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也查到卢槭这些日子隐瞒行踪,实则一直留在般若寺,设了怎样的埋伏尚未可知。 太子本也想过不带她出宫,可一想到将人独自留在宫中,保不齐会有人敢动她的心思,将人掳走以此相胁,或者往她嘴里扔个毒丸、灌口毒汤,实在防不胜防。 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最安全。 般若寺附近暂未发现火药与埋伏,若是寻常刺客也无需多虑,他带了足够的亲军和暗卫,可以护住她的安危。 太子车驾缓缓停在山脚下。 他先下马车,云葵紧随其后,佯装若无其事地抬眼扫视四周,只见帝王舆辇华盖如云,经幡飘荡,禁军与随行侍从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乌压压的禁军捕捉到一队着装亮眼的锦衣卫。 尤其为首的那人,一身大红织金妆花飞鱼服衬得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在一群着靛蓝织金锦袍的锦衣卫中颇为醒目。 再看他五官,剑眉星目,鼻若玉峰,俊朗的面庞虽有岁月磨砺的痕迹,却平添几分萧肃清举、瑶林玉树的气度。 那头戴青铜面具的指挥使今日似乎不在,锦衣卫中官位最大的便数指挥同知了,站在队伍最前方,衣着区别于旁人,应该是他吧? 可父亲起码也年过四十了,她甚至想过是个糟老头子的形象,怎会如此年轻英俊! 云葵看过一眼,察觉那人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心如擂鼓,立刻垂下了眼睑。 直觉是他,却又不敢多看,怕他以为自己多好奇,多想认他似的。 盛豫从太子一下马车,目光立刻锁定了他身后那名穿粉绿绣花襦裙的侍女。 除了两名女暗卫在场,太子身边就只带了这一名宫女随行,想不注意都难。 尤其是在见到她面容的那一刻,盛豫本就不算平静的心脏更是颤抖不止。 姑娘十几岁的年纪,生得桃腮粉面,明眸皓齿,一双小鹿眼琥珀般剔透,裙摆在风中轻轻摆动着,像春日刚抽条的柳枝,亭亭玉立。 不得不承认,的确与他生得很像。 她母亲戚樱的相貌,盛豫不曾见过,所有印象都来源于她的动作和声音,她温柔细心,也明媚大胆,像旷野里盛放的花,有少女的娇羞,也充满着蓬勃的生命力。 在看到这女孩的第一眼,盛豫几乎就已经确定,这就是戚樱与他的孩子。 且她不似想象中清瘦孱弱的模样,大概是太子查出她与自己的这层关系,给予了特殊照顾,姑娘看上去眸光炯炯,气色红润。 大概是太子提前通过气,姑娘知道自己今日在场,只往他这里看了一眼,立刻垂低眼眸,唇瓣微微地抿着,显出几分局促不安。 太子当然也注意到了盛豫。 与此同时,身旁曹元禄的内心活动也没停过。 「盛大人也太上道了!平日一身乌青,穿得死气沉沉的,今日生怕姑娘看不到自己,故意穿一身红衣锦袍,当真有当年鲜衣怒马状元郎的风姿了!谁能拒绝这么英俊潇洒的父亲呐!」 太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盛豫这一身的确醒目张扬,本就是极为俊美的相貌,又被这一身飞鱼服衬得风姿卓绝,哪里看得出是年逾不惑的人,瞧着也就三十上下。 连淳明帝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宫几位妃嫔听闻这是先帝时期的武状元,更是频频侧目。 盛豫哪管旁人的目光,一心只想着与女儿见面说上话,把当年的事情解释给她听,将备好的生辰贺礼送给她。 不管她愿不愿意认自己这个父亲,盛豫都会把最好的一切弥补给她。 般若寺浴佛法场,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太子踏上石阶,回头对云葵道:“在这等孤,不要乱跑。” 云葵有些话想问,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殿下当心”,便乖乖在法场外等候了。 佯装若无其事地扫眼四周,那群锦衣卫跟着淳明帝仪仗进入法场,大红飞鱼服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她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太子甫入法场,浓烈的佛香扑鼻,他便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头疾的原因,导致他对香料极为敏感,哪怕是这种令人沉心静气的佛香,也让他生出轻微的不适。 曹元禄看出他面色不豫,及时道:“要不还是让姑娘进来随侍吧?” 太子按了按太阳穴,“不必了。” 今日的法场不会如此风平浪静,何必让她身陷险境。 祭坛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一众高僧身着袈裟立在祭坛之下,皇室宗亲与群臣紧随其后,按照品阶大小整齐列队。 钟鼓齐鸣,梵音声起,八名僧人抬举着一座鎏金香汤盆摆放在佛像正前方,武僧挑担,往里注入香汤。 汤盆水面香雾缭绕,花瓣漂浮,醇厚深远的佛门香气弥漫在整个祭坛上空。 淳明帝身着明黄衮服,在护卫的簇拥下登上祭台,舀起一勺香汤,缓缓浇在金身佛像上,此为净化心灵、消除业障之意,僧众齐声念诵经文,一时香雾缭绕,梵音袅袅。 紧接着皇后踏上祭台,同样依照礼仪,为佛像浴身,替百姓祈福。 随后便有僧人将金勺奉给太子。 太子周身雾气弥漫,只觉一股难言的狂躁涌上心头,颅内传来密密麻麻的针刺感。 与此同时,法场袅袅的念诵声中,耳边突然响起了淳明帝突兀的心声。 「萧祈安,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香汤于寻常人无碍,对你颅内的蛊虫却是最有效的兴奋剂,你只怕到死都不知道,困扰你多年的头疾其实是蛊虫作祟吧?」 