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朝一日,你会继承乌尔里克叔叔的爵位,成为艾恩霍尔德的领主。”她鼓励道,“我的父亲颁布了新的律法,确保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战士们的遗孀和孩子不会被丈夫的亲属夺走遗产。你也可以这么做,去改变和完善领地的法度,让那些弱势的人们也能保有权利和尊严,创造更多的财富,使你治下的百姓安居乐业,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活下去……不要因为这一次的挫败而气馁,里齐,你的想法没有错,只是时局未到。” 记忆中,她好像总是比他早走一步——更早成熟,更早学会正确地看待这个世界,更早学会和这个世界和解,无论从前还是现在。 他吸了吸鼻子,感觉既想笑又想哭:“为什么你总是能这样?” “这样?” 他思考了一会儿:“这样笑。”说罢,他又觉得这句回答太不明所以了,于是补充道,“很有活力地笑。” “你也经常笑,里齐。” “那不一样。”他笨拙地解释,“人高兴了就会笑,遇到了糟糕的事情就会难过,可你即使遇到了糟糕的事情,也会露出笑容……很有生命力,我一直很羡慕你这点。” “美好的事物是一种永恒的愉悦,它与日俱增,永不消亡②。” “什么?” “源于一首诗——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庄园的藏书馆里有,我可以找给你,就在诗篇的开头。”她笑了起来,“不过现在的话,我们还是先解决一下之前遗留的小问题吧。” 一瞬间,想要亲吻她的冲动是如此强烈……这不是梦中的“塞德里茨”会有的心情,这种心情属于他。 “希……”他握住了她的手——现实中并没有发生这种事情,年幼时的他只是收拾好了心情,和希瑟一起重新去找了那名酒馆侍女,给了她一枚银币作为赔偿——但在梦中,那个男孩的存在被抹去了,只剩下了他,一个长大了、做错了、后悔了,并且想要挽回的大人。他喃喃着她的名字,靠近她,希望时间停止在这一刻直到永恒…… 接着,梦醒了,塞德里茨再次回到了糟糕的现实。 梦境中断的空虚感让他失落又怅惘,但他还没有忘记父亲的叮嘱,今日他要前往蒙哈榭庄园——当然了,他对阿利斯特交代的事情毫无兴趣,如果他们的国王陛下想找一个人对他卑躬屈膝,满嘴都是他爱听的话,最好去找乔治·胡德侯爵。 他骑上穆宁,它有赛马的血统,脚程极快,仅仅半日就带他抵达了蒙哈榭家族的领地。 在等待守门的卫兵通禀蒙哈榭伯爵的时间里,塞德里茨望着不远处的庄园,心中颇为感慨。他曾是这里的常客,可以在庄园内外畅通无阻,但自从婚约解除后,蒙哈榭家族和欧根家族之间就减少了来往,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名陌生的客人。 约莫几分钟后,卫兵跑回大门,恭敬地请他进去。塞德里茨原本抱着急不可耐的心情——若非威悉叔叔竭力阻止他深夜赶路,他本该在昨天傍晚就出发的——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马上就要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又陡然生出一股忐忑。 他现在看起来还好吗?离开长湖堡之前,他确实好好打理了自己一番,但他在赶路途中太过焦急,风也许吹乱了他的头发。不仅如此,他在来的路上还出了一点汗…… 但现实不允许塞德里茨继续退却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驱马缓缓步入庄园。随处可见的精美雕塑,缠绕着葡萄藤的白色大理石柱,竞相绽放的百合、玫瑰和鸢尾花……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片刻后,塞德里茨望见一个年轻的金发姑娘在花圃中与蝴蝶嬉闹,她的面庞让他想起了爱丽诺尔夫人,也让他想起了她的名字——伊薇特·凯洛,前凯洛公爵夫妇的小女儿,希瑟的妹妹。没想到她已经长这么大了,塞德里茨对她的记忆基本停留在她尚在襁褓中的时候,只是听希瑟说过她继承了爱丽诺尔夫人的美貌。 希瑟现在多半在庄园里陪伴王后陛下,也许他应该先和伊薇特打个招呼,顺便护送她回主宅,这样等会儿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心点,伊薇。” 塞德里茨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却刚好与希瑟目光交汇。 她还是和四年前一样,高大、强壮,除了发色和眸色,与他记忆中的女孩没有半分相似。但时隔多年,他已经能够平静地看待这一点,而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找回一个旧时光的幽灵。 他看着她:“好久不见了,希。” 希瑟微微颔首:“塞德里茨。” 她没有像他一样使用曾经的昵称,这让他有些失落……但她至少没有刻意回避,塞德里茨明白自己不应该再奢求更多。 倒是伊薇特,一听到他的名字就睁大了眼睛,旋即快步跑回希瑟身边,一边挽住姐姐的手臂,一边神情警惕地盯着他,像是一只受惊的野猫。 塞德里茨只好尽可能温和地开口:“你好,伊薇特小姐。” 伊薇特扭过头:“哼!” ……好吧,这也是他应得的。 “祖父的生日早就结束了,如果你是来表示祝贺的,时间上未免晚了一点。”希瑟打量他,目光里有着审视的意味,“还是说你和布雷泽侯爵一样,身负着国王的使命?” “我……”他的呼吸一滞,“阿利斯特陛下确实下达了命令,但我此行的目的与那无关……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姐姐,我累了。”伊薇特晃了晃她的手臂,撒娇似地说道,“我们回去吧。” 