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翻身下马,顺手将缰绳递给了车家迎上前来的门房:“来客人了,赶紧去知会主人家一声,抓紧备饭!” 没成想那新来的门房想也不想,就把缰绳扔回去了。 “胡说!” 他振振有词:“我们家老爷跟太太根本就没有朋友,怎么会有客人上门?!” 乔翎:“……” 还是跟他搭班的老门房认出人来了,当下一脚踢过去:“别瞎说,这是乔少尹,是咱们太太的朋友!” “什么?”那新来的门房实在吃了一惊,不免十分惊讶地再打量乔翎几眼。 这会儿功夫,车太太已经欢欢喜喜地迎了出来:“乔少尹,你可是稀客,快来!” 乔翎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了自己专程给车太太带的东都特产:“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那边儿正风行的绢花儿和耳环。” 车太太连声谢过她,不免又问起东都那边的事情来:“你们走了的这段时间啊,东都那边儿的传言就没断过,有说是闹鬼的,还有说是阴兵过境,我听着都瘆得慌!” 再看车貔貅支着头,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不说话,不禁恼怒起来:“你死啦?!” 车貔貅就坐直了身体,严肃道:“没有。” 他说:“我就是觉得这个扫把星忽然间上门,肯定又有事儿!” 车太太“呸呸呸”连吐了好几口:“咱们家门前冷落成这样,你好意思说人家是扫把星呢!” 又叫乔翎安坐,自己亲自去给她泡茶:“我自己琢磨着搞的,侍女们都不会……” 乔翎觑着车太太走了,赶紧向前探一探头,问车貔貅:“我见过高皇帝,是不是?” 车貔貅稍显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回去了?” 再仔细看看,又摇头道:“不,你身上虽然有空海的气息,但是时间还算比较新……” 乔翎因他这态度而明白过来——原来她真的见过高皇帝! 困扰了她许久的一个问题,终于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不是高皇帝根据某种玄妙的方式选定了一个人,将其指为自己的后继者,而是因为高皇帝见过她,了解她,所以才会将她选为后继者! 可是为什么呢? 是乔翎身上的哪一点特质,让高皇帝做出了这样的抉择? 且如此一来,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如若这种选定,是高皇帝见过她之后才做出的,那么这种选定又是如何同大道的偏爱,乃至于天地之间的气运杂糅到一起去的呢? 乔翎想到此处,心头忽的生出了一点疑窦:高皇帝,真的合道失败了吗? 她问车貔貅:“为什么高皇帝会隔着那么久的时间,指定我做她的后继者?” 车貔貅懒洋洋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她!” 略微顿了顿,倒是多说了一句:“那时候你们俩在一起说了很多话,多数是你在说,她在听。” 乔翎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比如说?” 车貔貅勉强想了想,说:“真是很多很多,问我们这个时候主食是什么,海运发不发达,船能走多远,有没有能雇佣人干活的工厂……” 乔翎听得有些懵懂,眉头皱起,少见地有些迷惘了。 车貔貅见状,倒是劝了她一句:“别想那么多,顺从本心去做就是了,我看你现在不是都做的挺好吗?” 顺从本心去做…… 乔翎目光惘然地看着他,倏然间意识到了一点什么:“废帝。” 车貔貅不明所以:“什么废帝?” 乔翎怔怔地问他:“我有跟高皇帝说过,我曾经在东都诛杀废帝的事情吗?” 车貔貅应了声:“这倒是真的说过一嘴。” 他脸上带着点释然之色:“我原先还以为你是废帝时候出生的呢,哪知道那时候根本没见到人影儿,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是空海里发生的……” 这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乔翎忽然间笑了起来。 车貔貅实在不解:“你笑什么?” 乔翎只觉得肩膀瞬间就松快了:“没什么,只是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破命之人,不只是要破除不幸的命运,也要震慑那些生于阴暗之中的蠢蠢欲动。 回头再想,关于破命之人,高皇帝留给皇室的话,未必就只有那么单单一句。 只是皇室出于自身的利益考量,隐去了其中的某些内容罢了。 或许,这也是乔翎进京以来,皇室中人对她屡有试探的原因。 你敢对着一位亲王举剑吗? 公主呢? 皇朝未来的储君呢? 甚至是……天子呢? 乔翎在未知谜题之前,先一步给出了答案。 她敢! …… 崇勋殿。 皇长子一路溜达了进去,见宋大监守在门口,先自吃了一惊。 他知道,宋大监是他阿耶心腹中的心腹,平日里若无极其要紧的事情,基本上都会陪从在他阿耶身边的。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皇长子很好奇,皇长子想知道,皇长子决定悄悄地溜过去看看! 等宋大监瞧见他的时候,阻拦也晚了。 他实在无奈:“殿下,您……” 反倒是殿内的圣上淡淡开口:“无妨,叫他进来吧。” 夜色降临,殿内已经掌灯,无数点摇曳的灯火,照得大殿通明。 