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稻哗然睁开眼:“桥下?” 白无常笑着点头, 一副笑面狐狸的嘴脸。 看见季稻惊讶中隐隐带着畏惧的眼神, 他大发善心,给季稻解释了一下:“鬼走过奈何桥就会通往新生,奈何桥是希望之桥,而厉鬼代表着黑暗与血腥, 这样的鬼奈何桥认为,它们没有新生。鬼妹妹,你若上奈何桥会被瞬间化为灰烬,你若要渡桥, 只能走下面。” “十八层地狱吗?”季稻想起褚棠。 渡过十八层地狱才能见他吗? 季稻此刻想了很多。 例如, 她会活下来吗?活下来后能见到他吗?魂飞魄散之后龙鲤也会死吗? 季稻可以不管自己,可不能不管龙鲤。 所幸白无常没有让她惴惴不安多久,就回答了她的疑惑:“若你从桥头渡河, 不会掉入地狱,只是,奈何之水无可奈何,也许和地狱不遑多让,当场被烧成灰烬也不是不可能。” “我这条命真值钱。”季稻忽然苦笑道。 白无常提起眉:“怎么说?” “不然这地府怎么哪儿哪儿都想要我死。” 白无常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鬼妹妹真会说笑。” “不过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哥哥我可以替你向阎王求求情,毕竟鬼妹妹这样好看……”白无常刻意挑起尾音,作出风流作派。 季稻的目光掠过黑暗的河面,望向那奈何桥通向的光点。 她想起那人在青城的模样,想起他写来的信,想起他挡在自己面前的坚毅,想起那一句“吾妻”。 吾妻,那是他最后送给她的礼物。 一件让她不甘心的礼物。 怎么能甘心呢? 怎么能写完那样的东西就死去呢? 商温! 将他的名字一字一字仔细描绘,商温的温是温暖的温啊。 季稻朝白无常一笑:“浅薄如季稻,也不想连那句喜欢都不配提及。” 她进那鬼门关时毫不犹豫,也不会因为害怕而退缩不前。 起码,她希望他的喜欢值得。 “但我确实有一个顾忌……”季稻看向白无常,白无常略一挑眉:“什么?” 季稻还没有说是什么,突然,天上降下一阵黑光,笼罩住季稻,季稻困惑的望向白无常,白无常双手举起:“这可不是我干的,我没这么大能耐。” 听到这里季稻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一丝黑光钻入季稻的额间,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口子,紧接着笼罩季稻身体的黑光争先恐后朝季稻额间钻入。 直至最后一丝钻入季稻的额间,意料之中的那道声音吹到季稻耳边:“余无法解开你与河神之契,但可暂时掩盖。不过余需你合力,你变为鬼王之身方可有效。” 这么厉害的阎王也需要她的力量吗? 季稻虽然觉得奇怪,可鬼契一事解决让她着实松了口气,她笑着看向白无常:“这下没有顾忌了。” 白无常一挑眉,“那就开始吧。” “好。”季稻缓缓走至河岸。 那深黑的河水微微波荡,怎么看怎么邪恶。 季稻抬眼又看了眼远处的光亮。 那么近又那么远。 商温,等我。 她盯着那黝黑的河水,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但与其说预感,不如说有些恐惧。 这样的颜色,让人感觉自己一进去就会黑暗淹没了似的。 季稻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踏入那河水之中。 只是她的第一次尝试并不如意。她接触河水的一瞬间,脚上的靴沾水就灰飞烟灭,速度快得季稻的眼睛都差点抓不住这一幕。 此后,河水仍旧微微波荡,似平静的湖面因吹来的一阵风而泛起涟漪。若是没看见那鞋灰飞烟灭的场景,也许季稻也只当这是颜色奇怪但还算温和的河水。 季稻咬唇。 她似不信,逼着自己踏入河中。 先是指尖…… “嘶……” 看似冰凉的河水实则如熔岩一般灼热,只一下便烫得季稻往回缩。 那种痛并非烫一下收回就能阻止的疼痛,而是绵绵的,不断反覆的灼热感,就像是她踩上了岩浆被烫伤很重一般。 可是她明明只碰到一点而已。 这么疼的吗?她问自己。 季稻俯下身子,她的脸模糊的映在水中。 “若受不了就回来。”白无常说道。 季稻没有回应,她只是望着水面上的自己。 她会像水面上的自己一样,被烧得面目全非吗? 她会害怕吗? 有多害怕? 她会疼吗? 又有多疼? 季稻牵动唇,想带起自己笑。 季稻又瘪下嘴,想看自己难过。 但水面中的她却一直看不清自己的脸,更别说表情了。 要在这潭死水中退缩吗? 她眼神望向那道光,明明就在眼前啊! 季稻似下了某种决心。 她起身抓起裙摆逐渐收拢于她掌心,露出那截白净的小腿。 白净秀气的脚毅然决然踩入河水,再无一丝丝试探。 噗通一声。 河面激起波浪,波浪翻涌回来,冲上她白净的小腿,再退去便留下了烧伤的焦痕。 好烫。 好像火在烤,在烧她。 她像一捆干柴,被烈火点燃后,就会比烈火燃烧得更旺。 