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死无对证,淳明帝干脆揣着明白当糊涂。 太子神色冷峭,并不接话。 淳明帝叹口气:“皇后一直心疼你,岂会在你身边安插人手?此事定有误会。她这回受了惊吓,连着几夜辗转难眠,人都病倒了。” “是么。”太子笑笑,随意擦了擦手背的血渍,“敢做不敢认也无妨,来一个,孤便杀一个,杀到皇后身边无人为止,陛下以为如何?” 淳明帝对上那双锋芒毕露的黑眸,后背隐隐发凉。 太子这双眼睛像极了惠恭皇后,可眸中那股天生上位者的凌厉威严却与先帝如出一辙。 只是先帝更多的是英武悍勇,而太子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股阴鸷的戾气,像雪山下幽冷空寂的深潭,也像战骨碎尽的将军手中浴血的寒剑,暴戾又疯狂。 尤其说到那句“杀到无人为止”时,淳明帝分明看到他眼中横扫一切障碍的狠戾。 这样的眼神,哪怕他此刻就要弑君,淳明帝也丝毫不觉意外。 到底是龙椅上坐了二十年的人,很快稳住情绪,继续摆出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道:“内务府安排不妥也是朕的疏忽,东宫上下理当肃清一番,只是你如今重伤未愈,此事又破耗心神,不如交由锦衣卫排查……” “不了。”话音未完,却被太子含笑打断。 这世上敢明着拒绝皇帝的,他也算是头一人了。 “东宫之事,不劳烦陛下的亲卫,”太子幽幽一笑,“谁知道锦衣卫中没有包藏祸心之人呢?” 淳明帝脸色变了又变,又听太子笑道:“还是说,陛下信不过孤,认为孤连一个小小的东宫都治不住?” 淳明帝叹口气:“自然不是。” 太子:“那就是觉得孤命不久矣,此时大肆折腾也是枉然?” 淳明帝忙摆手,“太子哪里的话,朕是担心你的身体,怕你操劳过度,眼下还是养伤最是要紧,东宫肃清一事交给朕或皇后都可。” 太子笑道:“陛下有这功夫倒不如多多踏足后宫,孤听闻去年后宫可是又添七十二人,她们可都等着陛下的宠幸呢。” 淳明帝八风不动的面容终于浮出一丝尴尬。 尽管对于皇帝来说,广纳后宫为皇家开枝散叶无可厚非,嫔妃的数量不足以衡量一位帝王的品性。但在天下人面前,淳明帝毕竟只是个代职皇帝,不需要靠繁衍子嗣以保江山稳固传承,百年之后,他仍需将皇位还给太子。 只可惜太子并不是天下臣民理想中的仁主,难以令百姓信服。 相反,淳明帝登位二十余年,虽称不上文治武功兼具,但也尽量做到了勤政爱民,奉扬仁风,在朝堂与民间赞声不绝。 既然他能做好这个皇帝,为何要将握在手里的权柄还给暴戾恣睢、臭名昭著的侄儿呢?他愿意,天下百姓也不同意。 这些年他广纳后宫,为的就是让自己后继有人,不步先帝的后尘。 先帝就这一根独苗,还生得一副暴虐无道的性子,可他龙生九子,个个出色,比起先帝,他这一脉才是最该应天受命继承大统的皇家血脉。 他的这些心思,分毫不差地落入太子耳中。 当然,就算没有读心术,他这位叔父是如何的野心勃勃,太子向来心知肚明。 只是他这些年沉疴难愈,而后又四处征战,守土开疆,很多事情无暇顾及,如今他回来,也许大限将至,也许还有痊愈的可能,但,该整顿的要整顿,该报的仇也该报了。 太子道:“锦衣卫若当真是闲,倒不如帮孤去查个人。” 淳明帝立刻问:“何人?” 太子像是笑了一下,黑眸中却透着淡淡的审视意味,“当年狼山一役,先帝麾下有名参将随大军一起落入重围,最后尸骨无存。孤想查的,正是此人。” 此次他出征北疆,不光是为抚境安民、夺回北魏侵占大昭的土地,查询当年真相也是重中之重。 他总要知道,自己那个战无不胜的父亲究竟为何重伤不治,死于壮年,最终连皇位都不得不拱手让人。 这一趟,果真叫他查出了当年战役的关键人物。 太子尚未提及此人名姓,淳明帝微震的瞳孔已经说明一切。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为何突然提及此人?难道……」 淳明帝攥手成拳负在身后,手心已然发了汗,“此人当年就尸骨无存,如今过去二十余年,哪里还能查到线索呢?” 太子紧紧盯着他道:“锦衣卫巡查缉捕神通广大,应该比孤更明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道理吧。” 淳明帝眸光微闪,但也很快恢复平静,“你既执意要查,朕便吩咐卢槭着手去办。” 卢槭便是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 太子唇角轻扬:“陛下不问问这名参将姓甚名谁?” 淳明帝脸色微白,僵硬地扯了扯唇:“是谁?” “冯遇,”太子轻笑着说出这个名字,“陛下可有印象?” 尽管淳明帝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听到这个人名时,嘴角还是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朕当年不过是个闲居京城的富贵王爷,如何知晓先帝身边有哪些参将?”淳明帝笑笑,“不过既然你想查此人,朕替你查便是了。” 他转过身,看向刑房外等待审讯的宫人,很快转移了话题:“东宫大换血,这些不中用的赶出去也就罢了,只是你身边需要人伺候,外殿上上下下也需人打理,朕会吩咐内务府,挑些稳妥本分的进来。” “那就有劳陛下了。” 