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冷笑一声,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没死过,怕什么?装什么?” 顾屿默默竖起了耳朵。 燕鹤青却服软服得很彻底,笑得莫名苦涩:“……死过再多次也还是怕疼啊。”又忍着恶心厌烦,声音甜腻道,“好师姐,你就帮帮我吧。” 孟婆嘴角抽了抽,被这声好师姐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一把将手抽了出来,又朝她翻了个白眼:“下不为例。得加钱。” 燕鹤青叹了口气,敛去唇边笑意,认真应道:“成交。” 孟婆手中托着一盏青绿色的灯盏,缓慢踏入了漆黑的暗阁中。混沌暗色中,阁中人似是感受到了光亮,轻轻动了动。 燕鹤青和顾屿不明所以地跟在她身后,同样看到了那阁中人,彼此诧异地对视一眼。孟婆并不去管他们的反应,径直走向了那人的面前,将灯盏放到了地上。 幽绿光亮照亮了那人的面容。苍老而又皱纹遍布的一张脸上,有着与凌烟极为相似的碧若寒潭的一双眼。 她慢吞吞地眨着眼睛看向孟婆,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意,小声嘀咕道:“我要赎罪。我求长生,我害了那么多人……我要赎罪。我要赎罪……” 她一个人不停翻来覆去地念叨着这句话。孟婆看着她,眼中似有怜悯:“她是上任城主。不知为何被刺激疯了,有一日披头散发地跑到我这客栈中,口口声声自己错了,想换回女儿,要为过往赎罪。我见她实在可怜,便将人藏在暗阁中,每日送饭送水。”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忽而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想用她去—” 孟婆微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轻笑道:“白养了那么些时日,今日总归还算有些用处。” 顾屿看着那疯了的苍老妇人,心中不忍,斟酌着开口。:“……要不,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孟婆白了他一眼,冷冷道:“怎么?她不去难道你去吗?” 顾屿垂眸,居然真的点了点头:“……可以。” 孟婆简直要被他气笑了,朝燕鹤青道:“还不劝劝你家这傻子管好善心。于人世慈悲是好事,于这修罗城中慈悲可就是罪孽了。况且这种事于她而言,未尝不是种解脱。” 言毕,她蹲下身,半边脸隐在幽暗处,似地狱修罗,向那口中不住念叨的老妇轻声道:“我有办法让你赎罪。你愿意么?” 那老妇闻言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跪在了地上,一把扯住了孟婆的衣袖:“……真的么?真的有办法么?” 她碧色眼眸中渐渐积聚起泪水,面上却满是笑意,俯身向孟婆不住磕头,叫喊道:“愿意的,愿意的。我要赎罪的。求求你,求求你……我要赎罪的。” 孟婆叹息一声,将她扶了起来。 城中血蛊遍野,寄存于随处可见的尸身上,啃噬血肉。客栈淡青色的结界骤然开了一人高的口子,一老妇颤颤巍巍地从客栈中走了出来。 她手中紧紧攥着用于封存血蛊的符咒,沿着城中道路一面走一面念叨着“来,来,来。”见有新鲜血肉主动送到面前,那些血蛊立时舍弃了僵硬的尸身,转而飞向了老妇。 周身血肉被吞噬的痛楚渐渐由表及里,钻入老妇的脏腑。她脚步踉跄,却依然不停地沿着城中道路向前走着。 每每吸纳更多的血蛊,她面上笑意便愈深,但身体也越发佝偻,原本尚算鲜活的气息也愈发微弱。 燕鹤青和顾屿站在客栈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顾屿面露不忍,却终究还是没能阻止,只能默默攥紧了拳头。 当行至城中道路尽头,所有血蛊尽数钻进老妇的体内,她用尽全力将符咒贴在胸口处,如释重负般笑了笑,而后轰然倒地。 恍然间,她看到了自己的女儿笑着向她伸出了手。好景似当年。 因着血蛊吞噬的缘故,老妇的身体迅速干瘪下去,仿若一片凋零的枯叶。就在此时,一道柔和的金光从她体内缓缓升起。 那光芒所到之处,血蛊造成的破败景象开始慢慢修复。房屋重新立起,街道恢复整洁,死去之人的伤口也愈合如初。 随着金光完全释放,老妇的身躯化为齑粉飘散在空中。燕鹤青长舒一口气,转身走进客栈。顾屿对着老妇消失的地方俯身低头行了一礼,沉默着跟上了燕鹤青。 燕鹤青和顾屿回到客栈内,孟婆已经了无踪迹,气氛略显沉闷。顾屿率先打破沉默:“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燕鹤青微微抬眼,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默然出神半晌,轻声道:“世间诸多痴情人与事,看过也就罢了,莫要深陷其中。”
