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童手上扫帚没停下。 “黔青,黔青靠南,藏在山里的一个小寨子。这歌是我们那里人人会唱的《离谣》。” 灵归扫完这一阶,抬手把垂落下来的发丝捋回耳后。这里的空气比塔尔坷冰川还要稀薄些,不知是不是嬴钺“渡气”的办法管用,她今日扫了这么久台阶,竟还有气力唱歌。 “黔青啊。我喜欢黔青人,你们那里是不是人人都像姐姐这般清质水灵?” 小仙童看着灵归打趣般问。 “很多年前,我还见过一黔青女子,和姐姐一样有紫色的眼睛,她说,她叫巫瑶。” 灵归呼吸一滞,手顿了顿。 “她也是来求仙问道的吗?” “哈哈哈。” 小仙童银铃般的笑声在山间荡起。 “她本就是神,何须成仙。就像姐姐你,身为神巫,又何须求仙问道?” 巫瑶千年前问道昆仑之巅。 顶了九十九道雷劫,摇铃撞开九重天阙的天门,成了世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与天道比肩的凡世之神。 巫瑶拿着九蛊巫铃,到天上那白玉仙京转悠了十年,十年后的同一天,天门再开,巫瑶随陨星坠落世间,陨星火洞里,染满血。 她说:“天上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还是愿意回到凡间,做个游走山川间的闲散神仙。” 最后,这个游走山川的闲散神仙,还是死在了七百年前,死得安详,魂飞魄散。 钟鼓迟迟,夕阳薄暮。 小白猫和小黑猫一上一下蹲坐在台阶上,灵归和小仙童抱着竹扫帚,目睹了日照金山,和雪山重峦上一场绚丽的霞光。 最后一阶杏花也被扫尽了。 漫山遍野的杏花随风而起,汇成涡流,灿然如云蒸霞蔚,隐去仙童身影。 白玉琅殿前,已是个金丝云袍、仙风道骨的俊逸仙人,头戴金冠,白发墨瞳,站在杏花云彩上,左手托着白玉瓶。 “千阶落花,隔于群玉山外。” 仙人右手拈来一枝带露杏花,递给灵归。 “姑娘尘缘未尽,何故入我空门?”
第90章 相思雪④ 一生认定一个,便矢志不渝…… 灵归接过那只杏花, 杏花上凝着玉露,白也非白,红也非红, 鹅黄细蕊颤悠悠。 玉妙尊者告诉她, 愿意陪他扫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花雪的人, 便是群玉山尊贵的客人。 玉妙尊者还说, 巫瑶在昆仑山里为她的后人留了件东西, 巫瑶离开昆仑山前, 给昆仑七十二峰仙尊留下口谕,若百年后,她的后人再登昆仑,就请她去女娲墓中取那件她留下的东西——从九重天上、白玉仙京里带出的东西。 总之,灵归成功混进了群玉峰, 带着竹篓里黑白两只小猫,住进了群玉峰上汉白玉楼,楼前杏花氤氲成霞,窗含千岭、门泊星雪。 猫蛊的期限是七日。 好在嬴钺和阿九做猫做得还算习惯。 好消息,第一晚,他们就抓到了雀儿。 彼时雀儿满身脏污、狼狈不堪地推开房门,看见静候在她床上的灵归和两只小猫, 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晕倒在地上。 这便是坏消息,雀儿快要饿死了。 阿九拿猫爪按在雀儿长了枚朱砂痣的脑门上,把自己的灵力灌进去, 吊起她半口气。 雀儿一睁眼,看到两对亮闪闪的猫眼看着她,旁边还有个紫衣服姑娘给她擦身子。 然后白猫开口说话了: “死丫头, 是我呀,阿九。” 雀儿鼻头一下子红了,抱起白猫开始哭。哭得梨花带雨,涕泗横流,把阿九洁白蓬松的猫毛结成一绺一绺的。 灵归吓一跳,又害怕自己说了什么话激了她,索性闭口不语,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雀儿说的第一句话是:“太丢脸了!” 第二句话紧接上:“这都怪那个混蛋!” 灵归问她:“混蛋是谁?” 她答:“离洛。” 灵归一惊,嬴钺也一惊,阿九则很茫然。 雀儿委屈地嘴唇狂抖,声音狂颤,配上她如今这幅潦草的狼狈模样,着实有几分好笑: “我承认我当初暗恋离洛的时候是死缠烂打了些。可你们说说,他一剑把我捅个对穿,还把我情丝挑断了,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白猫和灵归都狠狠点点头,煤炭小猫看到她俩点头,他也紧跟着点点头。 “没了情丝,我便爱不了人了。爱不了人,我便需要别人来爱我。没人爱我,我便会死。”雀儿哭诉。 “可我时运不济,这世间男人又全他爹的是混蛋。我嫁我那第一个夫婿时,不过两月,我就在他身上感觉不到爱意了。我想着,这样下去我会饿死,我便用个障眼法术假死一下,期待着他在我死后能多想念我些时日。结果……我头七还没过,他便有了新欢!” 雀儿说着说着,感觉她好像要背过气晕倒了,灵归连忙帮她顺气,柔声安抚: “先缓缓,先缓缓。” 雀儿瘫倒在灵归怀里,先抬眼瞧瞧灵归的眼睛,又垂眸瞅瞅灵归的铃铛,这才反应过来,噔一下坐起来惊呼: “怎么是你?” “你才认出我来吗?”灵归扶额苦笑。 “你那情丝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真是丢人!按理来说我是蛊神,该是我来保护你的,如今倒反过来还要你来救我。” 雀儿转眼又红了眼眶。 “这先不提,你先告诉我们,当年,离洛为什么好端端要捅你?”灵归问。 “这说来话长。我好饿,饿得讲不动话。九蛊铃里冥河莲的力量能将记忆投映为幻影,我把记忆给你们,你们自己看吧。” 雀儿抓起灵归的手按在自己脑门上。 第一个画面里,出现的正是他们前些日子所见那赌徒裸男,也是雀儿的第十二任夫婿。 雀儿的声音忽而响起: “注意看,这个男人是个赌徒,娶我只是图我的金钗首饰。我死后,他拿我的棺材钱输了个精光。就是因为他,我才会濒临饿死。” 第二个画面里,雀儿继续介绍: “他是个花花公子,娶我单纯为了好玩。我死后他只想了我三天。” 第三个画面: “我是他前妻的替身,他表现的那么爱我,我本以为他是块香饽饽,结果是颗裹了糖壳的硬石头。从生到死,从头到尾,我没从他身上获得一丁点食物。” 这男人正是他们前些天见到的那老者的小儿子,他贴了满墙的画像不是雀儿,所谓对雀儿一见钟情,不过是因为她幻化了张与它前妻相仿的脸而已。 “他是被逼婚的。” “他婚内出轨。” “他只图美色。” …… 阿九如此介绍完她的十二任夫婿。 任谁听了都要感叹一句:她挑男人的水平真是纵横四海无敌手。 煤炭小猫毫不留情地嘲笑: “合着你如此变幻样貌,呕心沥血,五六年来,还是没吃过一顿饱饭?” 白猫给了黑猫一拳,二猫扭打在一起。 黑毛白毛满地飞。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我一切不幸的开端,世界上最混蛋的男人,离洛!”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戴青铜傩面的男人举着剑,把雀儿捅了个对穿,深入胸口的雪白剑刃上溅满血花。 娇丽如桃花的少女口吐鲜血,裙摆上涩艳血色夺去她额间朱砂的光华。 “离洛,你至于这样吗?” 少女闷咳两声,虚弱却倔强地抬眸看她。 “我不就是,从黔青追你追到昆仑吗?我们相思雀一族,痴情……是天性。” “你再叫一声这名字,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将你扔下这山崖,喂了昆仑的雪兽。” 离洛的声音冰冷如雪原千年不化的冻土。 “离洛,离洛,这两个字是沾了什么晦气?叫你如此避之不及?这不就是你的名字吗?” 雀儿双手握上他的刀刃,将刀拔出。 “我从前只当是瞎了眼,喜欢上你这么个怯懦的胆小鬼!” “这个名字,叫我厌恶。” 嘣的一声,他的刀挑断了她的情丝。 “你的喜欢,更是令人作呕。” 情丝挑断的刹那,雀儿眼前的男人顿时面目狰狞起来。 她已经不会再有“情”了,她只余下恨,对眼前这个捅伤她又折辱她的男人的恨。 “真想扇自己两巴掌啊……没了情丝,这种无牵无挂、无拘无束的感觉……” 雀儿一掌砍断腹中插着的剑刃。 “给老娘,受死吧!” 又是一掌轰出,离洛被她打落山崖,脸上青铜傩面碎裂成齑粉,卷进雪中。高崖之上烈风盘旋,高崖之下深渊万丈。 不粉身碎骨,也要损掉大半修为的吧? 雀儿是爽快了几天的,从前她一直被那烦人的情丝所困扰,狗皮膏药般不要脸皮地跟在离洛身后,所有心思都被离洛的一举一动牵引着,跟着他从黔青跑到昆仑,像个变态。她怀疑自己被下蛊了,可苦无证据。 每天睡觉饮酒作乐的快活日子持续了不过两月,某天她发现,自己吃不上饭了。 从前,她从来没担心过进食这个问题,毕竟她自己就是个大情种,每天不是在单相思就是在追爱。现在没了情丝,她再也不会爱人了。 这样下去她会饿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一个人来爱她。可要人爱她,好困难。 后来,因为换脸的需求,雀儿拜上群玉山,以在群玉山上扫一百年地为代价,求得了玉妙尊者的幻化功法。 记忆看到这里,灵归已十分感慨雀儿命运的坎坷,只是还有许多疑惑未解。 “哦,我是漏掉了些重要的内容。” 雀儿忽而说了一声,三人眼前境物变幻,已然来到一明灯三千的大墓中。 传说姑瑶神女巫瑶在昆仑山里给她的后人留下了件东西,从九重天上带回来的东西,据说蕴藏着关于天道、神明和巫族的秘密。 雀儿紧随着离洛进了墓里,她不知道离洛是去做什么的,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跟着。 棺椁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巫瑶的虚影浮现出来,神女唤他一声“离洛”。和他说什么“天道不可逆转”“一切终为定局”。 “离洛”捣毁了整座大墓。雀儿若没看错,神女留下那东西,他连碰都没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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