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秋听他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们这父子真好笑,连骗钱的话术都是一样的,脸都不要了,你们就不怕我们去官府告你诽谤?” “嘿,分明是你家的茶有问题,我可是喝了你们的茶才这样的,你们可不要血口喷人啊!”老人说话的声音倒是中气十足,却是做出一幅重病难治的样子。 “你!你才血口喷人呢,撒谎也不提前打草稿,信口胡诌,谁信啊!”粼秋更气,她最讨厌这种强词夺理的人了。 那老人见说不过,继续催促青年,“快呀,拦住她!” 秦以慈看着定在原地犹豫的青年,对上他动摇的目光,“君子不取不义之财,我依稀记得周公子曾也是江州城中赫赫有名的儒生吧?” “周公子?”听到这个称呼,粼秋一愣,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的这位青年来。 半晌,她惊道:“你是周无恙!” 周无恙一惊,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脸想要自欺欺人,可是还是抵不过心中的那丝羞耻,只能闭上眼侧开脸去不看两人。 粼秋心中啧啧两声,怪不得她这么久都没认出来,她当真是想不到曾经和沈琰齐肩的才子儒生竟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曾经她也跟在秦以慈身后参加过江州才子间的聚会,也是见过周无恙的。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双目炯炯任谁见了不说一句:此子日后定有作为! 可如今的周无恙却是脸色苍白,瘦骨嶙峋,连眼窝都凹陷了下去。 就是曾经的好友沈琰来都认不出吧! 见自家儿子沉默,老人继续催促着:“快些啊,拦住她们!带她们去报官!” 被父亲欺骗吼叫,又被故人认出来,周无恙脖子通红,青筋暴起。 他终于忍不住对老人吼道:“够了!” “你非要彻底毁了我才善罢甘休吗?!” 老人噤声,看着盛怒的周无恙有些怯怯,他怕惹急了周无恙真的会丢下他不管,他可只有这一个儿子可以依靠了。 秦以慈扫了老人一眼,对周无恙道:“周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周无恙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老人,轻轻点头,“好。” 路过粼秋,秦以慈叮嘱:“离他远些,若是害怕就去马车里等我。” 粼秋摇摇头,“没事,反正他也爬不过来,爬过来我打死他!” 秦以慈还是有些担心,粼秋却偏偏是一幅摩拳擦掌的模样。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 …… 周无恙和秦以慈一起来到院中,秦以慈率先开口:“周公子许久不见,方才没能问好,抱歉。” 周无恙苦笑一声:“有什么抱歉的?我现在这幅样子让人认出来才难受呢。” 他将带着灰的凳子搬到秦以慈身边,用袖子擦了擦后请她坐下。 秦以慈也丝毫不嫌弃,等周无恙也坐好后才继续道:“不知这些年周公子发生了什么?当年又为何没与沈……沈公子一同进京?” 周无恙扣着手指,那双本该握笔翻书的手如今布满了老茧和裂口。他似是有些恍惚了:“我爹爱喝酒爱赌,很多人都知道的。” “当年我本是打算和沈琰一起进京赶考,可是没想到我爹把我娘攒了大半辈子供我进京赶考的钱都给赌没了。临在出发前,我娘打开盒子才发现,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去凑钱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当时我娘还劝我去向沈兄借些钱,可是我放不下面子。本就在才学上矮他一头了,再靠他的救助过活未免也太丢脸了。” 秦以慈轻声道:“所以你就没有去京城?” 周无恙点了点头,“是。反正也不是只有赶考做官这一条路,我有手有脚,去做工打杂也能养家。那时,我日日去码头搬货,我娘则是在旁人家里做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 说到这里,他垂下眼帘,声音有些颤抖:“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攒了些钱,生活也不会那么拮据了,我爹他却趁我不在从我娘手里抢走了所以的钱拿去赌,没到三天就给赌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我娘对我爹失望了,她临走前还叫我,说不能让我爹耽误了我,让我和她一起走,可是……” 他努力睁睁眼,“我当时总觉得再怎么说他都是我父亲,百善孝为先,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 “所以你就留下,帮他还债,照顾他?”秦以慈眉眼间皆是惋惜。 周无恙,本该是风光无限的。 周无恙点点头,“我以为我娘走了他会有所收敛,我自负的认为,我能改变他的。” 秦以慈看着他无言,良久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 周无恙沉默许久后再次抬头,郑重其事地对秦以慈说:“抱歉。” “我今日本来真的是想去……” 读书人,放弃自己的一身风骨去骗钱,这样的行为周无恙自己都觉得不齿。 可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为了让父亲戒酒,他攒了许久的钱去给他买茶,因为父亲不爱白水,想喝有味道的东西。 