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噬骨销魂。 许是她的目光停留了太久,顾屿猝不及防地睁了眼。 燕鹤青慌忙别开眼,咳嗽两声,赶忙往后退了几步。好在这些年磨练下来脸皮够厚,心中再慌张,仍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咳,怎么突然睁眼了,你不恐高了?” 顾屿看着她,微微一怔,轻笑道:“……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可怕,只要不向下看就好了。” 燕鹤青左顾右盼试图寻找退路,干巴巴地夸赞道:“你倒聪明。” 顾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眸色清明,忽而唤道:“……鬼主大人。” 燕鹤青有些心虚地同他对视一眼,强作镇定道:“怎么了?你要是想下去的话我现在就带你下去,你要是不想下去,那我现在也得带你下去……” 顾屿垂下眼眸,似乎隐隐有些失落:“只能这样吗?你能不能……在这里多陪我片刻。片刻就好。” 燕鹤青:“………………………………” 心中偷看被抓包的慌乱渐渐平复,她又成了平日里从容不迫生杀夺予的模样。 燕鹤青走到顾屿身边,面无表情地陪他在屋顶上待了片刻。……也仅仅只是片刻。 这个月夜,此后谁都没有再提起。 又过了几日,乌归伤势渐渐好转,除了身上丢失的血肉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已经能走能跑与平常无异。 燕鹤青一行人向孟婆付清了房钱,继续向西部鬼域第三城行进。红豆和白衣公子与他们并不顺路,彼此告别一番,就此别过。 同前两城中荆棘遍布恶兽横行的路途不同,由二城前往三城的路径称得上过于平坦顺遂。一路畅行无阻,一行人于第三日便行至三城城门。 城中守卫验明三人身份,恭恭敬敬地引路,将他们带到城主府。 正在感慨此行太过顺遂之余,能令他们惊讶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三城城主是个和尚。 还是个身披袈裟,手持佛珠,慈眉善目的和尚。 和尚城主笑眯眯地径直走向燕鹤青,俯身行了一礼,声如洪钟地来了句:“阿弥陀佛,苦海无边,杀孽太重,望北鬼主早日回头是岸。” 燕鹤青也同样笑得慈眉善目,面不改色地怼了回去:“……阁下瞎了么?有病就去治。知道你见本尊心切,今日没吃药就跑出来了。但当着外人的面总归也要顾及一下旁人的感受,总不能因为自己不是人便不把旁人当人是吧?” 乌归和顾屿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俯身看地,生怕一个对视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尚城主仍旧笑眯眯地俯身不语,一眨眼的功夫,化作浓雾消失在了原地。 城主府中的守卫见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磕磕绊绊地替他解释道:“北鬼主大人见谅,平日里访客太多,这是我家城主用来应付的小手段。今日凑巧城主不在家,不如,不如鬼主大人您改日再,再来?” 燕鹤青“哦”了一声,语气平淡问道:“那你们城主现在在哪?” 那府中守卫额间冷汗直冒,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个,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啊。也,也许是在城中寺庙修习。”
第40章 寻得到吃肉,寻不到吃你。 “城中大小寺庙大约有几百座,城主他行踪不定,我等也实不知他现在身处何处……万望鬼主大人恕罪……” 燕鹤青轻轻笑了一声:“无妨。反正闲来无事,正好在城中四处走走。” 跪在地上的守卫默默松了一口气。 乌归满面愁容地走上前,向守卫讨要了份城中大小庙宇的路线图。燕鹤青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乌归上前带路。 三城中情形同人界集市极为相似。商贩们卖货的卖货,吆喝的吆喝,忙着同客人讨价还价。商品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同其余两城一比,简直繁华安稳得过了头。 顾屿一行人沿着路线图的指引,每每遇到寺庙就要进去瞧瞧。其间无非是宝烛香蜡烟雾缭绕,善目低垂法相庄严。寺庙中大小僧人一律念声阿弥托佛开门迎客后,便闭上眼睛开始诵经。 一路听着诵经声走下来,燕鹤青听得头都大了。顾屿听得清心寡欲头脑昏沉。乌归倒是听得很入神,暗地里寻思着要不也去买本经念念。 三人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乌归袖中忽而变得鼓鼓囊囊,不安分的上下乱窜。 燕鹤青漫不经心向他袖子里瞟了一眼,“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怎么把它给忘了。” 顾屿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向她。下一刻,“嗤啦”一声,乌归半边袖子直接被扯了下来。那团鼓鼓囊囊的东西落在地上,好巧不巧被袖子蒙住了脑袋,只能在原地急得四处乱转。 顾屿微微弯下腰,将乌归那已经被咬得支离破碎的袖子从那东西头上揭了下来。视线骤然清晰,一向看不惯的仇敌就在眼前。发伏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出自本能的反应,一口咬上了顾屿的手臂。 顾屿:“………………………………” 他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直直拍向了发伏蝶的脑袋。乌归着急忙慌地想要出手阻止,眼见已来不及,只得求助般看向了燕鹤青:“……尊主,这……” 顾屿手上动作一顿,默默泄了力道。转而低眸浅笑着轻轻拍了拍发伏蝶的脑袋。 然后……发伏蝶瞪了他一眼,咬得更凶了。