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自己说是一回事,别人说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她们又是仆婢,去议论主人家的是非,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难看吗? 于妈妈说这话的时候也没避人,就九九娘子的情状,有什么好避的? 她看一眼木呆呆坐在榻上魂游天外的九九,劝说木棉:“在九九娘子这儿,未必就比在府里别的主子那儿差,你好好想想吧。” 木棉应了一声,顿了顿,又朝她行了个礼。 于妈妈生受了,临走前叮嘱她:“看好娘子,别叫她往窗边去。” 木棉应了声:“知道了,妈妈。” …… 盛夏时节的晚上,夜风带来些微的凉意。 木棉在窗边摆了一具胡床,靠在墙上,目光不时地落到榻上九九娘子身上。 九九瞪着一双圆眼睛,正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九九心想:她不睡觉吗? 九九心想:她不睡觉,我该怎么去跟林夫人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呢? 九九还想:糟糕!我也不知道林夫人住在哪里呀! 木棉被她看得有些古怪,忍不住道:“娘子还不睡吗?” 九九反问她:“你不睡吗?” 木棉稍显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得在这儿守夜,怎么能睡呢?” 九九大吃一惊。 九九欲言又止。 九九开始沮丧。 九九心灰意冷。 九九躺下,拉起被子一直盖到了鼻子,只露出来一双郁闷的眼睛。 九九心想:这可怎么办呢? 她要在这儿守一晚上呀! 九九稍显郁卒地想:要是我的魂魄能够离体,在不惊动木棉的情况下去找到林夫人,跟她把这件事说清楚就好啦! 九九头顶上忽然间亮起了一个灯泡! 九九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对啊! 九九心想:我完全可以让我的魂魄离体,去找林夫人,跟她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嘛! 只是…… 九九被难住了。 该怎么让魂魄离体啊? 木棉见她忽然间从塌上坐起来,不轻不重地给吓了一跳,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询问,九九就忧伤地躺了回去。 怎么办,九九真的有一点笨…… 她合眼躺在榻上,两手交握在胸前,一次次地开始祈祷: 之前让我跳下二楼的那种怪怪的热气,请你再来一次吧! 请你保佑我的魂魄离体,去找林夫人,把误会解释清楚! ……糟糕,有很重要的事情忘记讲了! 之前说得不算,再重新说一次: 请你保佑我找到林夫人的住址,然后再去找她,把误会解释清楚吧! 九九想了想,又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好像祈求的话,还要有进献的礼物吧? 九九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木棉在旁瞧着,这会儿已经麻木了。 她心想:傻子干什么都不奇怪。 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九九,准备好在她遇到危险,亦或者是打算做危险事情的时候过去阻拦。 事实上九九也没有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她掀开被子,悄咪咪地看了木棉一眼,小心翼翼地下了榻。 九九穿上便鞋,如同一只偷灯油的老鼠,悄悄往桌前去打开了一只食盒,从里边取出了一枚酥油鲍螺,谨慎地捧在手心里。 九九偷偷看了木棉一眼,很担心她会阻拦自己。 木棉转动眼珠一路用目光跟随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九九。 她心想:傻子干什么都不奇怪。 九九看出她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松口气的同时,高兴起来。 又如同小老鼠似的,踢沓着鞋子,心满意足地往塌上去躺下,同时两手捧着那枚酥油鲍螺,重新许愿: 九九将这枚十分美味的酥油鲍螺敬献给你,保佑我找到林夫人的住所,然后跟她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吧! 木棉看着她,心想:傻子干什么都不奇怪! 九九合着眼,高高兴兴地准备睡觉。 木棉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看榻上没什么动静了,便起身放轻脚步过去,预备着把她搁在手心里的那枚酥油鲍螺拿走。 手才刚要伸过去,九九就把眼睛睁开了。 那双眼睛圆圆的,像猫一样,没有掌灯,却很明亮。 她看着木棉,护住手里的东西,有点警惕,有点央求,底气虚弱地说:“……不要拿我的鲍螺。” 木棉欲言又止。 想了想:傻子做什么都不奇怪。 她心里边五味杂陈地应了声:“好。”而后重又回胡床上坐下了。 …… 夜色已深,东都城的戒严开始了。 马蹄铁踏在地上的脆响声夹杂着铠甲撞击的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往这边蔓延来了。 谁也没注意到,屋檐下有一道红色的颀长身影,稍显迟疑地四下张望着。 九九迷路了。 这是哪儿呀! 林夫人又在哪儿呀! 九九迷茫极了。 她循着屋檐投下的阴影,漫无目的地走着,头顶上月亮亮堂堂的,洒下满地清辉。 九九很奇怪,自己心里边忽然间冒出来一道声音。 不要在月光下行走,会有眼睛看见你的。 是谁在跟我说话? ……鬼吗? 九九大大的吓了一跳,蹲在屋檐下,捂着耳朵瑟瑟发抖,连眼睛都不敢睁。 半晌之后,没听见身边有什么动静,她就把两手张开,捂住眼睛,悄悄地,慢慢地打开了两条缝…… 九九小心翼翼地问:“……有人吗?” 