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路过了宠物医院,但并没有下车,陈之椒单手扶着方向盘,直奔陈家。 然后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幕。 在没有人能够随意闯入的地方,她们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谈话。收藏室的隔音极好,哪怕她们吵翻天了也不会泄露一丝一毫。 她们默契地忘记了不需要开口也能够交流这一回事,哈特发出了这具身体所能发出的最大分贝的尖叫。 此时此刻,陈之椒展现出的冷静像是一种太过有效的催化剂。 哈特选择用爆发出来的负面情绪对冲陈之椒所表现出的,堪称不近人情的冷静。 这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她的“攻击”完全没有达到她预想之中的效果。 陈琰明明是她的女儿。可除了一瞬间流露出的怔忪,陈之椒很快又变成了原来的那个她,平静得近乎机器。 哈特有些难过地说:“陈之椒,你让我觉得有点陌生。” “我一直是这样的性格。”陈之椒说。 “反倒是你,变得更……”陈之椒想了想,说,“你的情绪更贴近人类了。” “是么?”哈特说。 好像是这样。 哈特觉得,至少在这一瞬间,她没办法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哈特抬起两只爪子揉了把脸,闷声道:“抱歉。给我几分钟,我需要调整一下。” 陈之椒颔首。哈特看着陈之椒又拿起了那把破枪,对着一堆破铜烂铁上润滑油,她愈加难以忍受眼前这一幕。 哈特:陈之椒到底要干什么?谈崩了就一枪把她崩了吗? 这是威胁! 哈特气哼哼地偏头。 视线挪开得太快,哈特没注意到,陈之椒并非她想象中那样毫无波澜。只是所有心神不宁都被咽下,她甚至拿错了防护油的型号。 兀自缓了一会儿,哈特重新抬起头,看向陈之椒,道:“这个泡泡破灭的原因是资源不足。” “人类困囿于这颗小小的星球,直到它无法供给足够的人类生存的资源之前也没有走出去,寻找到新的家园。我计算过,它会在几百年之后迎来终局。” “几百年时间,对一个人的一生来说绰绰有余。你留下,或者司融。我的能力足够为一个偷渡者遮掩百年。”哈特轻声说。 “或者。”话音变得艰难起来,哈特顿了一顿,方才开口,“或者你们选择放弃这个孩子。让她在失去一次母亲之后,再度失去双亲。” “谢谢你的提议,哈特。晚些我会征询司融的意见。”陈之椒说。 “听起来你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哈特说。 像是没有听到哈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陈之椒平静地回答道:“是的。我有必须要回去的理由。” 陈之椒的眼中情不自禁地划过一抹痛色。 可她只是低头,沉着地将枪械组装好,放回原来的位置。 “你太过分了陈之椒!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对和你没关系的人那么好,却冷酷地伤害一个和你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陈琰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应该再次被抛弃!”哈特一脚蹬翻了陈之椒两瓶润滑油,感觉胸中燃起了一把火,她费解地大喊起来。 “我没有抛弃过她,哈特。从来也没有。”陈之椒说。 陈之椒俯身捡起落在地板上的两个瓶子。 一瓶防护油还未拆封,已经打开的那一瓶洒落一地。看到瓶子上的字样,陈之椒微微皱了皱眉毛,将倾倒的那一瓶扔进垃圾桶里。 地上留下了一滩油迹。陈之椒本想处理,却忽然觉得疲累。 “走之前我要做什么准备工作么?”陈之椒问哈特。 哈特用仿佛第一天认识她的眼神看了陈之椒许久。在陈之椒走出房间之前,她回答道:“什么也不需要。” 陈之椒下楼拜托阿姨清扫房间。 听清了陈之椒的请求,阿姨的眼中流露出惊讶。 陈之椒向来对那间房间很在意,布置清扫都是自己动手。阿姨们知道她的习惯,也从来不进入。这还是第一次,她拜托她们进去打扫。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虽然心中纳罕,但阿姨什么也没说。她应了声好,麻溜地带着清洁工具上楼。
第81章 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阳台吊椅上默不作声地长出了新的玩偶。 辛勤的小花匠蔡卓然,把陈之椒的吊椅当成了亟待开垦播种的田地,隔三差五给予农田精心的维护。 接连好几个晴天,玩偶们和抱枕被艳阳晒得柔软蓬松,散发着温暖的香气,让陈之椒想到刚刚出炉的烤松饼,带着扑鼻的芬芳。 紧接着她居然真的闻到了烤松饼的香气。 陈之椒一转头,身旁的小几上多出来一碟新鲜出炉的烤松饼。 “小杏说你喜欢这个。”陈千秋在她身侧落座,“是阿姨刚做好的,尝尝味道怎么样。” 在家休假,陈千秋换上了柔软舒适的家居服,显得很放松。 烤松饼甜蜜的香气融化在舌尖。午后阳光恰好,落在陈千秋身上,将时光的痕迹一并遮掩,只留下岁月沉淀后一缕温柔。 陈之椒很少回忆过去。 然而这一刻,她还是不免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童年,妈妈还没有离开她的时刻。 时隔多年,不同的午后里她沐浴着一样的阳光,在妈妈注视里。 是一样的温暖。 她再一次有妈妈了。陈之椒心想。 “很好吃。”陈之椒笑了笑,“妈也试试?” 陈千秋不喜甜,但并未推拒。她和陈之椒就着香醇的红茶,分吃起一碟烤松饼。 “是吧?我想也是。”陈千秋用怀念的语气说,“你和小时候一样,喜欢吃甜食。” 