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杳:“那你教?” 大饼脸就干笑。 进了殿门,内里大而空旷,正前方伫立一巨大的轮回盘,上面分刻无数刻度及密密麻麻的小字,太密了,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饼脸领着宁杳七拐八拐,进入后殿石室。石室空间很小,且无任何陈设,只一人面壁而坐。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衣,头发也是花白的,只看背影,感觉比太师父老多多了。 大饼脸行礼:“师尊。” 宇文洄“嗯”了一声。 宁杳忍不住了,风惊濯还有脉搏,但已经很微弱:“宇文尊主,初次见面就提要求实在冒昧,但既然您见了我,也知道我为何而来,能否请您援手救救我朋友?” 宇文洄挥挥手,大饼脸就退下了,他转过身,平静看着宁杳:“他不会死。” 又指一指风惊濯脖颈,“这是附骨锁,看不见摸不着,扎于魂魄。是苍渊中对待囚犯的一种手段。” 宁杳问:“那为什么他呼吸这么弱?” 宇文洄道:“因为他动了情。” “动情越深,痛楚越久。附骨锁是折辱人的利器,任凭如何振衣立冠,一旦生出男女之情,附骨锁就会缠上来,令人像狗一样,满地乱爬,把最不堪的一面展现在人前。” “前阵子,他也犯过一次,和百媚生同时犯的。” 宁杳皱眉。 探了探风惊濯的气息,果然在回缓。她放下风惊濯,让他靠在墙边,忽然一怔。 看了一会,她慢慢抬手,抹去他的上两道清亮的泪痕。 “他为什么会受这样的刑罚?怎样才能解开附骨锁?” 宇文洄道:“宁山主,关于附骨锁,你我注定只能说到此。其他的,不该是我来解答。” 宁杳默默不语。 关于附骨锁的交谈结束,那其他的呢?看来他们这一面的缘分,还没到头啊。 这样精通轮回术的高手,把自己里外都看了个透,那也不用顾忌什么,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宇文尊主说的帮忙,就是想告诉我惊濯,他已经……” 对她动情? 宇文洄道:“是。或许对宁山主接下来的安排有所帮助。” 宇文洄说话时,宁杳就盯着他看,但很可惜,他除了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别的表情。 观察不出什么,她实话道:“我有挺多事好奇,但又觉得,问了就没意思了。” 毕竟宇文尊主不是江湖骗子,他说的答案,是实打实的。要是骗子,还能好的信,赖的不信,听着玩玩,真知道确定的结局,也挺没劲的吧。 她说:“我不问了,都提前知道,该不刺激了。” 宇文洄笑了一下,不是礼节,是长辈对小辈喜爱的那种笑。 宁杳抿抿唇,侧头看风惊濯,他脸颊上回了点血色,安安静静的,像睡着了。 她是为了救他才来这的,现在他没事了,她也不知是否还停留:“宇文尊主,那我……” 宇文洄道:“宁山主,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沿着既定轨道有条不紊的前行,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都有定数。所以,无论你介不介意,我注定要与你讲一讲,关于他的事情。” 话音落,他隔着虚空,指向风惊濯。 …… 风惊濯的一千三百岁时被放逐苍渊,按人界的年龄,只是个十岁的孩童。 苍渊位于瀚源海之上,是一片混沌云雾,外界无人能找得到入口。只有上面云层打开,金光射下时,便是入口大门,外界称那大门为“漏天金”。 风惊濯从漏天金出来时,遍体鳞伤,背着一奄奄一息的老者。 老者重伤到说不出话,目光涣散,手指不停在他背上轻划,断不成句,却还一遍一遍,不断地写。 胡乱潦草,字不像字。 抖着手坚持,最后却仍无力垂下,化出原形,靠在风惊濯背上断了气。 风惊濯抱着老者尸身,流了许久的泪,葬下他的龙骨后,便在世间游荡。直到走到月城最大的医馆前,决定投身杏林,治病救人。 那医馆主事的名叫赵三方,听了他的来意,乐呵呵的:“你这孩子,年纪这样小,难得有这份心。想成为医者也不难,你底子好,是龙族呢,龙族浑身上下都是宝。” 他蹲下来,温声道:“现在医馆里就有一个老婆婆,她患了怪病,需要用龙髓入药,可是龙髓稀缺啊,她女儿在这里,哭的眼睛都快瞎了。你愿意帮帮她们吗?” 风惊濯没有迟疑:“愿意。” 赵三方笑了,带他去后院,挖出他的龙髓。然后打着呵欠,将血淋淋的幼龙送去玄月仙宗。 玄月仙宗里,风惊濯没有龙髓,无法修炼,连做别人家宠奴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无休止的割血,剜肉,敲骨,周而复始,永无宁日。 说到这,宁杳忍不住问:“一开始他年纪小,不懂,难道后来也没意识到这是利用吗?” 宇文洄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事实,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不清楚。” 他继续道:“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他被当做礼物送给慕容莲真,慕容莲真阴戾邪肆,手下豢养了近千名男宠,其中龙族有百余人。