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亮木偶的一瞬间,仿佛风和水声的停息了,世界陷入一片光明的寂静。 直到黎平的肩膀被人狠狠拽了一下,江妄一脸怒容,“不要动她,谁许你——”祂的话语忽然顿住了,紧接着眉头皱得更紧,“你从哪里来的这个?!” 不必她再回答,江妄心领神会,虚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斜上方的凌道。“......原来这才是他们藏得最深的秘密...连江浸月都骗了。” 这是生长莲子的神木,或者说,是神女的一部分。 “这个怎么用?!”黎平大声问祂。 “......不用这个。” 黎平一瞬间那个恨铁不成钢,就像在看一只冥顽不训的狗,因为咬伤了主人而痛恨得撕咬自己。 她简直恨自己不敢给这个邪神一巴掌,又听见祂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才声音很低很嘶哑地说,“把这个留给她吧。我死了,她就清净了。” 江妄偏过头,不敢再看江矜月安静的脸,水流依然安静地、坚定地,一刻不停地流淌, 仿佛千年前那样。 唯一和千年前不同的是,这次邪神终于学怕了,痛了,学乖了。 须臾,有一滴清澈的泪水滴落下来,轻轻地落在江矜月的手背上,那滴眼泪快得仿佛是错觉一般,只在祂脸颊上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湿痕。 “......” 祂伸出手来,似乎想握一握她的手,但最后还是迟疑,只将指尖轻轻触碰到她的手背,将那滴眼泪揩掉。 黎平看着祂这样堪称窝囊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股火来。 你不是最无法无天,最肆意妄为的吗?你不是到处威胁人类,总是摆着个高深莫测冷冷冰冰的样子的吗? 现在这样,算什么?! 黎平一个跨步冲上去,一手用力压住祂的手背,把祂死死和江矜月摁在一起。 “谁让你替她做决定了?混账,你以为我不知道?说得好听是什么邪神,是江矜月的一部分,但你不就是她的资产,是江矜月训的狗吗?我都查到她手机里翻训狗的记录了!” “......” 江妄手用力地挣扎了一下,但黎平的力气奇大,在剧痛之下居然一时间没挣脱开。 她直直地,用力地盯着他:“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怎么能替主人做决定?主人还没说要怎么处置自己的资产,你怎么能损坏她拥有的东西?!” “告诉我,这个怎么用?!” 江妄的手几次迟疑,祂指尖颤抖得厉害,抓起她手里的娃娃后还差点脱手掉出来,黎平眼疾手快地接了一下,把那个冰冷却古怪柔软的娃娃放在祂手里。 祂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江矜月温柔的眉眼。 “这是‘神女’的一部分,或者说,这本就是她所缺失的一部分。......你说得对,我什么也不是,我也只是她的一部分而已。” 祂虔诚地跪下来,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一只手握着那娃娃,祂虔诚地、缓慢地,将它放进她胸口的空洞处,紧接着空气都为之停顿了一瞬间,她身后那条黑红的河水终于开始顺流,先开始只是一丝银白,后来水流逐渐变得磅礴,连接水流的天边的圆月像是烛块一样融化,一点点地侵蚀成半。 江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祂的手还捂着江矜月胸口那个巨大的空洞。 渐渐地,雪白的伤口长出了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生长起来,而跪在其旁的江妄的身体却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样慢慢地侵蚀,从下往上地变成微粒,慢慢地,慢慢地,终于让祂基本无法维持身形。 祂就这样低低地垂着头,黑发遮挡住他明晦的神情,水流逐渐大了起来,像是决堤那样汹涌地冲来,水流声哗啦啦地响起,忽然让人感觉心胸都清新起来。这片隔绝人间的空间,就这样被冲破了。 无数染血狰狞的精怪都被磅礴的水流冲散,以江矜月为中心,中间的位置卷起了水流。 黎平站在前面,水流几乎转瞬之间就淹没到她的腰际,她身前水流反而很浅,江妄俯身托起江矜月,而在她身后,滔天涌起水流几乎蔓延到天际。 江妄的唇瓣几次开开合合,半晌,祂才低下头去,一边垂落的发遮挡了祂的动作,祂单手遮住江矜月的眼睛,轻柔地、虔诚而又罪恶地亲吻了她光洁的额头。 “...这是最后一次......让我...把你托举吧......我的月亮。” 身后满天的水流轰然倾倒,将所有人卷入其中,江矜月的身下忽然悬空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涡,将她平稳的、温和地沉入。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水流像是倒塌泥石流一样倾下来,一个浪头就那些精怪拍得四分五裂。 黎平只感觉身后一阵可怖的推力,在被卷入水中彻底昏迷前只感觉眼前一阵旋转,天地倒悬,她还留有意识时最后看到的,是凌道跳入水中,朝着她奋力伸手的画面。 紧接着,是邪神的声音,很嘶哑,是祂一贯的冷冷声线,但祂停顿了一会儿,只是说。 “人类。......谢谢你。” 黎平在一阵头晕目眩中最后的感觉甚至有些荒唐——她所见的这一切都太虚幻了,邪神的眼泪,邪神的忏悔,还有邪神的......道谢? ......