他嘴上说着“有劳”,却无任何恭敬谢恩之态,可见从未把自己当成九五至尊,这么多年也从未在一国天子面前屈过膝,甚至仍旧自称孤。 淳明帝虽然习惯了,可并不代表心中从无芥蒂,相反,每次听到这个“孤”字,都让他如芒刺背,气闷于心。 正欲离开,视野尽头出现了四名美人,衣着妆发有别于寻常宫女,且个个花容月貌,身段窈窕。 淳明帝眯起眼睛,当即想到,这大概便是内务府送来的四名侍寝宫女,只不过面临刑讯的恐惧,四个美人全都花容失色。 淳明帝调侃道:“朕听说你近日专宠一名美人,难道连她也逃不过审问?” 东宫的刑房可不是寻常问话那么简单,进去少说都要脱层皮。 太子盯着那队伍末尾瑟瑟缩缩的小丫头,敛下唇边笑意,“陛下也看到了,孤还有事忙,恕不远送。” 淳明帝按下心底不豫,眼看着太子信步过去,路过那几个美人身边不知说了什么,几人瞬间吓得面如白纸,瑟瑟缩缩地跟他进去。 淳明帝心下唏嘘,太子与他和先帝都不同。 先帝三千宠爱在一人,是难得的情种,而他是为了子嗣谁都可以。 可太子不近女色,薄情寡恩,似乎没什么人可以撼动他的心。 刑房内,四个美人跪成一排。 太子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喝茶。 曹元禄看他一眼,目光扫过四人,最后在满脸忐忑的云葵身上停留片刻,便开始了第一个问题:“各位都是内务府千挑万选送来伺候殿下的美人,恕奴才失礼,请问诸位,殿下最吸引你们的地方在哪里?” 语毕,众人心下惴惴,垂着头冥思苦想,只有云葵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朝太子的方向看过去。
第20章 太子同她对视一眼,又冷冷看向曹元禄。 这都什么问题! 先前大多是盘问“先前在何处当差”、“入东宫前见过何人”等,但曹元禄考虑到几人都是侍寝宫女,区别于寻常宫人,审问方式自然也有所不同。 出于私心,曹元禄并不希望自家殿下太过孤独冷僻。 先帝与惠恭皇后那般恩爱,若是知道殿下如今还是孤家寡人,只怕在天上也着急。 这些美人里,如有不畏强权、温柔本分,想要陪伴殿下身边的,曹元禄也乐见其成。 毕竟先帝子嗣不丰是事实,曹元禄希望自家殿下身体康健,子嗣多多益善,不用像淳明帝那样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有几个温柔小意的常伴左右,也能叫人心中宽慰了。 何况几日审问下来曹元禄也看得出来,自家殿下慧眼如炬,这些人心中但凡有一丝歹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所以也无所谓问什么,几句话盘问下来,是人是鬼一看便知。 太子垂眸喝茶,不再插手。 四人按照顺序,一一开始回答。 司仪绞尽脑汁:“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奴婢望尘莫及,侍奉殿下是奴婢的福分。” 司门搜肠刮肚:“殿下骁勇善战,威风八面,为大昭开疆拓土,奴婢心中景仰,敬若神明。” 司帐满脸娇羞:“殿下龙章凤姿,天人之貌,奴婢心甘情愿侍奉殿下左右。” 前面三人每说一句,云葵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话都被她们说尽了,那她还能说什么! 难不成要说,她最馋太子的身子? 太子眉头蹙起,不满地朝她看了一眼。 小丫头也在偷瞧他,见他抬眸,赶忙收回了视线。 太子沉声道:“下一问。” 太子发话,曹元禄不敢不从,赶忙继续下一问:“诸位有何本事,能为殿下所用?” 又是司仪打头阵,她心中暗暗叫苦,艰难地斟酌道:“奴婢略通诗书,可与殿下吟诗作对。” 司门参考司仪的回话,接道:“奴婢擅长琵琶,可为殿下弹奏。” 司帐也跟着道:“奴婢能歌善舞,可为殿下排忧解闷。” 云葵:“……” 「严重怀疑在座的各位都在针对我。」 「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我香香软软,漂漂亮亮,殿下就喜欢找我睡觉,这是可以说的吗?」 太子端着茶盏的手一僵,脸色沉了下来。 “下一问。” 太子再次发话,这回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眼,看向跪在最右侧的云葵。 「为何就她不用回答,太子这心偏得也太明显了!」 直到余光瞥见太子阴沉的脸色,才又纷纷低垂下头。 曹元禄朝云葵笑了笑,清清嗓子,开始第三问。 正所谓先礼后兵,前两问是看她们身份特殊,他才没有上来就正言厉色地施压,几位美人说的都是些好听的场面话,曹元禄看不出异样,太子也没有向先前审问其他人那样,寥寥几句就判人生死。 等到第三问,曹元禄终于开始了正题:“诸位留在东宫,可有别的目的?” 几日连番审问下来,曹元禄发现这种问题最易被太子看出端倪。 司仪在太子犀利的目光下,颤声回道:“奴婢只愿侍奉太子左右,没有别的目的。” 「如果可以,我想获得太子的宠爱,求太子恩准,接流放苦寒之地的爹爹和弟弟回家,让弟弟能有机会考取功名,延续家族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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