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裂开一道豁口,有亡魂溜出去了。卫斯诚带着老郑等人在外面围剿这些“出逃者”,开辟了第二条战线。山里山外皆是厮杀,亡魂贪恋人世,难得有此机会能多留片刻,当然是竭尽全力和人对抗。 金色的文字映在打坐之人的眼睛里,给人平添了几分神性。她的唇瓣停止翕动,然后深深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凌岓似乎有所感应,他抬头,对上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不可言明的惊慌直冲大脑。他甩下缠斗的亡灵,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昆仑玉前。 但太迟了——不到百步的距离形同天堑,凌岓还没来得及走到骨医身边,就看见骨簪刺破了她白皙的脖颈。她掌心托着的玉玦升空,与另一块碎玉相对;鲜血喷涌而出,整座山都被柔和又温暖的金光包裹着。 山外的恶灵化作点点雨水落下,卫斯诚怔愣了一秒,双腿不受控制地奔向山的裂缝。 老郑和之胖面面相觑,也跟着跑了进去。洪钟跟在最后,眉头上的“川”字拧在一起,重重叹出一口气道,“怎么还是要走到这一步哎!” “姐!”卫斯诚当然看见了眼前血流如注的场景,他想冲过去救人,却被玉玦发出的金光狠狠弹了回去。 姜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几乎就要和光束融合在一起了。与此同时,玉玦中飘出几个影子,它们学着姜泠的样子,正对着昆仑玉盘腿坐下。 “那人怎么有点眼熟?”影子显形,灵魂生前的模样被众人所看到,之胖仔仔细细端详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张面孔,一拍脑袋,“这不是那个陈…陈怀乐嘛!” “贺一川?周盼?” 凌岓也看到了好几张熟面孔,其中还有国庆时告别的老战士们。他们盘腿端坐,手势和圆寂时的惠灯大师一样:右手覆于膝头,指尖触地,降魔印结,诸邪退散。 金光不断流转,姜泠似乎感觉到一阵和煦的春风迎面吹来。她目视前方,看见视线中出现了四个人。 “我们家宝贝长得真漂亮。”一个女人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骨医的脸颊,她像天神一般温柔,眼睛里全是怜爱和疼惜,“否极泰来,以后我们宝贝一定会过得很好很好。” “那是当然!”女人身边的男人伸手摸了摸姜泠的头发,“我们家宝又聪明又漂亮,发质还好,一看就随我!” 恍惚间,姜泠又看见一个低头为虎头鞋绣花的奶奶,一个举着拨浪鼓在她眼前晃悠的爷爷。 “你们?”她本以为是幻觉,却真真切切落进了眼前几人温暖又宽阔的怀抱里。 “妈妈知道你过得不好,也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女人贴上怀里姑娘的头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女儿,“现在说好的时候到了,以后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开心了。” 她说着,眼泪流下,涤去了姜泠衣服上的血迹。 “爸爸妈妈永远爱你,永远保护你。”男人跟着搂紧妻女,然后闭眼等待着某一刻降临。 “爸,妈?”骨医心头涌上一阵说不出来的酸楚,她抬起头,却再也没看到任何人。而周围盘坐着她遇到过的,帮助过的人,他们看向她,脸上挂着无比亲和的笑容。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手心里的温度渐渐凉了下来,白玉中的黑气正在缓缓褪去,姜泠觉得这样也很好。 黑气即将褪去,短短二十几年的往事很快就会“播放”完毕。姜泠心知这就是宿命,也坦然接受这样的结果,只是她有点舍不得,舍不得收获的爱情和友情,也舍不得多姿多彩的人世间。 “我去,姜大夫的血怎么变成金的了?”老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点怀疑自己认识了这么久的姜大夫是不是马上要成仙了。 “姜大夫!”老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把骨医当作朋友的,他只知道现在这情形不对劲,像极了电视剧里生离死别的片段,他摇着洪钟的胳膊喊,“你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就是就是!”之胖扯住另一条胳膊,“小姜怎么说也救过我,大家同甘共苦了这么多,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吧!你不是学识渊博嘛,想想办法再!” “没办法,没办法了。”洪钟低下头,小声说,“她早就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她还是这么做了。我没办法,无力回天。” 闻言,卫斯诚生生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他看着姐姐,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巨大的难过堵得严严实实。 “姜泠。” 凌岓没由来地喊了一句,他觉得眼前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远到可能以后都未必能再见了。他只是想再喊她一句,可她听到了,转过头冲他甜甜一笑。那笑容像融化在春日的雪,好看极了。 姜泠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她最后说出的三个字,但她分明看见凌岓的嘴唇也在同一时刻动了,心有灵犀,他们好像说的是同一句话。 她看见他的泪水砸在地上,心里想的是怎么有人哭起来都这么好看;她觉得自己的下巴有点凉,抬手一擦,好像是自己流下来的眼泪。 