殷红血珠从它的齿尖滴落到了地上,四周人群中忽而一阵暴动。 乌归忙着从发伏蝶的口中抢救顾屿的手,无暇顾及其他。燕鹤青倒是在看戏的空当,还不忘向四周若无其事地斜睨一眼。待看清那些人的反应后,眸色一凛,出手将发伏蝶拍昏后拎了起来。 顾屿的手被咬得鲜血淋漓,紧紧抿着唇,似乎痛得不轻。他站直身体,强忍着疼痛向燕鹤青道谢。 燕鹤青沉默地看着他,将发伏蝶抱在怀中,微拧着眉,并不答话。乌归从随身行囊中掏出了用来疗伤的药膏,轻轻碰了碰顾屿。 顾屿接过药膏,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血渐渐止住了。周围的暴动渐渐止息,街市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繁华热闹。 燕鹤青只作什么都没看见,低下头拍了拍发伏蝶的脑袋,力度拿捏地刚刚好将它拍醒。发伏蝶甫一睁眼,立刻对着顾屿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但碍于燕鹤青在场,没敢再扑上去。 顾屿倒是眼眸微微上挑,笑得十分善解人意:“没想到几日不见,犬兄的脾气还是如此暴躁。不过想来也是为了维护主人,一片忠心倒也着实令人感动。” 发伏蝶:“………………………………” 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狗!老子是神兽!神兽懂吗? 发伏蝶嘤嘤嘤假哭着往燕鹤青怀中钻了钻,低声叫道:“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嗷呜呜。” 呜呜呜你管管他,那小子骂我是狗。你去管管他。 燕鹤青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并没有顺从它的意愿出言反驳。反而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它的脖颈。 发伏蝶心中骤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乌归看了看燕鹤青,很有眼色地从隔壁摊贩处买回来了根长绳。那商贩向他再三强调了保质保量绝不退款,用来拴狗恰到好处……用来拴人也不是不行。 乌归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随意嗯了两声,拿起长绳付钱走人。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燕鹤青身边,双手将长绳递了过去。 发伏蝶磨牙霍霍,呜呜低吼,目眦欲裂。 好好好,好的很。老子瞎了眼,到现在才发现你们蛇鼠一窝狼狈为奸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呀呸,再不发威真把老子当狗了! 它纵身一跃,试图逃离燕鹤青的怀抱。然而燕鹤青动作更快,一把拽过长绳围过它的脖颈,发伏蝶瞬间被牢牢套住动弹不得。 燕鹤青蹲下身看着它,眼眸冷冽,唇角微微上扬:“乖,帮我寻人。寻到了晚上请你吃肉,寻不到晚上吃你。” 发伏蝶抖了抖。抛开良心不谈,它觉得这事燕鹤青是真做的出来。 不管怎样,绳套到了脖子上,神兽也得乖乖当狗。发伏蝶无可奈何地四处嗅嗅,摇了摇尾巴,沿着道路循着气味向城中偏僻处狂奔过去。 城南处一间破庙,墙皮剥落,阶石上青苔密布。大门半掩着,红漆斑驳。轩窗残破,摇摇欲坠。屋顶处缺砖少瓦,残阳欲尽,光亮透过缝隙洒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 燕鹤青一行人跟着发伏蝶来到这里,一股酒肉香气扑面而来。 发伏蝶垂头丧气地在破庙门口站定,有气无力地向里呜呜叫了两声。燕鹤青手中攥着绳索,神色漠然地向破庙中瞟了一眼。乌归走上前推开了门,空气中的酒肉香气便越发浓郁,光是闻着就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一行人放轻了脚步进入庙中。寺庙角落处蛛丝遍布,供奉的佛像却是法相金身,金碧辉煌,面容栩栩如生。与这破庙格格不入。 乌归听了一路的诵经声,此时见到佛像便忍不住想上前拜一拜。顾屿不动声色地将他扯了回来,迎着乌归责备的目光,示意他再仔细看看这佛像。 燕鹤青俯身拍了拍发伏蝶的脑袋,又起身扫了一眼面前金光灿灿的佛像,微一挑眉语带怀疑道:“这是,双面佛?” 双面佛像,一面佛陀,一面修罗。佛陀拈花一笑,慈悲渡世。修罗以杀入道,只杀不渡。 究其原由,一念神魔。 寺庙地面处忽而传来笃笃笃的敲打声响。发伏蝶歪着脑袋,将耳朵贴在了地上,将燕鹤青带去了敲打声的来源处。 地面处渐渐裂开了一道缝隙,越扩越大。待缝隙扩大到足够容纳一人通过时,一只圆鼓鼓的手从地下伸了出来。 乌归和顾屿围在裂隙边缘,纵然已有心理准备,但此时还是不免被这突然伸出的手吓了一跳。 燕鹤青盯着那只从地下伸出的手,沉默着掏出了二两银递了过去。 圆鼓鼓的手攥了攥手中的银子,像是确认了什么,颤抖着收回了缝隙里。 顾屿和乌归齐齐抬头,不解地看向她,试图等一个解释。 燕鹤青掀起眼皮,不咸不淡道:“穷鬼。” 顾屿眉梢微挑,想了想方才那只圆滚滚都快胖成球的手,实在很将其与穷鬼两个字联系起来。……说是馋鬼还差不多。 地面下传来一声惊呼,下一刻,一道庞大的黑影从地底窜到了天上。三人一狗谨慎地往后躲了躲。只听“砰”地一声,黑影落到了地上,溅起烟尘无数,呛得众人连连咳嗽。 好不容易等到烟尘散去,视线渐渐清晰下来。众人这才看清地上躺着的是个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胖和尚。 胖和尚身上穿着深棕色僧袍,裹着半边红袈裟,面容慈悲,口中喃喃念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不知可有哪位好心的施主愿意扶贫僧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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