那些河水一团团烈火燃烧着季稻,让她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比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炙热的铜器,她声嘶力竭的呐喊…… “好疼啊,季稻。” “停下呀,停下呀!” 她听到自己灵魂燃烧到扭曲的尖锐的哭声,如同哀鸣一声一声震得她眼前恍惚,同个景的影子交错。晃来晃去但始终无法合成同个景色。 踏、踏、踏…… 赤脚在河底行走,发出轻轻的响声,只有从响声里季稻才能分辨出自己走了几步。 白无常看着,女子的白衣被火焰燃烧,燃得越来越热烈,火焰中,随着女子每走一步,那白衣一寸寸变为暗红色衣裳,裙摆飘落。 逐渐变长的墨色头发习惯垂落进河中,被涌起的河水烧灭一截,又瞬间长长,又被烧灭。 女子眼中名为澄澈的光芒褪去,渐渐被黑暗被血色蒙上。 她只望着前方,一步一步艰难前行,像是烈火中走出来的魅人的恶鬼。 无人知晓,季稻此刻有多绝望。烈火从灼烧变为了奔涌将她全身肌肤点燃,她眼神失去了焦距,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前面的风景,她只能感受到自己是扑火的飞蛾,点燃的身体剧烈拉扯,让她无法控制。 她是被困在烧着了的小黑屋里的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将所有情感赶至一旁,紧紧蜷缩在一角,等待烈火审判,才能继续走下去。 她垂眸,卷密的鸦羽轻轻颤动,遮住了她黑红的眼眸。 有的路,若生出一丝悔意,就会再也走不下去。 她不悔。 她不悔! 她的唇角已经被咬破,嘴里满是锈味。可是她从不敢停下脚步。 一步,两步…… “啊!停下来,好烫……” “你要我死吗!季稻!” 灵魂歇斯底里的怒骂,恶意在心中滋生蔓延。 三步…… 她的步子明显变慢了。 她的脚被侵蚀得差点麻木,焦痕加深,隐隐见到黑色,那是木头烧到最后形成的木炭最初的模样。 而且,更绝望的是,季稻能听见每一次河水涌动冲上她血肉发出地声音,滋滋作响犹如炙烤,每一回都不由自主的带起她那些痛苦的回忆。 这条河带来的是身体与灵魂的双重伤害。 水面翻涌,淌过她的小腿又伏下,在她心里留下隐隐的刺痛,久久不散。 她的灵魂尖叫着叫她停下来,可是…… 她能停下来吗? 她的灵魂在落泪,她的眼眶也已经湿润,这条路看上去好短,可又好长,仿佛怎么也走不到对面。 她生生忍住眼泪,咽下所有的苦涩和委屈,磨着破裂的唇轻声告诉自己: “季稻,你若停下来,你就没资格说喜欢。” 她将注意集中在唇上,用唇上的疼逼着她痛到昏厥的意识再次清醒。 爬也要爬过去。 白无常远远望着,啧了一声:“明知她恢复鬼王之身经历的痛苦会加倍,阎王爷还故意要她以鬼王之身渡河,让好好的一个姑娘哭得楚楚可怜,阎王爷你可真是恶趣味。” “既成鬼王,必悔其罪,若无绝望,如何悔之。” “还有……” 白无常下意识问道:“还有什么?” “谢必安,自挂东南枝。” 白无常:“……” “不是,这次又是为啥?” 阎王:“藐视余。” 白无常:“……” 恨! 白无常气得磨牙:“那我看完这场好戏再去。” 阎王没有说话,白无常将其视为默认。 白无常又将目光放远,放到那水中女子身上:“哟,正好,最后一段路了,这可是最精彩的一段了。” 白无常眼中玩味。 要让他看一场好戏哦。 季稻抬头一望,似乎已经到了奈何桥的中央。 快了,快了! 再坚持一段路就好! 她艰难地迈着步子,只要前方有希望,她就不会倒下。 她提起脚,曾经白净的脚此刻竟如黑炭一般。 可是她毫不在乎,只是一个劲的往前奔。 她望向奈何桥尾。 等见到他,她要狠狠的骂他,要他不要乱写话。 等见到他,她要问他,为何要写那两个字。 等见到他,她要……让他再写一遍。 季稻想着眸光温柔下来:虚弱的声音满是坚定:“商温。” 就在这时,季稻脚下的河水突然咕噜咕噜冒起来,河水翻涌,这不同于之前,这回的河水翻出数不清的泡泡,如同沸腾了一般。但季稻并没有感觉到加热的效果。 她望着那些泡泡,黑色的泡泡与河水融为一体,她仍旧看不见河底,可是她有种莫名的惧意,神色也下意识凝重起来。 这里很危险。 季稻能感受到这种感觉。 不能停留了! 她连忙提起脚想再往前冲,快些,再快些…… 她奔跑着,不敢回头,所以没看见她拔起脚带出的那些东西。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等季稻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的时候,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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