殷漠曾说,无心者落泪之时就意味着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心。姜泠那两行泪掉下来的时候,玉玦的最后一角也补全了。 只一刹那,两块玉合二为一,山缝闭合,怨灵散化,布喀达坂峰依旧屹立在原地,千年不倒,万年不朽。 姜泠,最后一代骨医的接班人就此在世上消失,连带着所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也一并不知所踪。 外面的阳光照在山门口,照散了良久的沉默。 “书上说,想净化这种昆仑玉的碎片,有三种方法。第一种是让有功德的人献祭;第二种是让别的碎片和它合成一体;第三种就是以恶制恶,用更大的邪气来压制住碎片的邪气。第一种方法好像不太灵光;第二种方法要把认过主的玉归位,但主人就要死;第三种方法缺德,但她至少不会死。”洪钟想起离开六溪前两人的对话,心里顶不是滋味。 “你们现在住的那个四合院是殷漠买下来的凶宅,书上说凶宅有大邪,她怕有人利用宅子里的邪气再干坏事,所以才赶回去。但没想到,那院子就是以前小姜的家,她家里人好像没有什么怨气,反倒是回馈给她很多挺好的力量。现在变成这样,也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她说这些办法的!” “她在青城山吃的那颗药的药引就是惠灯大师,她活下来了,也背负了惠灯大师的因果。今此一难,因果轮回。”何欢闭上眼,轻声说,“你们该走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 下山的路难行,没有一个人抱怨。凌岓迈着两条腿往前走,脑中空白一片。 禾城的早樱开了,一树一树的粉带来一城一城的春色。柳条新绿,河水被春风吹得绵绵漾漾。河岸后面有一座四合院,院子里栽满了新买来的花,红粉相交,一院子盎然春意。 从布喀达坂峰回来以后,众人就失去了何欢的音讯。他们没人知道“剩下的事情”是指什么,也没人知道何欢究竟是否活着。 沈径霜来过,她站在姜泠房间门口看了很久,然后什么都没说又离开了。陈青云也来过,她哭得很大声,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沉默的凌岓和卫斯诚。 老郑和之胖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了,时常打电话来问询两句,也绝口不提青海的事。 洪钟回到天津,每天在门口看老大爷们下象棋,心里始终觉得空落落的。 白昼一天比一天长,说书人终于决定重出江湖。他拾掇拾掇自己的东西准备出门,结果迎面撞上一个大波□□人。 “请问,这里是洪钟家吗?”女人很有礼貌,就是看上去有点不着调。 “我就是洪钟,有嘛事儿吗您?” “有,我来跟您送个礼物。”女人从包里掏出一本书,这书似乎就是当时洪钟的老客户骗他去禾城时的那本古籍,“以前没得到的现在得到了,好好珍惜。” 说书人接过书,还没来得及道谢,大波浪就踩着靴子离开了。 洪钟打开书,扉页上写着:“亡人心,生人泪,昙花一现终相逢。” 他往后又翻了翻,书正中间夹着一个金色的荼蘼花吊坠,而吊坠所在的那一页有人用红笔圈了许多重点。 说书人的浏览速度很快,就在他看完重点打算拿起电话时,有人却把电话拨了进来。 “请…问…是洪钟先生吗?”对面的信号似乎不太好,洪钟的话筒里传来好一阵“滋滋”的电流声。 “您是哪位?” “明晚九点,我…在…你家地下室门口…等你。” 这句话说完,电话立马被挂断了。说书人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是凌岓。 “老洪,你在家吧?” “在,有嘛事儿?” “明晚六点以后千万别出门,我和斯诚正在往你那儿走,除了我俩以外,别给任何人开门!”
第105章 篇七:玉魂·物是人是 洪钟住的小区很有年头了,最早是老钢厂的家属院。后来家属院修一修再拆一拆,这才变成了现如今的模样。 时过境迁,钢二小区的住户搬走了许多,剩下的要么是在附近工作不得已先租在这里的小年轻,要么是不愿意搬走的老同志。 虽然是老小区,但户型非常不错。南北通透,最顶层有储物的小隔间,最底下每家每户都有专门的地下室。 地下室里一般都塞着平常用不着的物件,久而久之,这些物件就变成了老物件。说书人实在想不通怎么一个两个今天都想起他家这个塞着老物件的地下室来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快又把心思收回新拿到的孤本上去了。夜幕降临,说书人仔仔细细翻过孤本的每一页,最后欣喜若狂地抱起电话准备告诉同伴自己的新发现。 “为嘛拨不出去?”他在房间里四处走动,试图通过摇手机来找到一点信号,但未遂。几番折腾之后,他决定下楼找信号,可谁知刚走到家门前就听见极其极其轻微的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敲门声又轻又缓,在这栋没几户人的楼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洪钟顺手从厨房里抄起一根长擀面杖,“别装神弄鬼啊!” 咚——咚——咚——又是三声,敲门的人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祖宗别敲了!”说书人对自己的战斗力很有自知之明,他把能拖来的桌椅板凳都拖到门口抵着,生怕外面的人心怀不轨搞出入室抢劫灭口那套。 咚咚咚——这次的敲门声更急促了点,但洪钟已经懒得多问了。没信号也没网,他只能凭有限的记忆迅速思索着“如何对抗即将破门而入的歹徒”这个问题。思考的结果是来到厨房,先烧辣一锅滚油。 谁知他刚打开火,就听见门外传来极其刺耳的“滋滋”声。老小区的户门大多是铁门,现在的声音就像两年不剪的指甲划过教室黑板一样难听,“滋滋”声不绝于耳,老铁门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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