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是何缘由,当记忆里的画面在眼前重现,衔珏的心中竟隐隐浮现几分不经意的悸动。 许是这女子的剑光终是隔着记忆的长河印在了他的脸上;许是她潇洒舞剑的身影比记忆里更加游刃有余;许是那个像符号一样篆刻在他灵台的女子终是生灵活现地出现在他眼前。 他活了千年,除却下凡历练的百年里短暂的体验了为人的喜怒哀乐,其余岁月皆醉情于修炼,心静如水。 这轻柔地、不分缘由地、宛如水滴落湖的般淡淡悸动,令他心头一窒。 “这位兄长可是无极宗同门?” 一旁的祝楠石率先上前作揖搭话,眼神带了几分探究。 此人能让他感受到威压,法力必定在他之上,至少也是半神,无极宗虽内外室弟子众多,可至半神境界寥寥无几,且他都见过。 这位无极宗子弟却眼生得很,怕不是某些歪门邪道门派的子弟肆意冒充? 祝楠石上前询问的片刻,一股熟悉的故人之感扑面而来,衔珏不由微微皱眉。 眼前的男子一身无极宗道袍,眉眼深邃、英气逼人、脸部线条刚毅, 一看便知是刚正不阿之辈。 琅珩能确定他在人间的百年未曾与他结识,若是故人,只能是天界的好友。 既是天界的友人,必是犯了天规被贬入轮回。 可惜他被隐去了神根,不然便可用神识探其身份。 琅珩领会他的疑虑,嗓音平静道,“吾乃无极宗无忧子门下弟子衔珏。” 无忧子乃无极宗为数不多的修炼千年却未飞升的高阶修士之一,喜好云游四方,为人极为低调,无极宗众多低阶弟子都不知其人。 就连祝楠石也只在掌门无患子的口中听过一两次他的事迹。 在外收一两个门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原来是衔珏师叔,幸会幸会。” 如今无极宗的掌门无患子与无忧子为同辈,是祝楠石的师祖,唤他一声师叔也不为过。 祝楠石领着纪长风双双作揖,言语里带了几分恭敬,虽然心下仍有些疑惑,表面却客气地寒暄道,“不知师叔缘何此番前来?” 闻声,衔珏的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了正好七招剑毕,携剑昂首朝他逆光而来的琉璃身上。 盛夏落日,金霞铺天,光影追在她身后,带着济世的救赎感。 她头戴珊瑚珠钗、身着广袖流仙裙、步伐稳健、身姿利落,较他见惯了的诸多天界仙子们多了份英姿勃发的飒爽。 衔珏瞳孔微颤,语气里带着些坚定,“因她。”
第3章 谷雨 因她? 不是吧?不至于! 这么直球? 她琉璃虽自知有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之姿,也有意与无极宗弟子双修,可她就舞个剑的工夫,还不至于把人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谓吧? 就,很反常。 被“唰”、“唰”、“唰”三道目光黏住,琉璃恨不得瞬间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琉璃被憋的满脸通红之际,二师兄纪长风上前解了围。 “敢问师叔与这位琉璃小姐是故旧?” 纪长风站在祝楠石身边,个头虽矮,却眉眼清润、轻声细语,谦谦君子风范尽显。 “不是。” “不曾见过。” 衔珏与琉璃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倒是默契。 末了两人相视一眼,一个带着探究,一个莫名其妙。 毕竟顶着侠女的人设,琉璃轻咳了两声,压下气性,拿出风度。 “既这位道长因我而来,可是何事?” “无事。” 衔珏垂下眸,嗓音冷淡疏离,一如其人之高冷,令人捉摸不透。 合着白问呗。 琉璃瘪瘪嘴,立马将其从双修候选人中划去。 她并不喜欢轻浮的男子,尤其是搅了她的局,还故弄玄虚。 “师叔的意思也许是,这世间万物许多事的发生都是毫无缘由的,因缘际会,总要相逢了才知结果。” 纪长风若有所思道,他眸光清澈有神,眼角处稍圆,气质忧郁。 琉璃依旧是一头雾水,暗自佩服季师兄的掰扯能力一流。 衔珏没表态,只淡淡望了他一眼。 “天色已晚,师叔今晚不如随我们一同安顿下来。” 祝楠石拿出地主之谊,此地虽为无极宗山脚,却也是在宗派的管辖范围之内。 衔珏颔首。 四人就此作别。 直到目送三位道友走远,琉璃才如泄了气的气球般耷拉下嘴角,花色也一个旋越、飞身从合欢树树干落到她的身边。 “师姐,这是成了?” 方才离得太远,又为了不暴露自己,没有使用灵力,花色并未听到几人的对话,不过据方才的情形,大概率是成了。 “算,成了吧。” 琉璃的语气有些勉强。 “算.....是几个意思?” “就是成了,但没用。” “那不是还是没成?” 花色快语反问道。 琉璃冷冷觑了她一眼,抱臂往回走。 “不是,师姐,那之后我们要干嘛?” 花色转身地赶上琉璃的脚步,一脸的憨厚。 “继续跟着呗,俗语有云:好男怕女缠。” 琉璃答得漫不经心,心里却有了主意。 她在这山脚守了整整半月,好不容易才盼来两位半神,境界越高,双修时提升越快。 纪长风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却也一视同仁,她可没少看那些镇上的小娘子给他送吃食;祝楠石看似难以接近,实则心志坚定,这种铁疙瘩,一旦开了心,那可真谓不死不休。 