「朕忍了你二十年,一切也该结束了。」 原来是……蛊虫。 太子双眸充血,暗暗攥紧了手掌。 淳明帝立在祭台下,紧紧盯着他的表情。 藏于暗处的卢槭也绷紧了神经,只等太子靠近香汤,待香毒完全侵入身体,颅内的蛊虫被激发出来,到时即便他不被蛊虫咬断经脉,爆体而亡,卢槭也能以护驾为由,将疯魔中的太子诛于祭坛之上。 淳明帝分明已经看到太子脸色苍白,眸中血丝遍布,可人却迟迟不上祭台,漫天的香雾作用下,也没能让他痛苦万分,失控发狂。 淳明帝很快耐心告罄,甚至亲口出声催促:“太子还不速速上台祈福,以免误了吉时!” 太子紧紧闭上双眼。 良久之后,沉沉开口:“陛下心怀鬼蜮,纵千拜万祷也无济于事,孤看今日的浴佛法会还是就此作罢吧。” 他声音不大,却足以令祭台下方的高僧和近前的宗亲重臣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面面相觑,淳明帝厉目瞪圆,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第78章 浴佛仪式进行到半途,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丢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转身离开,谁也不敢上前阻止。 淳明帝后背冷汗滚滚, 死死盯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几乎目眦欲裂。 皇后和辰王也听到了太子那句“心怀鬼蜮”,难道淳明帝今日有所行动,被太子发现了? 祭台下的皇室宗亲不明所以,却也无人敢当面质问淳明帝,更无人敢上前让太子说个明白。 而太子明显脸色阴戾, 眸中血丝遍布,像极了头疾发作的前兆, 浑身阴沉冷酷的气场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便是祭坛下淳明帝的亲卫军也不敢多加阻拦。 祭坛下群臣面面相觑, 议论纷纷,最后还是皇后开口镇场:“佛门重地不得喧闹, 太子身体不适, 先行回宫,浴佛仪式继续。” 众人这才肃静下来。 皇后看向身侧的淳明帝,只见他横眉冷目, 面容几乎扭曲,似是将满腔怒火狠狠压抑,她也只好眼神示意一旁的般若寺方丈,请他继续接下来的流程。 藏身暗处的卢槭见情况有变, 心中亦是不甘。 香汤中投放了足以令太子发狂失控的香毒,却不知哪一步出了差错,导致他颅内的蛊虫不再似从前那般敏感活跃。 先前也有一回,太子在众朝臣面前情绪失控, 就是卢槭暗下手脚,在宫宴所用的熏炉中加重了香毒的剂量,令太子当场头疾发作,突发癫狂,宛如邪魔附身。 只是他手下暗卫个个身手了得,那回没能顺利取他性命,从那之后,太子就对各种香料极为警惕,再想从中做手脚便难了。 浴佛节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太子虽面有异常,却远远没有达到疯狂暴虐,失去理智的地步。 明明香毒的剂量远超先前,哪怕他没有去到祭台中央,人也不该是如此平静。 难道蛊虫失效了? 可他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明显是压抑着痛苦,倘若蛊虫失效,他的反应也该与常人无异才是。 思及此,卢槭与祭台下的淳明帝遥遥一个眼神交汇,他暗暗攥紧手中的刀柄,召来下属附耳吩咐了几句。 太子身有异样,即便中毒不深,武力也终究不比以往,方才祭坛那番话,又让宗室与朝臣心中对淳明帝有所猜疑,今日定不能让他活着回到东宫,否则来日太子一旦反击,将淳明帝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后果不堪设想。 那厢云葵还在外面等候,却看到太子脸色苍白地从法场出来,她心下一慌,赶忙跑上前,“殿下这是怎么了?” 曹元禄忙道:“殿下头疾发作,奴才已经派人去请何军医了,回宫这一路,还请姑娘照看着些。” 云葵立刻点头,将太子扶上马车。 太子额头青筋尽显,眸光泛出猩红之色,颅内每一根神经都似刀刃碾过,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剧烈的疼痛。 云葵不知如何才能帮到他,只能紧紧抱着他,贴着他近些,更近些,把自己所有的温度都给他。 太子紧紧闭着眼睛,良久之后缓解下来,伸手抚了抚她鬓发,嗓音沙哑:“放心,我没事。” 指尖摸到一抹湿润,他再次皱起眉:“哭什么。” 云葵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看到他痛苦忍耐的模样,眼泪还是止不住滑落,“我……我害怕。” 太子挑眉:“怕我会死?” 云葵哽咽着问他:“你会吗?” 太子沉吟片刻,叹道:“今日不是见到你父亲了?就算往后我不在,他也会倾尽全力保护你,照顾你的。” 云葵满眼通红,迷茫无助地看着他,唇瓣翕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觉得心脏像是被巨石沉沉地压着,直压得沁出血来。 太子没听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可此刻却像是感同身受地体会到那份窒息般的钝痛。 像绷紧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像心脏被剜开一道血口。 他叹口气,将人揽在怀中,“别怕,不会死的。” 云葵却推开了他的胸膛,紧紧盯着他,“殿下,你别骗我,你同我说什么我都会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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