可最后,钱也花了,父亲的酒也没有戒掉还差点走上歧路。 此刻除了一句抱歉,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秦以慈摇头,“没事的。” “你不生气便好,今日打扰了。”周无恙见秦以慈起身也跟着起身。* “对了,你在茶馆买的茶饼可还有剩?”秦以慈问。 周无恙干脆答道:“有剩。” 随后,他将那茶饼拿给秦以慈看,秦以慈捻了捻后在其中发现些发霉的茶叶来。 “果然……”秦以慈道。 “这怎么会……”周无恙也皱起眉来。 “怕是有人刻意在茶中掺入了发霉的茶叶,所以才会出事。”秦以慈叹一声。 周无恙捻起茶闻了闻,“你的意思是有人害你?” 秦以慈沉着脸点头,“这茶饼我能拿走吗?钱我会还给你的。” 周无恙犹豫片刻点了头,“你只需要还剩的这些钱就好。” 秦以慈微微一笑:“多谢。” 叫上了粼秋,两人便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秦以慈回头对周无恙道:“你如今在哪里做工?” 周无恙面上有些为难:“之前的码头已经换人了,现在就是哪里有活往哪儿跑。” 秦以慈对他笑笑:“若是不介意,待此事解决后你来卫家吧。” 周无恙惊了一瞬,后道:“之后再说吧。” 第9章 解决掉周无恙家里的事后秦以慈去了城南的医馆,茶馆老板此刻正站在门外,一脸郁闷。 秦以慈走上前问:“怎么了?为何不进去?” 老板似是有口难言,指指医馆里头,道:“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秦以慈带着不解走进医馆,只见葛氏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医馆里头。 她怯怯地看着医馆里捂着肚子的众人,带着歉意:“实在是对不住各位,我家阿慈年纪小没有经验,刚刚操持家务也确实容易出错,这才导致选错了茶害苦了你们,我在此代阿慈给各位赔个不是了!” 她说话声音小又没什么力气,自然有人不买账:“没经验就不要出来干活!老子今天已经跑了十几次茅厕了!今天的工钱你们付啊?!” “你们卖东西的就不能仔细些?好容易抽出时间来饮茶品诗,结果品到医馆来了?” “诶,那这位兄弟能否借此情此景作首茅厕诗出来?” 一位壮汉疼的龇牙咧嘴但还是个热闹性子,随意一句玩笑惹得一瞬间哄堂大笑,沉闷凄惨的氛围也消了些。 葛氏眼珠转了转,又委屈道:“都是我这做长辈的不是,若是我能多加注意,定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诸位要怪就怪我吧,和我家阿慈没关系的!” 一人为她打抱不平道:“嘿,自己犯的错让长辈在这儿赔礼道歉,秦以慈在哪儿呢?真是够不负责任的!” “要我说,你们做长辈的帮扶一把,年轻人做事毛躁得很!” 葛氏终于听到了她想听的话,立即哀叹道:“你们是不知道,我家阿慈可是自尊心大,就是不愿意让旁人帮忙。我都和她说了好几次了,也没什么用。” 闻言,在场众人皆是一阵唏嘘。 方才破口大骂的男人一时不忍,“你也是个可怜人,碰上个驴倔的小辈,也是可怜。” 似乎是想到了自家的孩子,一位妇人还上前为葛氏披上了外袍。 “别着急,谁犯的错让谁来承担,你做长辈又不是要事事照顾着人家,你看看衣裳都没穿好就出来了,别着凉了。” 对这位妇人的怜悯,葛氏生生落下几滴泪来,“各位都是好心人,多谢各位谅解了。” “要我说你就别管这些东西了,那秦以慈狗眼看人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准你如今帮了她,她还不领情呢!”那男人呸了一声,“怪不得人家沈家不要她呢!” “是啊是啊,若不是沈家夫人有眼光,如今的沈家怕是要和卫家一样了!” “那可不一定,按照沈夫人那性子怕是能把秦以慈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不腿打颤都不可能!” 那几人就这样从茶馆扯到了沈家,又从沈家扯到了秦以慈和沈琰的旧事。 一个个都阔谈着自己和沈家多好,沈夫人又有多讨厌秦以慈,好似他真的看见过一般。 文士听着不忍,中间也开口为秦以慈辩解了几句可却被忽视。无奈之下,他只能侧过头去不听。 众人说得愈发激烈,甚至开始臆想秦以慈未出阁是和沈琰无媒苟合。 嘭的一声响后,场面安静了下来。 那壮汉沉着脸,“你们说茶馆就说茶馆,扯到人家姑娘的私事做什么?你们见过?还是你们和沈家人有交集?”壮汉露出的胳膊青筋跳动着,原先说得最欢的那一个人不由吞了吞口水。 “沈公子于我有恩,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至于卫夫人我虽然没见过,但我相信能让沈公子都喜欢的姑娘一定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那壮汉只是站起身就吓到了许多人,这么一通吼更是让众人噤若寒蝉。 见势不妙,葛氏擦擦泪柔声为秦以慈解释:“这位客人说得不错,阿慈是个好孩子,只是性格上有些缺漏,你们就不要再说她的不是了。” 妇人拍拍她的肩,语气中满是心疼:“你就别帮她说话了,你也不容易啊,拉扯这个拉扯那个的……” “在下认为,此事有蹊跷,不可如此就断然定论。”文士声音虚弱,但其音清润竟是在众人之中格外明显。 “什么蹊跷不蹊跷?难不成还有人害她不成?”男人一扯嘴角。 文士思忖片刻后又道:“以我所见,卫夫人并非如此粗心大意之人。” “我看你是被女人迷了心了!还读书人呢?别以为帮她说几句话就你倒插门进了卫家!”男人呸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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