自由不是冲破束缚所带来的奖励,相反,它是在反抗的瞬间就被得到了。」 「当你意识到了某种驯化,并且试图对抗这种驯化,这一刻,你就已经是自由的了。」 陈林也转过头来。 许久,他笑了一下,眼眸灿若星辰。 「说得很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小何就是这样。」 「看似温柔得没有脾气,但其实内心充满了勇气、信念、决心和思考。」 「每当我们犹豫动摇的时候,小何反倒会成为最坚定的那一个。」 「如果当初没有留下,我想,我一定会非常非常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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