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你精神。”话虽这样说,梁弋仍旧是拉着丛雀仔细检查了,确认了没有伤口,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其他人很快赶了过来。 梁红领着丛雀去了医院,葛芸这些也陪着去了。 梁红看到梁弋的时候,脸上有一丝诧异,只是她的心思都在丛雀身上,并没有和梁弋多说什么,更是顾不上和梁弋一起的姜南离。 “丛雀的事儿,多谢你。”梁弋应付完警察时,姜南离已经回到了车上。他递给姜南离一瓶拧开了的水,真诚道谢。 姜南离接过水,并没有再说丛雀的事儿,“你送我去一个地方。” 姜南离的手指在中控屏上点了点,导航的声音一板一眼。 【已为您导航,准备出发,全程11.7km,预计三十分钟到达。】 梁弋侧身去看,是梁州唯一的一家疗养院。 梁州并不堵车,预计要三十分钟的路程,最后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疗养院的三间高楼是纯白色的,周围种了不少绿树,可看上去,仍旧有着割裂之感。 姜南离下了车,她看向正欲和她一起进去的梁弋,开口道,“你不用跟过来。” “等我忙完了,它会知道的。”姜南离抬手一指,而被她指着的黑猫正翘着后腿,专心致志地舔着自己的尾巴。 梁弋看向黑猫,应了下来,并没有强求要跟过去。 等姜南离进了疗养院的大门,梁弋才重新回到车上,将导航的终点改到了第一人民医院。 梁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是梁州最好的医院。 梁红也一定会带着丛雀去那儿做个详细的身体检查。 车停在医院外很久。 梁弋并没有下去,直到那个他见过的丛雀的同学,岑则峪跑来敲了敲车窗。 “弋哥,丛雀说你一定是在外面等着,让我来和你说,他们都走了,你可以上去了。”岑则峪看向梁弋,有些心有余悸,“这次可真及时啊,要是再晚点儿,那群人带着丛雀出了梁州,就难找了。” 岑则峪领着梁弋上到了住院部。 丛雀因为撞到了脑袋,需要留院观察一天。 梁弋推开病房门的时候,丛雀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半个橘子,见到梁弋,忙不迭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想要从床上下来。 “别乱动。”梁弋喝止了她,“撞到了脑袋不是小事儿。老实躺着。” 丛雀吐了吐舌头,没有再动,只是仍旧探着头往外看。 梁弋在床边坐下,拿了苹果削起皮来,“看什么呢,安生躺着。” “表哥,那个美女姐姐呢。”丛雀眼睛亮晶晶的,她凑近了梁弋,“就是那个从天而降,救我的美女姐姐。” “她还有别的事儿。”梁弋将去了皮的苹果切成块放在了盘子里,“警察问你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我还不聪明。”丛雀挑了挑眉,“我只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表哥,那个美女姐姐是不是什么特警之类的。” “我后来悄悄看了,绑我的那两个人,可壮了。” 梁弋用牙签扎着一块苹果塞进了丛雀嘴里,“你啊,管好自己吧。” “说说,怎么回事儿。” 丛雀把苹果咽下了肚,眸光四下飘着,“岑则峪,怎么没看到葛芸他们?” “他们怕打扰到你休息,先回去了。”岑则峪坐在一旁,伸手接过了丛雀吐出来的果核。 “丛雀。”梁弋坐直了身子,他和丛雀从小便一起玩,最是了解这个表妹的。当她不想说一件事儿的时候,便会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这次不是小事儿,你差点死知道吗?”梁弋声音严肃了两分。“如果不是我们来得早,你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 “哎呀。”丛雀放下了手里的苹果块,她看向梁弋,小声抗议道,“我给岑则峪发了消息,让他报警。” 梁弋的眸光微凝。 他突然明白了姜南离最开始对岑则峪的叮嘱。 ——千万不要自己去找丛雀。 如果说,那个时候没有姜南离的话。梁弋并不会知道丛雀可能会出事儿。 而岑则峪收到丛雀报警的短信后,一定会在报警后,自己冲动地去找。 一个二十来岁的人,遇上那两个看着就不好对付的男人会是什么下场。 不用细想,梁弋都能明白过来。 梁弋站起身,难得对丛雀冷了脸,“丛雀,这个世界没你想得简单,这次的事情,但凡有半点偏差,不光是你会出事,连带着他——” 梁弋伸手指向岑则峪,“他也可能会出事。” 丛雀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脸色微变。 梁弋看到了丛雀脸色的变化,意识到了什么。 他正要抬脚,最终仍旧是没有动。 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梁芳的声音在梁弋背后冷冷响起,“你这个扫把星,回来干什么?!”