闻言,希瑟轻轻笑了几声,替她掸去头发和肩膀上的落叶和花瓣:“也好,快到午餐时间了。”说罢,她又看向他,“不妨同行吧,祖父也很久没有见过你了。” 刹那间,某种奇妙的心情在他心头萌生——塞德里茨曾无数次告诫自己,他不是来这里寻找旧时光的幽灵的——然而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尽管她已经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四年前,使他痛苦的不仅仅是她陌生的面貌,也因为她看似坚不可摧,实则空虚又死气沉沉的内在,让他感觉曾经的那个女孩已经死了,只留下了一具面目全非的空壳……可是四年之后,她身上竟然又涌出了新的生命力,“美好的事物是一种永恒的愉悦,它与日俱增,永不消亡”,难道这句话真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塞德里茨默默跟随着她们姐妹二人来到庄园的主宅前,喷泉中央的甘醴三姐妹雕像依旧栩栩如生,只是比他印象中多了些许时光的沧桑。紧接着大门打开,他们与正要出来的克莱蒙梭爵士打了个照面。 “太好了,英格丽陛下正担心二位错过午餐呢。”克莱蒙梭微笑着说道,但在看到他的时候,神情又转为了惊愕,“塞德里茨?” “克莱蒙梭。”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上次见面的确是一个多月前了。”对方打趣道,“很可惜,你来得既太早,又太晚。英格丽陛下已经和我父亲达成了协议,三日后就将启程返回王宫。你今天才来,后天我们就要走了,倒不如直接在王都等候我们。” 英格丽居然打算回王宫?他还以为她会趁此机会直接逃回北境呢……塞德里茨暗自摇了摇头,他对希瑟这次南下的原因所知甚少,没必要做多余的猜测:“还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吗?老朋友。” 即便是一向好脾气的克莱蒙梭,此刻也不免露出了假惺惺的笑容:“没想到您匆忙赶来这里只是为了见我,塞德里茨少爷,这份心意真是令我感激不尽。” 呵,居然学会对他明嘲暗讽了……看来整天惦记别人的老婆确实是会把一个人逼疯的。 “克莱蒙梭爵士?”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大门的另一侧传来,“你不出去叫希瑟她们吗?” “不用担心,瑟洛里恩殿下,希瑟大人和伊薇特小姐都已经回来了。” 听到那个名字,塞德里茨不禁心中一震——下一秒,一道靓丽颀长的身影从门后走出。 毫无疑问,眼前的男人很漂亮,或者说美丽,哪怕是在伊薇特这样继承了其母全部优点的美人面前也不显得逊色,更不用说那头罕见的玫瑰金色长发和婴儿蓝的眼睛了。 这让塞德里茨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古老的说法——“每一个凯洛都是蓝眼睛的俘虏”,尽管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但确实有诸多实例可以佐证。前任凯洛公爵拉格纳深爱的妻子爱丽诺尔夫人是蓝眼睛,伊薇特的未婚夫雷蒙德爵士是蓝眼睛,甚至连他的好友克莱蒙梭也是蓝眼睛。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瑟洛里恩·法比亚,塞德里茨在心中默念对方的名字。尽管他不认为对方的存在是什么问题,但不得不承认,仅仅是他的外表就能让人产生不小的威胁感。他只在宴会上远远看到过瑟洛里恩几次,从未真正交谈过,但对方似乎不像他的兄弟那样神经质,幸好他和希瑟只是政治联姻,否则……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瑟洛里恩走到希瑟身边,习以为常似地吻了吻她的嘴角,而希瑟只是浅浅一笑,神情中充满了喜爱。 现实就像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胃上。
第72章 在瑟洛里恩前往北境完成联姻之前,塞德里茨曾在暗中观察过他一段时间——事实上,许多人都这么做了,甚至连被希瑟派到王都的北境骑士雷蒙德·阿尔瓦蒂也不例外,尽管他们的目的不同——大部分贵族只是出于一种恶意的好奇心,想要看一出美人与野兽的戏码,雷蒙德爵士是为了监视和评估领主未来的丈夫,而他……他对此心情很复杂,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他对瑟洛里恩的印象很深刻。美貌当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那种沉闷,不愿和外界有所接触的性格,就像是一颗珍珠,因为没能长期得到良好的护养而失去了光泽……当然了,出于生存上的需求,他还是很擅长伪装自己的,会根据情况的需要挤出微笑,说话时态度恭谦,几乎称得上温顺。 塞德里茨不会批评这种处事态度,他知道对方的处境,甚至——有那么一会儿,他觉得这样也不错。白盔堡很适合瑟洛里恩,他在那里会被照顾得很好,希瑟也不会强求他什么,他们可以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 至于其他人选,例如克莱蒙梭的弟弟黎塞留,今年也十八岁了,正值婚龄。塞德里茨见过他几次,一名武艺卓越的剑术天才,年轻又英俊,这样的男人就太耀眼了,可能会对希瑟产生吸引力。 所以他并不奇怪瑟洛里恩和希瑟结婚后会关系融洽,可他没料到会是……这样。 不应该是这般亲近、甜蜜,仿佛两情相悦般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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