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遥抬起手,灼热、压力感撕扯躯体,开始茧化的身体随着外力彻底碎开,她感觉身体很轻,轻得过分,像是很随意地就可以漂浮起来,这感觉却又那样熟悉。 “……” 她低下头,却在绝对的虚无与群星中,她看见一望无际的,碧蓝的大海,那是数万亿生命生存的栖息地,是她寄生的第一个星球,也是被异陨星称为子球的存在。 一切的规律在她面前那样清晰,一切过往都展现在面前,数千年的记忆流转,带给大脑些微的,一闪而逝的疼痛,可她却感到从未有有过的冷静理智。 世间如同二进制下的一串代码,所有人的情绪、意识、不过是上面不断浮动的、规律的字符。 她能看懂所有的变化,摆在她面前的,只是一长串必定有解的方程。 原来是这样。 白塔是切尔诺天空的天空,也是星球的底部的底部,这里的重力失衡,其实她们一直在向高处飞行,直到来到永恒无际的寰宇,灾厄被神祝和秩序封印在世界之外,像一只虬结的树根,隐藏身体,又紧紧地攀附着地球浮木。 水母的触须托起一枚从地球身边划过的尘埃,那是一片来自其他星球的石头,带着脚下这篇行星没有的元素,但她却很熟悉,每一刻与质子,甚至夸克完全不同构成的元素都曾是陨星幼年的温床。 ——它们从已经死去的母体分离,来到其他星球上寄生,学习,它们获得本土的一切知识,解析理解构筑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生物。 最终它们通晓他们的智慧。 最终入茧进化。 最终…… 意识开始朦胧混沌,但又矛盾地无比清醒。 眼前的克拉肯与祂一样大小,这是祂向新生的异神说出的的第一句话。 ——我们成为神明。 [我们成为神明。] [成为神明] [神明] 虚无中莫名荡漾着回声,而它身上没有任何能够发声的器官,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梦魇,就像死亡的阴影随时随刻笼罩着所有人。 一切生物在能与星球相提并论的体积在他们面前都过于渺小。 在天穹中无尽的腕足向她席卷而来,坚硬的口器,像七鳃鳗样的形态绝对算不上美丽,漆黑的姿态看起来熟悉得过分,但她想不起来究竟在记忆的哪一出看到过。 是哪里? …… 或许这不重要。 她只记得,自己必须杀死对方。 说不上来原因。 作为智性存在,她明明可以遏制住相互吞噬的天性,放弃这颗已经被占据的猎物,另外在寰宇中寻找一块新的栖息地。 可有个声音在告诉她。 她必须这么做。 水母举起潜藏在虚无中的触手,在腕足向自己袭来的一瞬,万千透明细丝纠缠住每一只欲图撕碎她的触手,丝线无孔不入,顺着口器如水流般向内,沿着腕足一节节切断对方的躯体,重构它的成分,吞噬作自己的力量。 水母的触须不断向上,试图搅碎核心的主脑。 而克拉肯也全不示弱,扭动身体朝向完全体的,星空几乎为祂们的躯体包围。 触须和触须绞杀在一起,无穷尽的碎丝纷乱着落下又消失。 只是每当克拉肯缺失之后,新生的腕足紧接而上,生生不息的不断为它补充力量。 她和对方都知道。 这场战斗不会有结束的一日。 [你的‘不死’,会铸就我的‘永生’。] 就像阴阳鱼,只要两边力量相等,交尾便永不停息。 她这样说着。 克拉肯没有立刻搭理她,他似乎是某种无智的机械,也或许是紧束身体,漂浮空中的时间太久,祂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过往的任何也只是程序中的某个符号。 或许,她也会在这场漫长的战斗中,变成祂的模样。 …… 她试着将视线向上,看清对方的样子,却发现自己能以异种奇怪的洞察一切面貌,包括在对方的横瞳中,映射出的她的模样。 那是一只水母。 一只巨大的,全身几近透明无形的,生长着无数触须的水母。 [是的。] [是的。] [是的。] 克拉肯只是简单地答着,祂的瞳孔依然怪异而冷酷,腕足撕裂水母躯体的动作从不停息。 [为什么要阻止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她看向对方。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这里?” [这是我的天性。] [天性。] [天性。] 克拉肯回答。 [你可以去其他星球。] [去其他星球。] [或者留下,我会给你划出一片猎食区。] [与我战斗,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确实。 或许离开或是合作都是不错的选项。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想选第三个选项。 ——继续这场不会休止的战斗。 为什么? 有个声音在回答,来自她这千万年的某个节点。 ——这里有非常好吃的东西。 拄着拐杖的老人,和他的妻子。 他们身上有薄荷的味道。 啊,她记得,他妻子的溏心煎蛋非常好吃。 谁在说话。 谁在说话。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她不理解,只是身体似乎割裂出了一部分,在说着。 ——好像还有一个人。 ——他很甜。 用触须上的感知器官舔一下就会填饱肚子。 再舔一下,就会稍微缩起手指,或者攥住她的衣角。 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是的。 ——那个味道在这颗星球上才有。 离开这里,她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找到相似的味道。 见水母没有接受本应该接受的提议,克拉肯皱着眉。 [不理解。] [不理解。] [不理解。] 触须和触须又交缠在一起,也是与此同时。 一万三千枚光线,从他们脚下的蔚蓝星球从世界各地,朝向她们的方向飞来,飞射在不死灾厄的肩膀上,而后炸裂,破损,形成一颗又一颗能量非凡的光球。 真空没有声音,只有转瞬即逝的电磁波以及刺目的光球。 那是核弹。 陆地上的生物能够用出的最强的武器。 核弹避开了她的身体,纷纷扬扬像是从水面飞溅而起的旗鱼群。 她还看到了‘秩序’,一个无限接近她和眼前这只克拉肯存在的存在,只是祂似乎不愿舍弃自己的样貌,一直坚持不肯进化。 万千爆发的光球在祂们身边炸开繁茂硕大的白花,这里面还夹杂‘秩序’的木刺,与她同源的力量这次并未对她刀刃相向,而是将锋芒完全调转,木刺中所凝成的重构之力如万千箭矢,流星一般朝向眼前的灾厄。 她缓慢地转过头,严罗站在虚无中,象征重构的木刺构成天穹的牢笼,铺天盖地将虚无战场从外包裹起来,给她传来一段相当冷静的句子。 [专心点,梦魇。] [别被表象的僵持欺骗,祂的血肉会影响你的意志,如果你失去自我,你会变成祂的一部分。] 水母的注意力在依然保持人类外形的星星身上划过,她记得这几万年的时间里,自己和对方似乎一直纠缠不休。 神祝是他的挚友,在神祝死后,他对神祝的子民以及神祝偏爱的人类的保护欲达到了偏执的地步。 这似乎也是他无法进化的原因之一。 [我会在那之前完全吞噬祂。] [之后会轮到你。] 严罗嗤笑一声。 [拭目以待。] [不过现在,我们有一样的敌人。] 大乌贼的表皮因为爆破泛起一瞬息的白,随后又以可怕的速度恢复,木刺随触须卷积搅碎腕足。 还差一点。 她与对方的平衡,岌岌可危。 灾厄终于完全睁开半闭的眼眸,似乎难以相信被他视为蝼蚁的土著能给它的**带来一点创痛。 [但也只是如此。] [只是如此。] [这没有意义。] [这没有意义。] 祂指挥起掩藏在更深处的触手,如同掐灭火烛,一个接一个掐灭在身边亮起的光球,同时数百颗硕大的触手也向严罗刺去,重新扳回和梦魇的对峙平衡。 直到一声轻微的撕裂声打破了沉寂,这一声撕裂在在场的三位陨星之外。 啊。 水母轻轻的想。 是乔知遥记忆里很好吃很好闻的那个味道。 “……” 阿诺将手轻轻搭上了眼前水母的一根与腕**缠的触须根部,动作很轻,声音却很酸涩,又干裂。 “您在这里,对吗?” 他在痛苦。 她下意识想回答他一句,却发觉自己也和眼前的克拉肯一样,并没有发音的器官,于是只是抬起还在忙碌的触须根部,凸起一点碰了一下他的头,像在安抚。 很奇怪。 她不过是一只水母,明明已经构析了全部的情感,明明已经不需要这些东西,但她还是想要这么做,就好像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有着自己的意识,告诉她必须这么做。 虚空中无法传递声音,他没有得到回答,脑海中只回荡意味不明令人恐惧的尖啸,脑袋被无形的力量蹭了蹭。 他说不上内心的感受。 在这虚空中,他已经能够重视一切,而入眼却不再有熟悉的身形,只有透明的巨型水母,哪怕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隐隐约约地有一种感觉,或许她已经不在了。 她变成了祂的一部分。 她不再是她了。 但…那又怎样呢? 他聆听到怪物的低语。 [人类。] [她已不是你的主人。] [如果你想要她变回来。] [来到我的身边。] [你的体内有我的血肉。] [你也是我的信徒。] 异神的声音充满蛊惑,代表祂情况并没有看起来那样游刃有余,急切地需要什么来填充自己,杀掉面前这两只闹腾的幼崽。 阿诺直视对方的双眼,尽管人类的那部分在疯狂告诉他危险,他也不曾退后一步,只是冷冷的。 [她的力量是吞噬与重构。] [现在,她可以重构你的‘不死’。] 灾厄的回声嗯了声,无比傲慢。 [所以呢?] 阿诺缓慢的摇了一下头,放空自己,让在场的三颗星星都听不到自己的心声。 他其实一直没有告诉别人一件事情,哪怕在心底,也很轻易地就被他埋起来。 开始只有一点点,一个单词。 后面是偶然的一个句子。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自己由人格,她的祝福,和灾厄的诅咒构成。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2 首页 上一页 9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