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九九办完了自己的事情,便预备着折返回万府去。 因为去时的变故,回程不免要更加小心些。 九九避开了明亮的月光,脚步迅疾地穿梭在沿街的屋檐下。 对面一处三层彩楼上悬挂着的旗帜正微微招展着,九九从那外开的木窗前途经,见那窗户上糊的竟不是窗纱,而是亮晃晃、用蚌壳做成的明瓦,叫室内的灯火映衬着,折射出七彩光华,几只蝴蝶停驻在那儿,相互映衬,愈发美丽。 她不由得贪看了一眼。 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酒楼大堂里倒是还很热闹,九九听见里边有说话声,忍不住向里张望。 也是赶得巧了,堂内靠窗位置也坐着个客人。 那是个中年文士,着一身石青色圆领袍,仪表潇洒,正自斟自饮,正好一抬眼,与她对上了视线。 九九极短暂地怔了一下。 然而那人怔得更久。 回神之后,他“啊!”地惊呼一声,霍然起身,神色雀跃,极为亲热地叫她:“大乔!” 九九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身后,心想:他叫得是谁? 可是九九身后也没什么别的人在呀! 九九正纳闷儿呢,那人已经把酒桌一推,趴在窗户上,欢欣之情溢于言表:“大乔!我叫你你怎么不应?你这是要上哪儿去,找到其余人了没有?!” 九九:“……” 九九心里古怪极了,又一次回头瞧瞧,确定身后的确没有旁人。 而后她迟疑着伸出手来,指向自己:“谁,我吗?” 那中年文士一下子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犹豫着,淡了下去。 “大乔——乔大姐?” 他试探着叫了声,而后道:“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二弟卢梦卿啊,先前我们一起从神都往东都去……” 九九心想:这都是谁跟谁啊! 九九板着脸,跟他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大乔。” 说完,她转头走了。 走出去几步,还是没忍住,又回过头去,有点气愤地说:“真过分!我看起来很老吗?你这么大年纪的人,居然管我叫大姐!” 卢梦卿讶然不已:“我——你不认识我了?” 复又觉得疑惑:“还是说世间居然有两个人生得如此相似……” 九九看他眉头皱着,神色黯然,心里边不知怎么,竟也有些难过。 停下脚步,忽的想起自己床上刻的那句话来。 你不是九九,你是乔口。 咦? 咦咦咦?! 卢梦卿管她叫“大乔”! 这里也有个“乔”字! 九九心里边犯起嘀咕来! 九九重又走回到窗下,迟疑着看向他,问:“你为什么管我叫姐姐?” 卢梦卿怔怔地看着她,下意识道:“因为我们结拜了……” 九九下意识道:“异姓兄妹?” “不,”卢梦卿摇摇头,说:“是姐弟!” 九九:“……” 九九不可置信道:“可是你看起来比我大这么多!” 卢梦卿不以为然道:“达者为先,何必拘泥于年岁!” 九九觉得这话好像有点道理,又好像怪怪的。 原地踯躅了会儿,九九问他:“我们年纪差这么多,是怎么认识的?” “……”卢梦卿为之默然。 九九奇怪道:“怎么,不能说吗?” 卢梦卿说:“我说了你可别不信啊。” 九九说:“你说。” 于是卢梦卿哈哈笑了两声,爽朗地告诉她:“我们是坐牢的时候认识的。” 九九:“……” 九九为之默然。 九九扭头就走! 什么啊! 九九想:他八成是个疯子! “真是胡说八道!” 九九愤愤地说:“像我这么老实本分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去坐牢?!” 简直荒唐透顶! 九九走得很快,听见卢梦卿在后边叫她也不理,反而加快步子,一溜烟似的跑了。 …… 第二天东都城里最大的新闻,就是户部林侍郎的夫人撞鬼了。 昨天夜里,左文敬顾不得通禀,带着人一路找到正房那边去的时候,林夫人已经人事不知了。 再没过多久,就发起烧来。 陪房匆忙使人去请大夫,又去请林侍郎来,大夫要看诊的时候,几个人都按不住林夫人。 她脸色惨白,眼瞳赤红:“不是我,不是我!是你自己短命,来找我做什么?!” 忽然间又痛哭起来:“是你自己不争气!我哪知道你身体那么弱,随随便便就得了疫病!是你自己命薄,凭什么怪我!” 陪房听得胆战心惊,有意去堵林夫人的嘴,偏她发狂时力气大得惊人,居然也不能如愿。 左文敬默不作声。 林侍郎脸色铁青。 心头存了多年的疑惑解开,他多多少少也有些释然,又觉得讽刺。 最后,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转而看向左文敬这位不速之客:“中郎将,可否借一步说话?” 左文敬无意介入林家的阴私,当下彬彬有礼道:“客随主便。” 两人往书房去叙话,林侍郎难免要问起今夜左文敬不请自来的缘由。 左文敬斟酌几瞬,而后将能说的说与他听:“今夜我照例带人巡查,途中遇见一可疑之人,言谈之时,提及贵府夫人,心有不安,专程前来,不想也已经晚了……” 林侍郎听得微微皱眉。 左文敬倒也没有隐瞒,起身向他抱拳行礼,歉然道:“今次的事情,其实也是文敬大意了,那异人是跟随我到此……” 他省略掉那些古怪的、不能为人所知的细节,简略地解释了几句。 