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没听到顾无嗔的声音,尧宁疑惑抬起头,对上几步外沈牵的目光。 尧宁愣了一下,慢慢直起身。 沈牵半点看不出伤重的模样,一如既往的丰神俊朗,只是眉眼间添了点微不可见的萧索。 二人静静立在两边,谁也没说话,谁也没有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又像只是一瞬,沈牵微微低头,回了一礼。 那是一个平辈礼。 尧宁没有动,也不开口,她在等沈牵离去。 “宗主在更衣,天机阁之事,谴我与你细说。” 尧宁垂了垂眸,坐了回去,等沈牵传达顾无嗔的话,沈牵那边却沉默了许久。 “尧宁……” “我们回不去了。” 沈牵只是叫出她的名字,尧宁便打断了他。 沈牵静静看着她,眼睛像秋日的湖水一样平静。 过了片刻,他嗓音如常问道:“为什么呢?” “这么多年,我们给予彼此的伤害太多了。”尧宁道。 “是我一直在伤害你,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沈牵在对面捡了个位置坐下,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一整个天堑,他平和又温柔,轻声问道,“我想向你讨个 重新开始的机会。” 正殿喧嚷声远远传来,衬得此间的寂静冰凉又漫长,尧宁沉默了许久,才道:“讨伐天机阁意味着什么,你我都清楚。我们就要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我觉得重要。” 短短数日,尧宁觉得沈牵变了很多,不是很久前的冷漠不近人情,不是中则之后的霸道任性,不是前几日的疯狂不顾后果。 二人之间的误会虽未说明,可当尧宁以魔尊的身份提出讨伐天机阁时,沈牵便清楚她已经知晓真相。 但他同样清楚,一个不算周全的陷阱,二人却能一脚跌下扎得鲜血淋漓,说明他们之间除去旁人的算计,本身的问题便已积重难返。 他不怪尧宁知道所有后仍对他冷漠。 这样宽宏的包容,让他看起来温柔又强大,却又隐隐传出另一重意味—— 他看开了,尧宁原谅与否,对他都不重要了。 尧宁知道面对沈牵,无论她表现得如何蛮横恣睢,也永远改不掉骨子里的自卑。 沈牵退一步,为了维护自己的自尊,她便要退十步。 他明明知她心中怯意,看似言语多情,却当着她的面实实在在后退了。 尧宁不知心中是何滋味,面上云淡风轻,却也针锋相对道:“可我如今既不恨你,也不爱你,就算此战最后能活下来,我也不想要什么重新开始。” 沈牵笑了笑:“可我既恨你,也还爱你。” 尧宁平静凝望沈牵,两人相距那么近,几步上前就能触碰,只要她糊涂一些,服个软,二人便是破镜重圆的恩爱夫妻。 然而尧宁感觉沈牵离她很远,比那些无人知晓的岁月里,偷偷望向他时的距离还要遥远。 她恨不得狠狠甩他一巴掌,让他再也笑不出来,撕烂他的嘴,让他再也无法口不对心,甜言蜜语信口拈来。 然而尧宁只是淡淡笑了一下,笑意薄凉:“与我无关,我不在意。” 她不想再听沈牵扰乱心神,换了话头:“宗主要你告诉我什么?” 沈牵愣神了半晌,才道:“正道若能结成同盟,以我为首,与你配合。” 尧宁点点头:“就这些?” 沈牵道:“就这些。” “好。” 尧宁起身离开,不再看沈牵一眼,跨过门当时,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对不起,当日我不该用自己威胁你。”沈牵仍坐着,低垂眉眼,没有看离去的尧宁,“虽然威胁了也没用,只是让你看了笑话,但今日我还想最后再争取一下。” 尧宁面上一派冷漠:“哦?” 沈牵抬起头,仍旧没看尧宁的背影:“正殿的交涉还需些时辰,你再略坐坐,喝杯茶怎么样?” 尧宁眼中亮起的光一寸寸熄灭下去,她无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算了吧。” 方要抬脚,身后沈牵继续道:“你走出去,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 尧宁目光冰冷地看了看脚下,没有片刻思考,跨过了门当。 “小师妹。”沈牵的声音传来,仍是温柔清越的,是不染尘俗的仙尊,不为任何人与事移动心志,他温声道出那个很多年前的疏离称呼,几乎让尧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珍重。” 尧宁面无表情:“师兄亦是。” 想了想,她侧过头:“大师姐很好,你若真想娶她,就莫要负她。” 身后一片安静,良久才传来沈牵的一声轻笑,清朗的声线带着点沙哑的质感,醇厚得像陈年的仙酿。 “说得也是。” * 尧宁面色如常地回了太始殿,向阿度示意一下,便继续支着脑袋旁听。 太始殿中吵闹不休,现在正跟阿度吵的,竟是一个身着悬清宗门服的中年修者。 尧宁半看不看地瞥了一眼,隐约觉得那人有些眼熟。 那修者被尧宁看了一眼,眉心狠狠跳了一下,声量更大了几分。 “首先我们凭什么信她是要剿除天机阁,尧宁如今乃是魔尊,正魔向来不两立,谁知道你们尊上背后揣着什么心思?!” “其次,凭什么要听她号令?她与沈牵本就是夫妻,夫妻二人沆瀣一气,我看沈牵自己就不干净!” “最后,她自己就是混沌之源,既然混沌之气散播会带来浩劫,她怎么不自己去死?!” 这人声音一落地,场内顿时一片哗然,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彼此之间争得面红耳赤。 