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平终于在一阵要把人压死的疼痛中醒来,胸口像是压着千斤巨石,她好勉强地睁开眼,一个模糊而狼狈的人影正在给她做心肺复苏。 “咳咳...咳——!!我......”黎平一激灵翻起身来,咳嗽着吐出积水,第一句话还是:“——邪神呢?江、江矜月......?” 凌道脱力地坐下来,一屁股到在石头上,他努努嘴,示意她看向后面。 黎平这才注意到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一片凌乱的石滩,石下微弱地积着一层水,天边的明月隐去身形,藏进了云雾之中。 周围已经没有了精怪的影子,甚至连一点点残肢断臂或者是一点点血迹都没有留下,唯有他们的影子,以及,干涸的石滩上,裹着外套的江矜月。 她迟疑了一会儿,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肩膀,又摸摸她的脸,江矜月维持着一个侧躺的姿势,浑身上下也都是湿的,脑袋倒是好好地靠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湿漉漉的头发像是海草一样散落着。 ......有温度。她又将她翻过来,胸口那个伤已经愈合了,没有留下一丝伤疤,但上面却留下了一个深红的,薄雾般的影子。 她伸手触了一下,那痕迹很冰冷,像是永生河河水一样的温度。 ......也有呼吸。 “这就算......成功了?”她有点茫然,“后面怎么办?...江妄呢?” 凌道摇摇头,不说话,不知道是他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半晌,他才说,“结束了。别问了。” 休息了半小时,凌道吃力地站起来,将江矜月背起来,又搭着脚步虚浮的黎平,三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就这么靠着一起,彼此的温度都能互相传递,三个人中体温最高的反而是刚刚“死而复生”的江矜月。 她的脸颊就这么搭着肩膀,呼吸声沉而稳,长长的睫毛垂落着,仿佛脱然世外的睡美人。 两个人就这么走了一阵,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清透的警铃声穿透隐约明亮的天空,站在山上能看见山脚下闪烁的熟悉的灯光。 “呼...呼......总算找到你们俩了!——你们俩干嘛呢?!” 黎明深穿着警服,脚下的靴子沾满了湿润的泥土,手里还拿着个大手电筒,显然在山上搜寻了整夜,眼睛下挂着一圈青色,又是不知道熬了多久才上来找他们。 看见他的一瞬间,两人都松了口气。 “别问了别问了,赶紧过来接人......” “这......这是?!江、江矜月......?她怎么——她还活着?” “......说来话长...能不解释吗......” 第一缕朝阳划破昏暗天色,落了下来。松叶上的积雪隐约地,缓慢地融化了,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阳光锐利地穿透云层,堪称慷慨地将热量横铺入到这个积雪封冻的城市之中。 寒冷的冬天结束了。 或者说邪神降临后的第一个春天,来临了。
第63章 巨兽的祈祷 “见字如晤 最近怎么样? 我最近去了...虽然是和同学们的毕业旅行...但......不过风景还不错.......” 黎平目光随意地浏览着办公室电脑上的组内聊天框,一边分心看着手里的明信片。 明信片很有当地的风格,五颜六色的边框和贴画下是熟悉的温和字体,在说自己今年又去了哪里旅游,在哪个严苛的大公司实习了几个月,她将明信片反过来,漂亮的草地和远望湛蓝如镜的湖泊仿佛也将她短暂地带入到那片心旷神怡的景色之中。 在那次死里逃生后,江家父母带着江矜月举家搬到国外,原本只说是去散散心, 她的老师还帮她留着中南大的学籍,后来也不知道是她家长不放心还是她自己的决定,就这么留了在国外上学。 几年过去了,江矜月只偶尔寄回来一些信件和明信片,但却很少真正地和她倾诉什么,说的大多都是些开心的、能令人放松的事情。 听说她就读了一个顶级高校,又继续深造,拿到了艺术和金融双学位。 国外啊......风景好,人文环境也新奇...... 只可惜自己这个工作......因为保密条例的原因,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出国旅游了。黎平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扣下明信片,看着工作界面闪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面前几个宽大的联屏监控下跳出消息:【老大老大!!你快关门!】 没头没尾的消息,黎平不耐地曲指在桌子上叩了两下,很快部门里另外一位性格沉稳的下属发出了消息:【黎局,“天使”出来了,它朝你那边去了,它行动太快了我们没追上,不过状态很平缓,没有破坏设施和周围的监笼。】 黎平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雪白的羽翼就搭上了桌沿,刚开始只是一点点羽毛尖,注意到她没反应,那只翅膀飞快地扣住桌面上的明信片,飞也似的拉扯下来,明信片掉到它怀里,像是烫手似地被颠来倒去地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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