林侍郎风度极佳:“中郎将漏夜来此,本也是一番好意,我哪里能怪您?再则,我家府邸所在,本也非绝密之事,那异人既有心前来,即便不是今夜,明日也就到了,早晚而已。” 林侍郎是正四品户部侍郎,左文敬是从四品金吾卫中郎将,二人分属文武,林侍郎对于后者,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管辖权。 更不必说金吾卫作为十六卫当中风头最盛的几卫之一,向来都是勋贵子弟的自留地。 而左文敬的“左”,是邢国公府左氏的左,他是当代邢国公的幼弟,才二十来岁,就几乎齐平了林侍郎几十年的努力,这样的人物,他哪里愿意与之交恶? 林侍郎向他行了个平辈礼,顺势与左文敬结交:“中郎将原本不必管这事的,专程登门,实在是令人感念,今次内子卧病,不便宴客,改日待她痊愈,我再行设宴相邀,只请中郎将不要嫌弃陋室寒鄙。” 左文敬赶忙还礼,客气寒暄了几句,便以职责在身为由,告辞离去了。 …… 左文敬催马折返回先前遇见那红衣小娘子的地方,相隔甚远,便望见彼处有一片浓郁的紫。 那是朝堂当中,独属于中朝的禁色。 某位紫衣学士下场了。 左文敬翻身下马,近前去行了一礼。 那位中朝学士身着紫袍,头上佩戴了一顶饰有黑纱的冠帽,这让他的面容仿佛也笼罩在了一层黑雾之下,难以分辩。 他看了一眼地上尤且没有散尽的黑血,声音轻不可闻:“是月鬼啊……”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是左文敬敏锐地觉察到,对方好像皱了下眉。 因为就在下一瞬,左文敬看见那位紫衣学士抬起头来,看向了天际那轮明月,自语一般,喃喃着问了句:“你也没有看清楚她的形容吗?” 他好像笑了一笑:“很有意思。” 转而低下头来,看向左文敬:“中郎将,来跟我说一说你见到的这位小娘子吧。” 左文敬思忖了几瞬之后,缓缓开口:“她,身量很高,看起来也很结实,穿一身石榴裙。因为一直在屋檐下的缘故,我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是……” 那位紫衣学士很耐心地等待着,并没有开口催促。 如是过了一会儿,左文敬才道:“她的眼睛很亮,是一双偏圆的杏眼。” 紫衣学士若有所思。 左文敬静默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敢问学士,所谓的月鬼……” 他将视线短暂地投注到地上,旋即又转到面前人身上去了。 那位紫衣学士很平淡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就是只会在月光下出没,吸取有灵魂魄的恶鬼。” “有灵之人可遇不可求,以此为食的月鬼当然自然更加稀少,但物极必反,是以月鬼一旦成型,往往异常强大,譬如今天这只,甚至在月光之下,躲过了中朝的眼睛。” 说到最后,他已经不再是给左文敬解惑,而是稍显困惑的自语:“东都城里,什么时候又来了新客?是南派的人么,何以入城不报……” 左文敬心里的疑惑还有很多,然而这位紫衣学士却已经没有再开口的兴致了。 他拂了拂衣袖,清风徐来,满地污血随之消失无踪。 左文敬再回过神来,那一抹浓紫,已然消失不见了。 …… 第二日清晨。 万府,远香堂。 喜儿去厨房提热水。 木棉在底下领着几个小丫鬟准备娘子今天要穿的衣裙。 昨夜叱咤风云的神秘人九九在挨骂。 于妈妈提着她昨晚盖的被子,拎起来,气势汹汹地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九九看着海棠花被面上沾染的白色奶油,两手揪在一起,心虚地扭头去看窗外:“……” 于妈妈严厉地叫她:“转过来,不准看窗外!” 九九老老实实地扭头回来,嘴唇嗫嚅了一会儿,终于小小声地道:“于妈妈,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第6章 万府。 纪氏夫人用早饭的时候,听陪房低声来回,说林家昨晚上出事了,林夫人撞了邪,闹得人仰马翻,连金吾卫都去了。 纪氏夫人听得筷子一滞,眉头蹙起:“怎么回事?” 万小娘子坐在一边,好奇又有点害怕地问:“真是撞鬼了吗?!” 纪氏夫人稍显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 母女俩一起瞧着陪房。 陪房就把勘知来的消息细细说了:“只听说林夫人在房里撞见了什么脏东西,还触碰到了,当时就迷了心智,几个人都按不住——或许也有夸大其词的成分,毕竟除了林家人,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不是?” “不过,”她一双眉毛皱得紧紧的:“林家慌里慌张地使人去请大夫,这却是真的!” 陪房说:“那时候都宵禁了,林家动静一大,左邻右舍可不就听见了?” 又说:“起初找了同在坊内的大夫,瞧了瞧,却是无计可施,那边没法子,就叫当值的金吾卫陪同着,往崇仁坊去请孙太医,叫这么一折腾,不免将事情闹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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