第39章 雪泥鸿爪,噬骨销魂。 血蛊既已清除,客栈中侥幸活下来的鬼便也收拾包袱各自归家。孟婆眼见客栈中的鬼一日少过一日,便又开始坐在桌案旁噼哩啪啦地拨着算盘,不时长吁短叹。 因乌归的血肉被蛊虫吞噬过多,一时半会儿无法动弹的缘故,燕鹤青同顾屿又多留了几日。成功被孟婆坑了双倍的银钱。 红豆和白衣公子自那日从丹霄阁归来后便没了踪影。燕鹤青一行人便默认他们是不告而别。虽彼此相识不过短短几日,但已是共闯危局的生死之交。一时间众人心中都难免有些惆怅。 一直惆怅到某日燕鹤青半夜梦中惊坐起,被隔壁叮叮当当的金铃声扰得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北鬼主她很有耐心地焚香静坐半晌,见隔壁的铃声也没有半分停下来的意思。终于忍无可忍,黑着一张脸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过后,门开了。 白衣公子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衫,墨发披散,面色薄红,眼眸尚还带着迷离潮意。手上持着一盏青灯,对着眼前人照了半晌,方才勉强认出来是谁。 他缓慢开口,声音冷淡中略带沙哑:“……是你啊,半夜敲门,有什么事么?” 燕鹤青十分淡定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这人从脖颈到半遮半露的胸前密密麻麻全是吻痕,锁骨处几枚牙印随着动作若隐若现。偏偏他还不知收敛,神色坦然,似乎巴不得让旁人知道他们方才在屋里做什么。 燕鹤青觉得有些心累。诚然,平日里她并不想过多干涉旁人生活。但这俩货大半夜不睡觉地玩啃咬游戏玩得严重干扰了她的睡眠。心情不好,她想揍人。 燕鹤青的手掩在衣袖中默默攥成了拳,面上反倒微微一笑,平静道:“大半夜不睡觉玩铃铛呢,难不成是想靠这个做个返老还童的美梦?” 她瞟了一眼挂在白衣公子脚踝上的金铃,眼眸中渐渐泛起冷意,轻描淡写道:“太吵了。麻烦管好腿,不然我现在帮你剁了也行。” 白衣公子:“………………………” 一时间,沉默震耳欲聋。 凶残。太凶残了。 这真的是一个女子该说出来的话么?! 白衣公子神情复杂地答应下来,默默退回了房中。 许是警告起了作用,这夜金铃没再响起。燕鹤青却是被打扰后再睡不着了,索性趁着夜色深沉出了房门。 天边一轮明月在云雾间且行且隐。时已至深秋,更深露重,寒凉气息扑面而来。燕鹤青站在客栈外,足尖轻轻一点,飞身站到了客栈屋顶上。 月色下她的身影被拉得颀长,燕鹤青一袭月白衣裙,面无表情地俯身向下看,薄唇轻启,叹息道:“……失策了,有点冷。” 下一刻,一件云锦银丝边的月白披风被扔了上来。 燕鹤青:“……………………谁?” 顾屿走到屋廊外,狐狸眼微眯,听话地仰头向上看。 见是他,燕鹤青心中颇有些意外,怀疑问道:“……………你跟踪我?” 顾屿面上隐约有些尴尬,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不是,半夜睡不着。起来随意走走。” 睡不着? 这理由就很稀奇了。 稀奇到燕鹤青觉得自己要是信了就更稀奇了。 顾屿见她不信自己,微微有些失落地垂下了眼眸,声音恰到好处的又压低了些:“……好吧,其实是隔壁房间……呃,略微有些……吵。这深更半夜,我孤身一人又实在不好敲门相扰。只能出来走走。” 燕鹤青闻言挑眉,轻笑一声道:“然后走着走着就孤身一人走到屋廊下?” 顾屿无奈应道:“……是。太冷了,原想着寻件披风出来再走走的。未曾想如此凑巧地遇到了鬼主大人。” 燕鹤青若有所思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落在脚边的月白披风,总算信了个七八分。手指动了动,暗紫灵力流转,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但一转眼,又瞧见顾屿在下方冻得瑟瑟发抖。她又莫名动了恻隐之心,指尖微动,将披风还了回去。 顾屿不动声色地看向她,唇边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语气中却满是担忧:“*更深露重,寒意沾衣。鬼主大人还是从高处下来,免得受此寒气侵扰,伤了身体。” 燕鹤青觉得这人很不对劲。口口声声说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但这番话细想下来简直有病。自己好歹是一方鬼主,于炼狱中死过不知多少回了,怎么可能被这寒气轻易伤了身体。 她眯了眯眼睛,有意试探道:“你既系了披风,想也不怕冷了。与其让我下去,不如你自己上来?正好陪我说说话。” “……”,顾屿看清她所站的高度,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诚恳道,“我恐高。” 燕鹤青:“………………………………” 不儿,你说你恐什么? 你方才说什么高? 燕鹤青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低下头确认自己脚下站的只是两层楼高的客栈,并非什么手可摘星辰,可望不可及的高台。 恐高恐到了这种地步,反正自己今夜心情也不佳,白送上门的乐子,不如随意作弄下。 她唇边泛起一抹促狭笑意,从客栈屋顶轻巧跃下,一把抓住了顾屿的手腕。朝他微微一笑,趁着顾屿出神之际,又轻轻一跃,将人一并拎到了屋顶上。 顾屿站在屋顶上绝望地闭上了眼。 燕鹤青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忍不出声笑道:“若不愿睁眼,那可就千万别乱动。不然,你一脚踏空,我未必拉得住。” 顾屿闭着眼睛,认真应道:“……………………好。” 太听话了就难免有些索然无味。 燕鹤青心中隐隐烦闷,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了些。月色皎洁,顾屿的面容被镀上了一层清晖。眼眸处睫羽如烟,轻轻颤动,似一对翩跹落下的蝶。 燕鹤青的目光缓慢下移,沿着挺直的鼻,落在了他的唇上。顾屿双唇是浅淡绯色,如春日桃花,与他这张脸格外相衬。 燕鹤青鬼使神差地想到了白衣公子身上的齿印和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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