迟疑了几瞬,又很害怕地问:“……有鬼吗?” 不知哪里传来一阵尖锐的,稍显诡谲的鸟叫声,紧接着,伴随着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振翅向这边飞过来了! 九九吓得惨叫一声,拔腿就跑,不远处栖息在店家旗帜上的几只幽蓝色蝴蝶也受了惊,随之挥舞翅膀,飞往他处! 屋檐下的地面不算平整,按理说像九九这样如没头苍蝇似的奔逃,早该摔倒了的,只是她身形矫健,四肢也很协调,脚步稳稳地落在地上,丝毫不显慌乱。 只有她的心在慌乱。 那鸟叫声在后边追九九,一边追,一边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古怪!怎么会有这么重叠起来的灵体?” 九九浑身都在发抖,一边哭,一边害怕:“你不要追我了,我不好吃的……” 那声音并不理她,反而越来越近。 九九怕得要死,这时候却听身后那声音骤然间消失无踪了。 她虽然害怕,但也十分好奇,一边奋力往前跑,一边没能按捺住,泪眼朦胧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九九浑身上下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一张血肉模糊的鬼面已经贴近了她的身体,它长了一张尖锐的黑色鸟嘴,好像是从某种猛禽身上拔下来,再硬生生插上似的! 那东西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看起来邪恶又诡谲,那露出白骨的下颌,几乎就搭在她肩头了! 九九吓个半死,忽然间心口一烫,手臂开始轻颤,好像不再受她控制似的,猛地一个回肘,一拳打爆了那团黑雾! 一阵朦胧的雾气散开,落了一地黑血,密密麻麻,粘稠地铺了一地,像是有生命的虫一样,四下里缓慢地爬行…… 咦? 九九的眼泪挂在鼻尖上,要落不落。 九九心想:怎么回事? 九九心想:它这就死了? 九九心想:它怎么这么不中用? 九九捧着脸,好像捧着一朵小花,美滋滋地想:哎?我好像有点强啊…… …… 巡夜的金吾卫校尉苗继祖忽然间勒马停下,问前边领头的中郎将左文敬:“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左文敬避而不答,只是将手按住佩刀,同时沉声道:“警戒!” 拔刀声整齐地响起,雪亮的刀光,甚至于天上的明月都要相形见绌。 弓箭手引弓待命。 左文敬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拐进面前的街道,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瞧见之后,也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血。 满地的血。 可以容纳六辆马车并排行驶的街道已经被黑血覆盖,腥臭扑鼻,一股邪恶阴毒的气息弥漫于其上。 那血液是活的,在月光下嘶叫着,扭动着,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绝望气息…… 一个红衣女郎立在屋檐下,长发披散,背光而立,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身下的骏马受到了惊吓,不由自主地嘶叫起来。 金吾卫校尉苗继祖捂着嘴,完全不敢直视对方。 “中郎将,更深露重,夜色袭人,要不是实在有事,谁会愿意出来?” 他声音飘忽,语气却很肯定:“这位美丽优雅、从不滥杀无辜的妹妹孤身在外,想必也是遇见了什么难处,我看,她一定有很大的苦衷!” 左文敬:“……” 左文敬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苗继祖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小声又绝望地摆烂:“……总而言之,我们先礼貌地跟她好好地谈谈吧,感觉跑也跑不掉的样子!” 左文敬:“……”
第4章 左文敬作为金吾卫中郎将巡检京师,自然知道那些隐藏在夜色之下,不为世人所知的微妙之事。 譬如今夜所见所闻,实际上便不归金吾卫管辖,而是中朝学士们的职责所在…… 他可以出于个人责任而去应对此事,与此同时,若是做出撤离的决定,事后朝廷也不会因此对他施加惩处。 因为游荡在东都城里的非人生物及相关事项,并不在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只是此时此刻…… 对方看起来并没有表现出尖锐的攻击性,最好还是先试着沟通一下比较好吧? 左文敬示意下属们后退几步,注意警戒,自己则催马向前,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问话,对方便先一步开口了。 她的声音有些奇怪,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有些闷。 听起来倒是很年轻,想来年纪并不算大。 她问:“你知道林夫人的家在哪儿吗?” 左文敬被她问得一怔,默然几瞬之后,道:“哪位林夫人?” 糟糕! 九九被问住了! 九九心想:怎么回事? 九九心想:原来东都城里有很多位林夫人吗?! 这可怎么办呀? 九九头顶仿佛幻化出一个圈圈,不停地转啊转,只是无论怎么转,都加载不出来具体的讯息…… 她不说话,只有满地的黑血仿佛沸腾了似的,伴随着骇人的嘶叫声,在众人面前邪异的翻滚着。 左文敬微觉不安。 那边九九大脑烧烤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想到了破局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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