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到对方的眼神,他们就知道,他们是想到了同一个人身上去了。 恰巧此时微生洄说道:“那位正道魁首,近来可还好?” “恐怕不好。”微生洄自问自答道,“要是他真能为魔域旧主所用……怕是……有心魔了。” - 转至开春时分,炎洲只有山上仍然雪厚,山下四处已是春意盎然,彩蝶翩跹。 一只黑蝶混迹在花丛蝶群当中,最后悄然落到陆闻枢的指戒红石上。 陆闻枢正立在崖头,抬指抬眸,看了眼那只黑蝶,视线很快又跃过黑蝶瞥向山谷底,正在到处搜寻着他的正道修士,眼底的轻蔑几乎浓得化不开。 陆闻枢对着那只黑蝶低喃道:“在开展你的计划之前,我要先去解决一个碍眼的人。” 他的模样看上去与从前毫无分别,只是眼里多了笑意。 陆闻枢终于知道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要大权在握——无论这权柄是巨海十洲的权柄,还是修罗魔域的权柄,只要是高高在上,顺他者昌、逆他者亡,这就是他想要的。他还要阿婵,要陆婵玑,而不是玉蝉衣。 玉蝉衣变了,她不再是他的阿婵,她没资格再被他看着想着记着,更没资格作为心头大患将他的心给硌着。 为什么她要让他心里的那个阿婵变成让他辗转反侧的心头大患? 为什么要在他愿意舍弃一切只和她在一起之后,还是要毁了他的一切? 他要杀了玉蝉衣,这一次他不会再给她留下复生的余地。他要将她推进再有本事也无力挽回的境地,他要让自己不再后悔,他不会再给她将他的一切毁掉的机会。 但他还是爱着她的。 他会将她埋在千月岛的桃林,待千年万年之后,他的命数也到了尽头,他会去找她。 只有这样,她才会乖乖地一直等他,等着和他在一起。 陆闻枢一遍遍这样想着,逐渐将心中的纷乱与最后的犹豫扼杀得丁点不剩。 他垂落的视线静寂,却锐利如鹰,掠过山谷中的众人,停到一人身上。 山谷中,沈笙笙与江言琅两人正与一众玉陵渡弟子正结伴御剑而行。 江言琅忽然一停,问沈笙笙:“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他猛地抬起头,山崖上却是空空如也,只有崖风卷过山头落石的声音突兀地响着,不知为何,江言琅一阵脊骨发寒,总觉得他好像被什么人盯上了。 沈笙笙手持地图,无奈说道:“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 前几次沈笙笙还会配合江言琅,好好将周围搜寻一通,但几次三番,一无所获,沈笙笙觉得,她总不能再为了江言琅捕捉到的一点苗头,就让整个队伍止步不前,沈笙笙道:“谨慎虽是好事,但过分谨慎只会误事。别嘀嘀咕咕的了,快赶路吧。” 江言琅东张西望,心头仍旧恐慌:“陆闻枢查无踪迹,没人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也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明明他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甚至都不出来替自己解释一句,指不定真像阿蝉说的那样,是和魔族勾结到一处去了。他修为比你我高上太多,说不定连他晃到眼前我们都察觉不到,依我看,你也要谨慎一些才好。” 沈笙笙道:“依你这么说,陆闻枢晃到我们眼前我们都察觉不到,那他想杀我们也轻而易举。既然碰上就是个死,何必被他扰乱心神?还不如趁活着多杀几个魔修!” 她凝神看着手中的地图,丝毫不受江言琅的惶恐扰乱,时不时抬眼看一眼眼前的地形,和地图进行一番比对。 几日前,他们从玉蝉衣那得到了一张地图,正是沈笙笙手中此刻拿着的这张。 这张地图是一件法器,只要是有魔族活动过的地方,很快就会在地图上亮起。五大宗门除承剑门外,都从玉蝉衣那得到了一份这样的地图。 这好像是一件来自修罗魔域的法器,不知道玉蝉衣是怎么缴获的,但实在好用。 近来魔族异动频发,以炎洲最为频繁,恰好玉蝉衣前一阵要将蝉衣剑法教授他人的事情吸引了不少修士前来炎洲,至今未造成太大伤亡。 但要是迟迟无法彻底平定,再拖下去,难免会有伤亡。 沈笙笙第一次经历这种异族异动之事,状态分外紧绷,生怕自己一个赶不及就酿成大祸,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听了沈笙笙的话,江言琅收回仰望崖顶的视线。 他无奈摇了摇头,却还是谨慎记下了所有令他感到不适的地方,重新追上队伍。 到达魔族异动之地,要等到夜晚才好看到魔族的踪影,他们一行人找了处灵气充沛的山洞,静静打坐调息,等待着夜色的降临。 众人打坐调息之时,齐力在山洞外设下禁制,只有江言琅心里忐忑,哪怕已经设下禁制,也不肯轻易入定,睁着眼睛,留作看守。 江言琅一双眼睛戒备地扫过四周,忽然留意到一只黑蝶落到他的肩头。认出那是修罗魔族的生物,他立马捻起法诀,拍向那只黑蝶。拍杀黑蝶之后,江言琅一抬头,却见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无数只黑蝶缠绕在洞口,江言琅想也不想提剑追了出去,追到一半担心这是陷阱,并未踏出禁制,又按原路折返。 正要将众人叫醒,将黑蝶的消息告诉他们,回到山洞里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众人中却不见了沈笙笙的踪影。 另一头,沈笙笙入定调息结束,睁开眼后,只见自己正在崖顶一禁制之内,禁制之中黑雾弥漫,在影影绰绰的黑雾当中,对面站着一人。 原本在她身边的江言琅和其他人已经不见踪影。沈笙笙明白过来,什么江言琅感觉他被盯上原来真有其事,这家伙还真够敏锐,只不过没敏锐到底。被盯上的不是他,而是她才对。 看清黑雾中的那人是陆闻枢之后,沈笙笙一下就瞥到陆闻枢肩头停着的黑蝶,她彻底明白,陆闻枢果然和魔族勾结到了一起,那看来流言中说他的那些事也真得不能再真! 沈笙笙愤怒不已,沉吸一口气,立刻将两把短剑拿在手里,话不多说,直接拼杀过去。