第20章 梁弋的头发有些长了,一盆水泼下来,翘起的发尾上缀着有些厚重的水珠,耷拉下来。 岑则峪腾一下站起身,他有些尴尬地伸手,想要将梁弋拉到自己身后。 可梁芳的动作却是更快,她扔开塑料盆,伸手扯住了梁弋的衣领子。 “你给我滚。”梁芳拍打着梁弋,梁弋眼尾低垂,没有抬头也没有还手,挺拔的身子被梁芳推搡得有些歪斜。 “阿芳。”梁红拉住了梁芳,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梁弋,又看向正要从床上爬下来的丛雀,“你给我老实待着。” 丛雀动作微顿,有些不满地看向梁红,“妈,如果不是我哥——” “行了,闭嘴。”梁红喝止了丛雀的话,她看向梁弋,神色缓了两分,“小弋,你先回去吧。” “还有小岑。”梁红的视线转到了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的岑则峪,“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吧。” “哎,那我先走了。”岑则峪站起身,拿起了自己放在一旁的背包,他的视线在病房中几个人的身上轮番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丛雀身上。 丛雀对着岑则峪努了努嘴,岑则峪会意,走到梁弋身边,“弋哥,你开了车,不忙的话,送我一趟吧,我家有些远。” “好。”直到这时,梁弋的视线才有些聚焦,他动了动僵在身侧的手,抬脚往外走去。 梁芳看着被她恨得牙痒痒的人从身边经过,一时又是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拉住梁弋,继续撕扯一番。 然而向来站在她那边的梁红,却是伸手拉住了她,阻拦道,“你给我消停些!” 丛雀在一旁帮腔,梁红回头看了她一眼,“大人的事儿你少插嘴。” 梁芳被梁红拉着从病房里离开了。 她穿着件深灰色的风衣外套,本是贴身的剪裁,可套在梁芳身上,却是空落落的,像是披在一具骨架上。 梁红拽着梁芳上了车。 梁芳哆嗦着手,点燃了一支细长的香烟。 梁红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小妹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梁家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梁红,二女儿梁云,小女儿梁芳。 梁云是梁弋的母亲,她成家最早,也最早有孩子。梁弋的父亲和梁云是一条街上一起长大的玩伴,对梁云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夫妻感情很好。 梁芳长得好看,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小便是宠着长大,后来嫁了人,过得也很好。 丛雀的父亲,也就是梁红的丈夫,开了个小卖部,虽说谈不上缺钱,却也不是什么富贵的日子。 加上他老实木讷,不像小妹夫那样能言巧舌,也不像二妹夫那样聪明能干。 那个时候,梁红是羡慕甚至说隐隐嫉妒着自己的两个妹妹的。 可后来,二妹梁云和二妹夫遭遇不测,死相惨烈,直到今天也没能找到凶手。 三妹梁芳的独女失踪,三妹夫也不再出现,只剩梁芳一个人,歇斯底里得像个疯子。 从前的那点羡慕嫉妒,被梁红转换成了怜悯。 所以,她对着梁芳时,总是由着她的。 梁芳把恨转嫁道梁弋身上,所以她这个姨妈,即便知道梁弋无辜,这些年也都不曾替梁弋说过半句话。 毕竟当年,的确是梁弋说想在家过生日,他们才会回到梁州。 如果梁弋不提,梁云夫妻应该会去到梁弋念大学的城市替他庆祝生日,那么惨案不会发生,梁念也不会失踪。 自己这个小妹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可怜的模样。 明明比自己小了七八岁,可看上去,比自己老上了十岁还不止。 梁红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声音软了一点,“阿芳,当年的事儿,小弋也是受害者。” 提起梁弋,梁芳的手便开始颤抖,她双指夹着烟,并没有放进嘴里,而是任由火星一点点往后推移,直至掉落的烟灰将人烫得一哆嗦。 “这次小雀的事儿,如果不是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梁红伸手替梁芳把洒落的烟灰轻轻弹开,“这些年,这孩子也一直在外面奔走,想要找到小念。” “阿芳,你就听姐姐一次,别再和他针锋相对了。”梁红看向梁芳的眼睛,声音软了两分,“你知道的,小弋的爸爸那边没什么亲戚,我们就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梁芳灭了烟,她抬起头,看向梁红,视线冰冷。 梁红被她盯得手上动作微顿,原本伸出去,想要拍一拍梁芳膝盖的手,悬在半空,然后缓缓收了回来。 “阿芳,你怪小弋,怎么不怪小念的爸爸呢?小念出事后,他就抛下你,再也没有出现过。” “姜卫喆是怪我没有照顾好小念!是我的错,不怪他。”梁芳眼睛通红,她一字一顿地同梁红强调,“姜卫喆没有错。” …… “弋哥,你快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吧。”岑则峪背着包,看向面前有些失魂的男人,“就不用送我了,我打个车就行,你可别被吹感冒了。” 梁弋抬起手,抹了一把湿透的头发,没有强求,只让岑则峪回家的路上小心。 岑则峪连连点头,“弋哥,你也快回去吧,路上小心。” 等岑则峪走了,梁弋才坐回车里。 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丝冷,寒意顺着尚未干的水渍一点点侵入梁弋的身体。 车灯闪了闪,梁弋却有些茫然。 每个人都有去的地方,但他没有。 在梁州,梁弋曾经有过一个家的。只是后来,那间房子成了别人口中的凶房,成了梁弋常年的梦魇。 在车里坐了许久,梁弋衣服上的潮湿也有些阴干了,他才有了动作,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将脏了的衣服放进了后备箱,梁弋决定却疗养院外等着。 启动车子的时候,梁弋突然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 他生在梁州,长在梁州,到头来,却没有了能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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