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动静很大,陈之椒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把手震麻。 隔着一张餐桌对话简直像剑拔弩张的谈判。她站起来,走到司融旁边握住他的手。司融甩了一下,没甩开,但陈之椒慢慢放了手。 “那我现在问你。司融,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把陈琰一个人留在这里。”陈之椒说,“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儿,陈琰也会得到很好的照料。她还有奶奶、爷爷……以及最重要的,她有这辈子怎么花都花不完的钱。我留给她的存款,司商给她的股份……” “她会过的很好的。” “你要和我走吗,司融?” ………… 门外毫无预兆地爆发一声震天巨响,哈特被吓得跳了起来。 相隔距离不过数十米,哈特能够感受到陈之椒激荡的情绪正在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她深受其害,竟也跟着生出一股想要去拳击馆发泄一通,又或是抱着同体型玩偶猛踹对方脸的冲动。 餐厅大概是吵起来了。 哈特和自动喂食机面面相觑,心中默念平心静气,不要被外物所影响…… 所以他们究竟在吵什么? 争吵没有持续太久。门外的动静很快平息,哈特数着时间,料想无论外面的情景是什么样的,几个小时之后都会迎来同一个结局。 除非…… 没有除非。 如果司融能够狠下心把陈琰一个人留在这儿,那他就不是司融了。 如哈特所料,司融确实没得选。 他说不出话,趴在陈之椒怀里哭泣,陈之椒用力拢住了他,可他依旧没有办法从这么大的力道里收获哪怕一丁点儿安全感。他知道陈之椒说的是真的……就算她提前告诉他,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是将她离开之前的痛苦无限地拉长。 “为什么陈琰不能和我们一起走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就是因为他们没办法永远以理性的角度看待任何事。司融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死掉了。 陈之椒是他临死之前能抓住的唯一浮木,但在即将来临的某一个时刻,她要将他抛下水面,任由他沉下去。 陈之椒给司融擦眼泪。她的心情被搅得很乱,而司融的眼泪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 像是站在水龙头前面,她找不到关闭的旋钮,徒劳地伸手去堵。 抱薪救火,结局并不美妙。 陈之椒想不通是从哪一步开始出的错。事情一步一步朝着最糟糕的方向狂奔,明明最开始的设想之中不会落下任何人,但现在,拿到返程票的只剩下她一个了。 她曾经无比坚定的心在此刻不住地动摇:她真的能够就这样一走了之吗,留下一个看上去可能会在看不到她的下一秒就去寻死的司融? “冷静一点。”陈之椒无法再想下去,司融没有哭出声,只有眼泪横流,她抬起司融的脸,再一次用指腹抹去泪痕,直视他哭红了的眼睛,“不要哭得好像没有了我你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她的语气听起来糟糕极了。这不是司融的错,就算全是她的责任也完全怪不到司融头上——陈之椒这么告诉自己,但她已经乱了心神,以至于没有掌控好的情绪就这样冲向了司融。 几乎是话脱口而出的刹那,陈之椒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她压下心头的那股情绪,放柔了语气道歉:“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重了。” “我会死的。”司融睁着那双含着水意的眼睛。 他好像没有在哭,只是眼泪不受控地一直在掉,整个人像是发条坏了的玩具,忍不住轻轻发抖似的。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没有你我会死。陈之椒。” “别说这种话。” 他们不约而同的陷入了一场漫长的沉默。 不知多久之后,司融忍住了眼泪。陈之椒在几个深深的呼吸后彻底找回了情绪和身体的控制权。 不约而同的,他们以一种压抑又反常的姿态重新回归了平常的生活,就像此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之椒收拾了满桌的残羹冷炙。 一只酒杯碎在了地上,酒液像是满地的血。她将碗盘餐具放进洗碗机后,出了厨房就看到司融俯身拾起锋利的碎片。 他看上去表情正常极了,除了眼眶还是红着。陈之椒心里猛地一跳,疾步走过去按住他的手。 “别捡了!” 司融依言松了手。 他看陈之椒的表情像是在奇怪,他们两个难道是那种会因为碎玻璃划伤手的人么?更危险的事情明明也做过太多,可她似乎只能看到这时候眼前一地无害的碎玻璃。 司融一言不发地直起身。 他避开陈之椒的视线,缓了一缓,说:“我明天叫保洁来收拾。” 之后的每分每秒都很难捱。 在一通难看的争吵中,夕阳早就被吞尽。一分一秒无声流逝的时间里,司融恍惚听见了自己的生命在走向倒计时。 但是不会的。 他还不会死。 至少得等到陈琰十八岁。这才是他留下来的唯一作用,不是么? 他没有办法去怪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没办法去恨为他们做了一切打算的陈之椒……那能恨谁,恨他自己? 说不清楚。 