陈千秋仿佛只是随口一说。然而提起小时候,陈之椒忽然食不知味。 陈千秋口中那个爱吃甜食,活泼开朗的“陈之椒”,是她么? 像是数九寒冬扑面而来的一盆冷水,浇得陈之椒心里冰凉。阳光照在身上,恍惚像一层死白的阴影。她有些食不下咽。 她只是哈特口中的“偷渡客”。借着蓝金短暂寻觅暂时栖身之所,辗转来到这个宇宙。 每一个“陈之椒”都有自己的“陈千秋”,每一个妈妈都爱着自己独一无二的女儿。平行时空原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此先闻天遇见的绑匪是游荡在每个世界线的非人的怪物。他被蓝金的力量吸引来,只为夺取蓝金,切断闯入者返回的通道,修正异常,维持这条世界线的秩序与稳定。 按照哈特的说法,连这个时空的爸爸都被她连累。陈之椒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本他们并不需要经受这一切,为了一个……虚假的女儿。 她很清楚,她不是“她”。 “修正者是杀不完的。我虽然一直在遮掩它逸散的能量,但世界上没有万无一失。” 闻天就是最好的例证,已经无需说明。陈之椒能杀退修正者一次就能有无数次,她不害怕遭遇危险,却难以忍受身边人因为她遭受牵连。 陈千秋见陈之椒不答话,眉间微蹙,像在沉思,也能知道她什么也没回想起来。她道:“看来是记不得了。” 陈之椒回过神,道:“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毕竟那时候还是孩子。孩子总是不记事。”陈千秋了然地说。 她的唇畔浮现出笑意:“忘记了也没关系,和孩子有关的事情,妈妈总会记得。” 陈之椒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不自然的表情,咽下嘴里的红茶。 她没有办法放任自己逃避。何况分别即将来临,她不知道将一切说开是好的选择,还是一种残忍。 “妈。如果我说……”陈千秋听到这个开头,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陈之椒不着痕迹地深吸一口气,打了直球,“如果我说,我不是你女儿呢?” 陈之椒仔细观察着陈千秋的表情,带着不自知的紧张。 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她下意识身体前倾,肩背僵硬,表现称得上是如临大敌。 脑海中轰然一声炸响。 “也许也不是玩笑。” “或许……你不是我女儿呢。” 那个晚上,藏书室灯火明亮,却又被夜晚凝重的黑色侵染,显出昏暗。陈千秋曾经说过如出一辙的话,在此刻没有预兆地、姗姗来迟地沦为一场不言自明的心照不宣。 陈之椒无声凝望着陈千秋的眼睛。平静,睿智,包容又慈爱。 其实不必说。 已经不必说了。 醒悟来得稍微迟了,让脱口而出的试探显出单薄和尴尬。陈之椒喉头发涩,自己实在不算是陈千秋比较之下更为聪明的那个女儿。 “怎么会不是。我们的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梦话,陈千秋很惊愕似的,好笑地斜了陈之椒一眼。 “总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孩子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小杏小时候还吵着,早晚有一天要抱着企鹅睡觉。现在动不动就冻得叫苦连天,睡觉也没抱上企鹅。” 陈之椒问出口之前并没有设想过,她期望听到怎样的回答。 这一刻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情绪。她松了一口气——如果不能说得太明白,那就不要再说。 微凉的手指落在陈之椒眉心,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 “怎么心事重重的。”陈千秋轻轻一叹,“你们俩真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即使……脑子里总是会有很多一样的想法。” 被吞掉的小半句话,陈之椒并没有听清。她以为妈妈说的是她看上去文静,实际上想法颇为天马行空的姐姐。 不免调整了心绪,回道:“我姐可是心态健康,想法豁达得很。” “小杏?”陈千秋诧异地扬了扬眉毛。 像是想起了什么,陈千秋道:“说到小杏……你姐姐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你呢,之椒?” 就连她英明神武的妈妈都没有办法逃过作为家长的催婚本能么? 她之前分明说过催婚只是开玩笑的! 此言一出,陈之椒大惊。 “别误会。我不是在催你什么。如果你愿意,妈妈爸爸当然可以就这样陪你一辈子。只是……”陈千秋像是在忍笑。 能够暂时逃离上个话题是好事,陈之椒温良地走进一场明谋,顺口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那个男孩子,每次见到我都不知道怎么打招呼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陈千秋说。 “每次???” 她妈妈回家也没几天吧? “难得休假,我正在享受和小孙女小孙子的天伦之乐。在幼儿园门口碰上来接孩子回家的爸爸,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吧?”陈千秋道。 “别的我也不说了,你心里都有数。有空的话带那孩子回来吃顿饭,让我和你爸见见他,之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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