顾无嗔不在场,代表他的弟子急得面红耳赤,看着那中年修士一脸无奈和着急:“善渊长老,你……” 阿度看了过来,尧宁这才又望了望那中年人,终于想起他是谁。 尧宁直起身子坐好,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尧宁向善渊笑了笑,后者冷哼一声。 “首先,我就是死了,混沌之气该扩散还是扩散,所以我死没用。” 没有人说话,尧宁继续温声对善渊道:“其次,我便是有什么心思,难道你们正道无人,竟只能任我鱼肉?” 善渊愤愤不平,刚要反驳,尧宁抢先开了口,不紧不慢道:“最后,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善渊老脸涨红,开口要说什么,一个弟子眼疾手快从后面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感觉到尧宁出去半个时辰不到,身上的气势一下子变得十分骇人。 如善渊这样没有眼色又有地位的毕竟是少数,接下来的交涉便温和许多。 尧宁半听不听地垂着脑袋,尽力压抑着心中烦躁与戾气。 嗡嗡的声音听得格外刺耳,尧宁捂着额头,狠狠闭了闭眼。 额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尧宁睁开眼,看到了手上戴着的手串。 她盯着手串,神色几番变换,时而冷漠时而怒火中烧,最后她放下手,传音给白苏。 【半个时辰后,客房里等着。】 * 沈牵过来时,褚良袖与白苏已经打了一场,谁也没占到便宜。 “这人不错。”褚良袖对沈牵道,“算得上是个对手。” “师姐。”沈牵道,“你是不是变弱了,如今他也算对手么?” 一句话让褚良袖与白苏同时变了脸色,褚良袖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沈牵转向白苏:“师姐且看着吧。” 白苏自知不是沈牵对手:“我知道你想杀我,可我是跟着她来的,你动我,天机阁之行她便少个助力。” “这是求饶?”沈牵问。 白苏耸了耸肩:“你就当是吧。” “行。”沈牵点点头,“那我下手轻点。” 话音落下,晴日里响起“轰隆”一声,一道电弧如银蛇一般落了下来,白苏慌忙往旁边疾闪,然而身上还是传来难以言喻的焦糊味。 白苏闷哼一声,没想到沈牵嘴上说着留情,下的却是死手。 他眉眼一下子阴沉下来,反手一挥刀,破风声响起:“怎么说?伤了你我可不好交差。” 沈牵眉眼温润:“那我尽量留你一命。” 白苏听懂了,这是要他性命的意思。 白苏谨慎起来,心念急转,沈牵想杀他他能理解,但在这个关头杀他,白苏却有点想不分明。 要么是他自信能在那场讨伐中护住尧宁,要么是他根本不打算搞什么正魔合作。 否则凭着沈牵的身份和心性,白苏想不到任何理由,他会在这个时候耐不住性子。 白苏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暗中打开了传讯符。 他得把情况禀告尧宁。 然而未待他动作,传讯符瞬间飘到了他与沈牵中间,上边浮起一行字。 【半个时辰后,客房里等着。】
第102章 “你说你曾经爱他如命…… 这行字很快散去,白苏对上了沈牵的目光。 那一瞬间,他从头到脚都忍不住颤栗起 来,多少年刀尖舔血练就的本能拼命叫嚣着危险,然而在沈牵铺天盖地的威压下,他竟发现身体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的,丝毫动弹不得。 那股威压十分熟悉,不久前的晚上,魔尊殿轰然坍塌,当时搅动天幕的,就是这恍若要灭世一样的气场。 当日有尧宁挡在他身前,沈牵投鼠忌器,他才捡回一条命。 但今日这里只有自己。 白苏喉结蠕动,咽了下口水。 正当他思索该如何舍弃肉身保全神魂时,那股威压突然消失了。 沈牵没有再看他,转身离去。 白苏看着他的背影,半晌不敢相信自己这就轻而易举逃过一劫,相对于喜悦,一时心中丛生的更多的是疑惑。 尧宁走过云栈回廊,身后跟着阿度。 “你心绪不稳。”阿度道,“这个样子真的能引领魔界吗?” “你在质疑我?”尧宁话说得不客气,语气却并不严厉。 阿度皱了皱眉:“是因为沈牵?你方才出去见到他了?” 尧宁微微一顿,阿度敏锐觉察出她的异样,当下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整个魔界,乃至修真界都在你手上。” 尧宁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望着前方,半晌才道:“你看错了。” 阿度:“现在不是自欺欺人的时候!” 尧宁停下来,转向阿度:“你觉得我像是心绪不宁,为情所困的样子吗?” 阿度哽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可看到尧宁的眼睛,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尧宁太平静了,仿佛方才太始殿中当众威胁要取人性命的不是她。 阿度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平静并非伪装或压抑,更像是冷漠到极致,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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