第153章 找到 找到你了 面对着沈笙笙二话不说就是打的攻势,陆闻枢却没有拔剑,只是抬手将灵力一挥,沈笙笙的剑停在半空,饶是她拼命用力,仍不得寸进。 陆闻枢手掌一抬,谛听血凝成的巨大莲花纹样自他手心中腾至空中,直冲着沈笙笙面门而去。 许多画面自陆闻枢面前闪过,他最后轻笑了一声。 “倒是个极简单的孩子。”陆闻枢评价道。 沈笙笙察觉到在这禁制当中调动灵力非常吃力,她怒视着他,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 陆闻枢笑道:“只是看一看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他淡笑起来,明明样子看上去和沈笙笙印象里那个威严中不失亲和的陆掌门无甚差别,但带给沈笙笙的感觉却全然不同。 陆闻枢唇畔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仿佛正在经历什么痛苦难捱的事情,哪怕他在笑着,痛苦也会透过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溢出来。 ……他怎么了? 沈笙笙能分辨出,陆闻枢在隐忍的是肉体之痛。兴许还有精神之痛,但这不在她能辨认出的范畴。 此刻,陆闻枢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会给他自己带来痛苦。 这种痛苦来自于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他恐惧着许多事,恐惧自己无法再度登上神坛,恐惧自己舍下一切走上的这条路是错的,恐惧世界的真相又一次在他眼前颠倒过来,恐惧今日的他想杀玉蝉衣,万一明日……他又想让她活着了呢? 这种恐惧,在他在沈笙笙的阴暗面里看见玉蝉衣的身影时,变得格外强烈。 他还在渴望着她…… 可他已经为自己先前的无知、盲目和面对玉蝉衣时的优柔寡断付出了代价,陆闻枢怕自己又一次作茧自缚,但他也当真怕自己后悔。 正道魁首做不成没什么好遗憾的,反正这正道种种规矩他本就不爱遵守,名声脏了索性脏个彻底,只要翻覆了江山,做了主人,到最后一切都是他说了算。至于玉蝉衣……一个他得不到的人,何必再留她在世上? 既恐惧又贪婪,既优柔寡断又坚定,心似烹灼在几种截然不同的情绪中间,陆闻枢不知道这就是有心魔的滋味,知道了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生出心魔,陆闻枢用灵力拨开沈笙笙的短剑,说道:“你想变强,想变成剑道最强,想赢过玉蝉衣。” 沈笙笙坦坦荡荡道:“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你随便抓一个有追求的剑修过来,恐怕都是这样想的,这有哪里不对?” “他们和你不一样。”陆闻枢道,“他们想当剑道第一,有人为名,有人为利,要的是万众瞩目,要他人俯首称臣,而你很纯粹,你只想要成为剑道中的最强。” 他目光在沈笙笙两把短剑上扫过,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笑了:“可是,你要凭何赢得过玉蝉衣?论天分、论努力,你都在她之下。你手里这两把短剑也普普通通,根本比不上她手中的‘修月’。沈笙笙,你如今应该是世上最能公正看待我的那个人了,哪怕微生溟的杀招非我所破,哪怕蝉衣剑法也不属于我,剑道当中无人胜过我此事为真,而玉蝉衣尚且年幼,尚不及我。若我对你倾囊相授,若你能将我毕生所学学走,之后未必没有与她抗衡的可能……” 他忽然长叹道:“若你真能将我毕生所学学走,‘荧惑’也托付给你,我就可以放心了。” 沈笙笙在陆闻枢提到玉蝉衣后,就在提防着陆闻枢挑拨离间, 可陆闻枢的话,却也的确正中沈笙笙的心坎,她痴迷剑术剑道,无法不为陆闻枢的提议感到心动,几乎是下意识问了句:“你在给‘荧惑’找托付?” 陆闻枢一笑:“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 他打量着沈笙笙脸上的表情,说道:“我名声糟糕透顶,‘荧惑’跟着我,埋没它了。” “可那上面有阿蝉的神魂……”沈笙笙犹豫不已,陆闻枢的眼睛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道,“是,这上面,有她作为凡人时的神魂。” “所以,她会毁了‘荧惑’,不要让她毁了‘荧惑’,不要让她毁了你的剑。”陆闻枢声线缓慢从容地蛊惑着沈笙笙,“我知道你和她是朋友,你帮我将她带到一个地方,我不会伤害她,我只是要看住她,替你保管好‘荧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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