一张冷傲寡欲的脸霎时浮现在琉璃的灵台。 她可是有成功案例的。 “不对啊,师姐,我记得这句俗语不该是好女怕缠男?” 花色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打断琉璃的沉思。 “你从哪儿看的?” “话本。” “以后,这种话本,少看!” “哦......” -- 衔珏跟着两人往村庄的无极宗驻点走,路上遇到的行人纷纷与他们见礼,还时不时遇到送鸡鸭野货的村民,两人实在推脱不过就收了一把最寻常的野菜。 无极宗在人界口碑极好,斩妖除魔、救死扶伤。 但凡有宗派进驻的地界总是一片祥和、欣欣向荣。 在下凡历练的百年里,衔珏也曾进驻过村庄,那是他漫长岁月里为数不多的体验人间温情的时光。 他曾在很长一段的时间里认为人为情感所羁绊是愚昧的、不值的,修得大道、断情绝欲才应是万物的归途。 直到有一年赶上秋收大雨,他与同门们一起下地帮村民抢收,累了一日,夜晚便跟着村里的老人们一起围坐在硕大的桑树底下乘凉。 他学着老人的模样挽起裤腿、赤脚踩在潮湿的红土地里,全身心松懈下来。身旁的村民用押韵的方言诉着家常,蝉鸣入耳、秋风拂面。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人陪伴的安详与静谧。 情与爱确是人间美好之物。 只是人的寿命,太短了。 下山驻村的十年间,他目睹了太多村民的诞生与溘逝。 五百年前,刚下无极山。他曾随手救过一个险些失足坠崖的孩童,为感恩德,孩童日日与他打水,直到他归山那日。 衔珏看出他有慧根,劝他一起上山修行。 他却以家中有年迈老母与无知稚儿为由拒绝了。 衔珏告诉他修炼可以长生,免受轮回之苦。他却笑称,若是没有亲人,这人世间又有何留恋。 衔珏不懂,也不想懂。 人们似乎一直在不断的重复,出生的欢欣、相聚的幸福、离别的悲伤、死别的苦痛。 他们被情感所驱,陷入一个又一个无所止境的轮回,在轮回中无穷无尽地抗争与挣扎。 到了客栈,一位圆脸眼亮的无极宗弟子迎了上来,嗓音洪亮。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回来啦,去洛河镇的行装已打点完毕,随时可以启程。” 有时故人相见就是如此意外,衔珏一眼便认出眼前之人是五百年前被他所救、又为他打水的少年。 “嗯。” 祝楠石眉头稍舒展,微微颔首,对其介绍来人,“这位是衔珏师叔,稍后还需为他收拾一间厢房,这是无极宗弟子谷雨。” “师叔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谷雨很是恭敬,行了礼。 衔珏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而问祝楠石。 “你们要去洛河镇?” 祝楠石凝眉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我与长风此次是奉命下山,相传距此四十里地的洛河镇有妖物作祟,当地领长早在数月前传信我宗,但派去的弟子都了无音讯,这才派我俩前去探查。” 衔珏神情凛然。 祝楠石与纪长风都已至半神境界,能被同时派去,只能说此妖境界不容小觑。 纪长风看出了对方的犹疑,开口道,“师叔若是无事,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 其中的试探不言而喻,毕竟任凭谁凭空冒出个师叔都会有所顾虑,是敌是友,一试便知。 “可。” 衔珏神色淡淡。 说起来他还与洛河镇颇有些渊源,当年他留驻的村庄就位于洛河镇以北。 转而他又想到了未还的情债,待此事解决再来寻她也未尝不可。 之后,衔珏独自跟随谷雨去准备好的厢房。 无极宗节俭成风,用来落脚的五层客栈由最寻 常的松木建成。 材质虽简,心思却不少。 门廊雕花、扶手嵌兽,盆栽、瓷器、木刻随处可见。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由无极宗弟子亲手完成。 各人水平不同、成品良莠自然也层次不齐。 就如这廊间挂画,一副极富意境的隆山雪梅图旁,挂了一副线条生硬粗糙的江水漱石图。 雪梅图上,红梅自崖边蔓出枝干、雪覆梅花甸而不塌、枝干硬朗、俏梅如生,远处是葳蕤群山,色彩渲染浓烈,崖边还有一处简陋草屋,隐在暗处。 画上提诗,诗名是两个遒劲的大字、宛若游龙飞凤——寻梅。 诗体小楷,虽能看出是一人手笔,却也收敛许多——总道前路芳菲好,踏遍千山无觅处。忽而一夜暗香来,始忆门前癯仙开。 癯仙,梅的别称,又指骨姿清瘦的仙人。 诗意不难懂,无非是怜取眼前人。 见衔珏驻足观看,谷雨忙上前介绍道,“这幅寻梅图是纪师兄的手笔,他极善书画,入山前曾是名远近闻名的画师。” 衔珏微微颔首,倒也像纪长风的手笔。 他将目光移到另一幅江水漱石图上,墨色的江奔流不息,远处是黑乎乎的一片,有着棱角,像山、又像房屋,近处是两块深褐色的大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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