阮仁燧看见他阿耶面前摆放着一柄佩刀,刀鞘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发乌,绵延着一路向下,像是一团纠结的凄厉旧梦。 再仔细看看,又有些纳闷儿:“好像是十六卫用的佩刀?” 他不明白:“阿耶,这柄刀是哪儿来的?” 圣上说:“这是一个前车之鉴。” 再过一会儿,他笑意很浅地笑了笑,说:“或许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一个警告。” 皇长子:“……” 阿巴阿巴阿巴! 是我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我阿耶他的确是在答非所问? 他茫然地看着他阿耶。 圣上心累不已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儿,你玩儿去吧。”
第88章 百年之前, 江州。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这是铁镐触碰到半腐朽棺木时的声音。 “挖出来了!” 左文敬与裴熙春对视一眼,都松一口气, 将铁镐递给墓穴上边的侍从,捎带着又从对方手里接过了一只笤帚, 开始清扫棺木上堆积的旧土。 侍从们默契地以这幅棺木为中心, 将四遭的积土挖开,朱宣和梁鹤庭占据了棺椁的另外两角,预备着将这幅棺木出土, 以备接下来的迁葬。 舒世松与木棉立在不远处的雨棚下,看着左文敬等人告罪一声,紧接着将棺材钉启开, 掀开了棺盖。 棺椁内隐约可见两道身影。 这是已故江州长史樊康和他的妻子陆氏的坟茔。 也是乔翎临行之前, 托付给他们的一件事情。 东都巨变之后,在中朝的强力支持之下,夏相公和祖相公联合完成了迁都事宜,将帝国的中心重新转移到了高皇帝所建设的神都城去。 只是这事儿说来简单,真的去办,可就难了。 神都那边的宫殿是否需要修缮, 各处公廨都还能用吗? 到时候哪些衙门先行, 哪些衙门断后? 牢狱里的那些人犯该当如何处置? 林林总总, 条目繁多。 关键时刻, 还是夏相公撑起了大梁。 先斩杀废帝余孽安抚人心, 震慑宵小,同时也减轻看管上的压力。 另一方面,又让天子召见幸存的臣工和老牌勋贵,展示温情。 与此同时, 又使人飞马奔赴神都,宫里也好,各处公廨也罢,赶紧给收拾出几间能住能用的房子来。 十日之后,天子便将携带三公九卿、勋贵要臣们移驾神都。 祖相公有些拿不定主意,私底下同这位前辈商量:“十天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 夏相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要紧迫一些才好,皇帝总共才多大个身子,能住多少地方?” “至于朝臣,就得趁着现在杀空了不少地方,赶紧选拔中用的出来!” 天子迁都,应该有一个简朴清明的开局,拖泥带水,眷恋华庭,像什么样子? 祖相公面露了然:“是该快刀斩乱麻地办!” 如是十日之后,天子便在中朝护持之下,将朝廷的中枢从东都挪到了神都。 夏相公作为首相,与天子同行。 而东都仍旧留有历代田亩户籍记档和浩如烟海的藏书,万万不容有失,便叫祖相公暂且在此坐镇。 与此同时,年轻一代的许多人物也暂时留了下来。 朝廷之所以要迁移,是因为东都已经接近于千疮百孔,而帝裔变更,偌大的国家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要理所应当的放弃东都。 作为年轻一代,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要把这个城池恢复成从前繁盛富丽的模样。 左文敬又升了一级,从三品金吾卫将军,刷新了勋贵任职品阶的最低年龄记录。 荣学士升任国子学司业,随从天子往神都去了。 舒世松被天子点为从六品刑部员外郎。 雷有琴、木棉和羊三姐都被分派去了京兆府任职。 闻学士因为站队及时,跟着蹭到了一点光环,现下已经离开了国子学,到户部去发光发热了…… 他们以及除此之外许许多多的人,一起留在东都,预备等局面稳定之后,再启程出发,奔赴神都。 因为昔日纪氏夫人的亲口供述,万家与庄家作伴,都得了个满门抄斩,也不知她是否会后悔自己当日一时激愤之下的言辞。 乔翎还在做九九时的好朋友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万家。 舒世松用石灰在远香堂附近画了个圈儿,所有人一起挖了一遍,终于在一棵巨大的柳树下挖出了一具瘦弱的尸骸。 那是九九。 真正的九九。 他们将九九跟她的母亲温氏埋葬在了一起。 而后料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又一起远赴江州。 那里不仅仅是羊三姐的故乡,也是九九的故乡,是先帝沉淀过无数罪恶的地方,也是樊康和陆夫人的归处。 故事的起因在这里,那结尾也该在这里才是。 …… 雷有琴在京兆府做司户参军事,经手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木棉安个户籍。 她还跟木棉商量:“木棉姐姐,你是想要个东都户籍呢,还是想要个神都户籍呢?” 毕竟她们现下都只是暂时栖身东都,等此间事了,就要往神都去的。 木棉想了想,还是说:“东都吧。” 她前半生的诸多回忆,甜蜜也好,苦涩也罢,心酸也好,惊悟也罢,俱都发生在东都。 这繁华富丽的都城,几乎见证了她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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