他们又和好了,在零点到来之前亲密得恍如一对新生的婴孩。 他们开始说话。 什么都说,抛开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简直像是开始恋爱的第一个晚上。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那天我给你洗外套,从口袋里摸出了两块石头。我开始能够断断续续地听到你和兔子在讲话。”司融小声地说着发现的经过,以一种交换秘密的语调,“原来兔子真的会讲话啊。这下除了你和盐盐,我也能听到了。” 陈之椒抚过他发红的眼尾:“很辛苦吧。这段时间。” 司融微微偏过头。本来眼泪都流干了,直到听见陈之椒轻飘飘的一句话,情绪又好像有些返上来。 他想到自己,总是很无力,总是在等待。从带着盐盐蜗居在出租屋等到身上的所有钱用尽,被命运推着作出心不甘情不愿的决定,再到等着陈之椒对他坦白,他能做的好像只有等待。 每当他想要做点什么去对抗令他不满的命运时,状况变得更坏。然而现在,已经不会有什么比未来更糟了。 能够相处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点,他没有多余的空闲躲起来一个人整理好仪容和心情,再漂漂亮亮地出现在陈之椒面前。 只能顶着只匆匆洗过一把的脸,靠在她身边胡言乱语,失了几分漂亮,眼睛还是红肿的。说到最后,他连话都变得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 但陈之椒只是安静地听着。明明做出了那样让他受伤的决定,眼神却很温柔。 哈特一分一秒都没有拖延,几乎是踩着点出现。 “到点了。”哈特通知。 她从角落里走出来的时候司融心里涌起一种难言的绝望。 完整的一颗蓝金被哈特拢在胸前,带动那道不对他开放的门出现。一条看不见尽头隧道通向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不管看到什么,不要在时空的岔路口迷失。”哈特郑重地对陈之椒道,“我不会陪同你一起,记住我的话。” 在陈之椒松开他的时候,司融的心也空了。他下意识挽留那道抽离的温度,握住了陈之椒的手,像一根过分缠人的藤蔓。 陈之椒回握了一下。 她转过身来,在司融面前蹲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么?我会好好记住的。” 喉头哽咽,司融不知道第多少遍问:“一定要走么?” “嗯。”语调再轻柔,本质是不变的。 司融不情愿的,但仍旧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剥离开自己的五指,呢喃:“你说过的陈之椒!你会永远爱我,永远不抛弃我——!那天晚上我听见了,我明明听见了的……” 陈之椒这回没有守信用。即便以前每一次,她说出口的所有承诺都会做到的。 唯独这回。 “司融。对不起。”留给他的,只有这一句了。 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了,用恳求的语气说出毫无威慑力的威胁:“不要……别让我恨你。” 陈之椒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像是在消化这句很短很简单的话里零星的信息量。 最终她道:“没关系。恨我吧。” “陈之椒……”司融说,“你不能这么对我。” “求求你,别抛下我。” 有那么一瞬间。 他是真的恨她。 可是,爱陈之椒和恨陈之椒都太痛苦了。
第89章 当陈之椒再度睁眼时,浓烈的黑暗沉沉地逼压下来。 时间的流速趋于混乱,陈之椒正面仰躺着,分不清今夕何夕。被暂时取走的记忆如潮水般上涌,往日一帧一帧地在眼前重现,仿佛昨日。 很多不同的画面在脑海中交替闪回。她终于想起了一切。 遗忘太久,如今记起,再幸福的时刻也染上了朦胧的痛色。 陈之椒压下翻腾的情绪,没忘了正事。 四周唯一的亮光是零星的蓝金光芒。洞穴内的数道呼吸声缓慢地起伏,暂时没有人注意到她悄无声息的苏醒,陈之椒用了点时间,才重新适应了原来的身躯。 那是熟悉的,但另一个世界的“她”绝对不会有的另一种感受。 陈之椒只是清醒着,五感就发挥到了极致,单靠耳边传来的呼吸声大致清点了人数。距离她失去意识应当没有过去太久,他们的精神和身体状况似乎都还好。 反而是刚刚苏醒的双眼最后才适应了光线。 陈之椒锁定了靠在石壁上的那道影子:“谭岭。” 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不安地震颤着。起初谭岭还以为自己听到的声音是久困此地带来的幻觉,可只是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她便挺直身板回应:“属下在!” “现在是什么情况?”那道低哑的声音询问。 清醒过来的那一瞬,谭岭几乎要喜极而泣。她连滚带爬地爬到陈之椒身边。 老天开眼,陈之椒终于睁眼了! 虽然情绪激动,谭岭仍旧秉持着一个优秀的副官必备的职业素养,干脆利落地交代完这段时间发生所有事。 情况并不妙。 他们靠着山洞顺利躲过余震,清点了目前所有的物资。 好消息是他们仍旧能够靠着携带的物资撑一段时间,坏消息—— 坏消息多的让人感到绝望。 “通讯出了问题。我们和留守舰船的战友联系不上了。如果收不到我们的讯息,第二队人会在之前约定好的时间里沿着路标进入。他们有可能……有可能和之前埋伏我们的人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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