她早早在这些龙族身上下了一种媚毒,龙魂阳刚,可保损毁大脑而性命无虞。” “此毒无药可解,中毒者养成后,则力大无穷,形同野兽狂撕乱咬,被咬伤的人,会变成非人非龙的怪物。此等怪物结合后诞出的后代,都会成为慕容莲真修炼邪术最庞大的踏步之阶。” 宁杳慢慢握拳。 宇文洄望着她:“风惊濯学问很好,不输你太师父,他知道媚毒无解,后果可怖。静坐一夜后,第二日清晨,将他所有媚毒深种的同族杀尽,阻止此悲剧发生。” 宁杳缓声道:“然后,因为杀这些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有罪?” 宇文洄没有回答。 不仅没回答,他慢慢转过身,背对宁杳,不看她,也再不说任何一个字。 这是……这一面的缘分,结束了? 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宁杳对着宇文洄一礼,扶起风惊濯离开了。 外面,大饼脸还在候着,见她出来笑眯了眼:“宁山主,和尊上谈完啦?我送您下山吧。” 宁杳不置可否,斜眼瞅他:“你的轮回术怎么样,很厉害吗?” 大饼脸骄傲:“自然厉害。” 宁杳不做声,沉默很久猝不及防:“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行。”他几乎是和宁杳一起说的。 行吧,宇文行,还挺行的。 “不用送了,”宁杳说,“我自己行。” 宇文行哦了一声,也没再客气客气,站在原地笑着挥手:“宁山主,慢走啊,虽然你和尊上的缘分尽了,但是我们的缘分,还有很长哦。” …… 风惊濯醒来时,暗夜天高,无星无月。 身下垫了软厚的干草,很舒服,避风的山坳,也不觉得冷。 他撑坐起来,刚坐一半,看见宁杳就蹲在一边,仰着一个大大的笑脸。 风惊濯心一突,记忆慢慢回笼:“杳杳。” 只叫了她名字一声,他就垂下头,将面容掩在阴影之中。 宁杳哪会让他躲,一把捧起他脸:“惊濯,我跟你讲,你现在可了不起了。” “……啊?” “你灵力涨的好快,我刚才探了,怎么说呢,和宁玉竹打估计还是打不过,但绝对能抓花他的脸!” 风惊濯看看宁杳,像是不确定什么,又仔细地看。 宁杳:“怎么啦?” “杳杳,你不嫌弃我?” 宁杳奇怪:“你怎么了我就嫌弃你。” 风惊濯低声:“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耳边慕容莲真的声音回荡:“求我啊,惊濯,只要你求,我和我的师妹们,都很愿意帮助你。你也真是怪,别人动情,或哭或倔,怎么百媚生到你这,你就狗一样到处乱爬呢?” 有人娇笑:“但是也好玩啊,我们把他丢出去,他犯贱到满地爬的样子,该大家开开眼。” 有人弯腰拍他的脸:“好啊,就说……他欲求不满,爬上我们的床榻。我们岂会动师姐还没动的东西?自然要罚他。” 有人兴奋提议:“等下告诉所有妖奴,想伺候我们,就得学狗爬。看看吧,咱们惊濯一定是唯一一个满地乱爬的,还爬的最起劲!” 所有人中,慕容莲真的声音高高在上,扎的最痛:“惊濯,你想干干净净,好啊,我许你干干净净。” “可是干干净净,又有谁相信?你还是人人公认,最下贱,最肮脏的啊。” 风惊濯打了个寒战。 宁杳戳戳他:“你在 想什么?我看见……看见啥?” 他怔怔注视她。 宁杳追问:“啊?啊?” 风惊濯长腿蜷起,双臂环住:“没什么……” 宁杳道:“莫非你扣鼻屎抹到袖子里了?楚潇就这么干过!真的我一般不嫌弃谁,但他那次被我看见,我天,我快吐了。” 她揪起他袖口检查:“你没有吧?” 风惊濯:“……我没有。” 那不就得了,感觉他不能干这事,宁杳笑眯眯道:“你昏迷的时候,说了很多梦话,说的可有条理了,我现在什么都清楚了。” 风惊濯目光发软,看她睁眼说瞎话,也不戳破。他又能呼吸了。 “就是我不懂啊,玄月仙宗防卫也就那样,你那么聪明,怎么不跑?” 风惊濯道:“赵三方取走我的龙髓后,告诉我它救活了两个人,他说用我的肉骨入药救人,比学医快。” 宁杳道:“那你不小么,好骗,长大了还信啊?” 风惊濯笑:“长大了自然不信。” 默了默,他说:“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如果是我,其他人能少遭些罪。” 宁杳“哎呀”一声,连戳几下他脑门:“你猪啊你,你就算都扛了,那个地方也没人会领你的情的!” 风惊濯老老实实让她戳:“也不是为了领情,就是……我受过,我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宁杳戳不下去了。 叹口气,放轻力气改为帮他揉揉:“没事,这些都过去了,以后有我,绝对不会让人伤你。别说剜肉了,破点皮都不行。” 顿了顿,“还有,你杀的那些人……” 风惊濯笑容微滞。 宁杳严肃道:“那不是你的罪过,换做我,我也杀。” 风惊濯喃喃重复:“那不是我的罪过……” 宁杳肯定道:“不是。惊濯,你很好。” 要说原来,她对风惊濯只是对合作对象的照顾,和对弱者的保护欲,但现在再看,心境又不一样了。 她是服气他的。 他这样的性子,悲天悯人,果断刚毅,生来就该做上神。他做上神,定能造福苍生。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7 首页 上一页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