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凉凉的, 白绒堆积的软榻上很温暖。 “你醒了?” 听到少年刚起床有些沙哑的声音,灵归才恍然发觉自己手边有颗毛绒绒的脑袋。 嬴钺坐在软榻边的毯子上,脑袋枕着灵归的绒衾,就这么趴着睡了一宿。他揉着眼睛支颐起来,脸上有几道淡淡的红印。 “……” 灵归刚睡醒,还有点懵。 她忽然伸出手来戳了戳嬴钺的脸。 外面软软的,又很有韧性, 像外表松软但很有嚼劲的白面馒头。灵归饿了,西域只有湿润温暖的河谷能长麦草,很少有店铺卖馒头。 “你是不是每天背着我往脸上擦羊脂?我的脸都干得要起皮了,你怎么还这么水灵?” 灵归凑近他, 轻轻捏着他的脸颊,仔细研究一番。 “这是种族天赋。” 嬴钺拉过灵归的手,往自己脸上蹭。 “如果你喜欢, 我可以让你多摸一会。” 嬴钺心里,已经默默把“给灵归买盒羊脂膏”这件事归为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灵归索性两只手齐齐上阵,左捏一下右揉一下,然后猝不及防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嬴钺显然很意外,身体一下子僵硬住,眼睛左右飘忽着,脸颊上腾起红晕。 “谢谢你啊,愿意陪我来这么远的地方,因为我的身体问题,还要麻烦你和阿九日夜轮着赶车……” 灵归眉尾垂下,轻轻叹口气。 “以后不许和我说谢谢。” 嬴钺很认真地看着灵归的眼睛说。 “那是陌生人之间爱说的话,阿归你要知道,阿归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最熟悉的人,是我和这个世界间唯一的连结。” 嬴钺沉默一会儿,又笑着补充: “就算阿归最牵挂的东西不是我,那也没关系。我愿意陪阿归,是我自己的事情。” 阿九清脆的声音忽然从马车外传来: “灵归,嬴钺,小白马饿了,我带它去溪边吃点草。对了,你们要吃烤兔子吗?我刚刚在草堆里看到好多只……” 灵归挪到车窗边,将窗户支起来,带着松雪气息的冷风一下拍打在脸上。 灵归朝阿九摆摆手说: “我胃口不太好,就不吃了。” “阿归你也多多少少吃点东西,不然身体会更不舒服的。罢了罢了,我先去了,嬴钺,你保护好小阿归啊!” 阿□□风火火地骑着马儿走了。 红衣如朱焰,飘摇向芜野。 广袤的雪原,温润的河谷,清冽的雪风,澄澈的融水,这里的风物,最适合自由不羁而纯洁无瑕的灵魂。 “身体还在不舒服吗?” 嬴钺凑过来,摸摸灵归的额头。 她进了雪山后,就总是胃口不好,前夜里还发了烧,整个人烫得像块刚出炉的包子。 可乌芝不在了,也没人能给她针灸缓解症状,嬴钺一个人飞到最近的小镇里替她抓了药,加上灵归自己硬抗,竟也好得挺快。 灵归看他这幅紧张兮兮的样子,觉得好笑,遂拉着他的手把他拽上软榻,双手环上他的脖子,靠进他怀里,语气软软地撒娇: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就是——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胸闷气短,夜夜梦魇,恶心胃虚,周身困乏——而已。” “怎么会这样?是我买那副药有问题?我已经叫他给我准备最好最贵的药材了……” 嬴钺慌张地扶住灵归软下去的腰。 他却忽而听到灵归没憋住的一声轻笑。 “骗你的!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就是不太想吃荤腥,想吃点甜软的糕饼……” “诡计多端的巫女!” 嬴钺低下头惩罚般咬了下灵归的耳垂。 “你怎么知道,前夜去给你抓药的时候,顺手给你买了盒酥酪糕和奶渣饼?” “真的?!” 灵归欢呼一声。 有什么能比大病初愈后,在人迹罕至、雪清风高的雪川河谷里,吃到绵软醇香的酥酪和奶渣饼更幸福的事。 嬴钺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一只玛瑙装饰的精致点心盒,两层结构,上面那层整整齐齐码着一排点缀葡萄干和红枣的金黄酥酪。下面这层则是奶香四溢的奶渣饼。 “我飞了那么远,夜里雪山上的风刮得又冷又痛,好不容易才买到这盒糕点。” 嬴钺一手抱着灵归把她按到马车壁上,一手拎起玛瑙点心盒,拈来块酥酪抵在灵归唇边,眼里满是琢磨不清的墨色。 “我该不该,讨要些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嘛?这酥酪我可以分你一半的,奶渣饼也可以……” 灵归避开他直白的视线,专心致志地盯着那块酥酪看,试图装傻充楞蒙混过关。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嬴钺叼起一块酥酪,顶开灵归的唇瓣,把那块酥酪送了进去,然后盯着灵归慢慢地嚼。 “从立春到现在,我都快熬了两个月的发情期了,连亲都没亲过。换做寻常的蛇,早就难受得满地打滚了。你看我多听话,你不说,我就一直乖乖地等,也不无理取闹……” 灵归尽力嚼得很慢来拖延时间,直到酥酪已经被口腔里的温度融化成了奶浆,她才试探性地抬眼看看嬴钺的表情。 “我身体可是还很虚弱的,经不起折腾,需要多睡觉,多休息……” 灵归疯狂扯皮,试图逃过一劫。 早知道,这奶渣饼和酥酪糕不吃也罢! 虽然这么久以来,真刀真枪动真格的体验只有一次,可灵归觉得,蛇妖的欲望太深沉太无度,像团包裹不住的烈火,让她承受不住。 她喜欢春风细雨般的温柔,她知道和嬴钺说了也没用,他不会改的。 她还想让他从两个变成一个,这更是改不了。所以她索性躲着他,不给他机会。 “我知道的……” 嬴钺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舔舐残余在少女嘴角醇甜奶香的酪浆,撒娇般祈求: “只是亲一亲,摸一摸,总可以吧?” 嬴钺不动了,像在等待。 可他的呼吸依然急促,似乎万分焦渴。 灵归直起身子,朝他凑近了一些。 鼻尖碰鼻尖的距离,她的鼻尖被风吹得凉凉的,嬴钺的鼻尖却热热的。 他总是这样,浑身都很热。 嬴钺喉结滚动一下,往前轻轻顶了顶,最终还是很克制的,没咬上那颗粉嫩如山桃花的唇珠。 他还是想等灵归主动。 虽然他无数次猜想和推演过,自己在灵归心里能排到第几位—— 第一或许是她的阿娘,第二是黔青的百姓,第三是姑瑶神女……总之,他连前三都挤不进去。 可他就是,贪婪地,得寸进尺的,想要被毫无保留与迟疑地坚定选择,哪怕一次。 “就亲一小会儿,我这边数二十个数,时间到了,就一定要停了。” 灵归抬手,轻柔如云的雪青绫从纤白的手臂上滑落,她抓住了嬴钺的衣领。 眼睫颤动着,像被露珠压弯的草芽,下了极大的勇气般抬起,与嬴钺藏着红意的漆眸相对。烟紫眸光深陷进漆黑的泥潭,被潭中狡猾的毒蛇包围禁锢,抵死缠绵。 “我来数。”嬴钺哑声请求。 灵归不语,像是默许了。 他把自己的手放到马车壁和灵归的脑袋之间,这样,木头就不会搁疼她。 他扯来一只松软的枕头,垫在灵归的腰后,这样,灵归就不会背痛腰酸。 他等待着。 他微眯着眼,可以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灵归微微仰头,然后唇瓣上传来微凉而柔软的触觉,有淡淡的花香。 他闭上眼,加深了这个吻。 灵归全然忘了自己要计时数数这件事。 她天真地相信,嬴钺会帮她数。 等她气喘吁吁地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用湿漉漉的眸子去看他时,她本来想问他:说好二十个数,是不是早就过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问出这个问题。 她听到少年俯身在她耳畔低语: “一。” “是这么数的吗?” 灵归要被气笑了。 墨黑色的蛇尾塞满了不算狭小的马车。 嬴钺很贴心地用尾巴尖尖勾起点心盒,把那盒易碎的糕点安放到了角落。 他多善良啊,这种一碰就掉渣渣的酥饼,他护在骨翅下,跨越风饕雪虐的冰川高岭,愣是没让那点心盒受了一点颠簸。 世界上都不会有他这么贴心的小蛇了。 所以阿归只能爱他一个。 如果有一天,阿归要离开他。 他就把她锁起来,锁到自己身边,不让任何人碰她,让她身上标记满自己的味道。 “阿归不喜欢这样吗?” 嬴钺用额头抵着她,尚未餍足地坏笑。 “可是你浑身都热起来了,你原先手脚都是冰凉的,和我亲,不是让你更舒服了吗?” “我看是你更舒服一点吧!” 灵归朝他下腹与尾巴的连接处掐了下。 他闷哼一声。 他再次俯身吻她,更激烈更沉沦。 又是良久,高原日光透过窗花印在车厢里的耀暖光斑,渐渐从小木桌挪到绒毯上。 嬴钺才又抬起头,轻声开口: “二。” “第三个数里,你能摸摸我吗?” 嬴钺得寸进尺又小心翼翼地问。 他依然没给她回答的机会。 蛇尾卷上她的手。 “三。” 每数一个数,他就会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然后睁着水汪汪的桃花眼,像下雨天里蹲在小水坑里等待被捡走的小黑猫,楚楚的模样,诱骗好心的女孩走进他的陷阱。 “四。” “我想……再亲一下。你很甜。” 蛇信子顶开她的贝齿。 “五……” “可以再快一点点吗……” “酸了?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六……” “我听说,初来雪原的修士们有种独特的修炼方法,只要相互渡气,就能渐渐适应这里高寒的气候。” 灵归喘着气趴在他的颈间控诉:“我现在一口气都不剩了,没法渡给你。” “那我可以渡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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