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始蘅是信众们前行的道标,她是女神赐给这个世界的福音,也将带领他们走向新的世界。她本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是神的仁慈,将她赐予人间。 而白鸟在人群中看着始蘅高高在上、模糊不清的面庞。当她跪下的时候,始蘅的剑在她的肩头拍打,以女神的名义为她授勋。白鸟偷看始蘅的面庞,看她不染尘垢的绝丽面庞,心中总是会产生一股古怪的、奇异的感受:那个当初在她的手心放下白鸟雕像的雕刻家小姐已经死了,如今面前这个银发金瞳的、具有神圣之名的女人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始蘅不是被替换了,而是被某种力量渐渐地侵蚀了。她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女神的信众战胜了所有的贵族,那些叫嚣的、骄傲的、不愿意低头的,便通通被斩杀了;而那些温驯而识时务的,始蘅由于知道了贵族之血的秘密,知道他们的力量会被汇聚在一起去,便将他们留下了,让他们成为傀儡般的统治者,付出劳动,却并不拥有权力。 始蘅与白鸟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见过面了。 白鸟关上了始蘅房间的门。她那被岁月磋磨过的面庞不再年轻漂亮,她的眉宇间是多年征战留下的英武的戾气。面对着面目仍然是那么美丽的始蘅,她僵硬地笑了笑,像是当年一样,用一种生涩的、小心翼翼的口吻说道:“姐姐……” 即使现在从外表看来,她才是年长的那一方。 始蘅静静地看着白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当她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某个人的时候,总会给对方一种被某种比人类更加高远的存在注视着的错觉。白鸟知道她这种表现不是在表达自己的冷漠 与生疏,而是始蘅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活人的情态了,她越来越像是一尊美丽而令人敬畏的雕像了。 “白鸟……”始蘅僵硬地微笑起来。她坐在长椅上,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于是白鸟就像是当年自己还是个孩子时那样,坐在始蘅的身边,再小心地躺了下来,用自己的脸贴着始蘅的腿。 始蘅轻轻抚摸着白鸟的头发,抚摸她的面庞,她因为年岁渐长而在眼角产生的细纹。始蘅的声音很温柔,让外面的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信众听完都会大惊失色的温柔:“你已经很久没有来找过我了。” “您总是很忙。”白鸟闭了闭眼睛。始蘅如今作为教会的首领,万众推崇,万人依赖。她很少有时间与谁单独会面,而白鸟也时常有自己需要去忙的事情。 “你在怨我吗?”始蘅说道,“其实如果你主动来找我,我是一定不会推脱的……就像今晚一样,只要你想见我,就一定能见得到我。” 白鸟盯着自己正上方女人的脸。始蘅脸上的笑是那么温和、漂亮,神女让人见了恨不得下跪臣服的笑容。拥有如此殊荣,白鸟理所应当感到幸运,但某种异样的情绪却在她的胸腔开始积蓄,让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愤怒、几乎压抑不住的愤怒。白鸟开口,像是忍受不了什么一样果决地说道:“但您不会主动来找我了。” 明明你还是“人类”的时候,会主动来找我的。你时时刻刻都在关怀我。可是你现在都不会主动来找我了。 始蘅陷入沉默。她没有说话。白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说:“您杀了我吧。我想要完成的事业已经完成了,我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让我回到女神的身旁吧……” 她们都知道,始蘅就是真正的女神,但白鸟仍然这样说了,就像是她一无所知,仅仅是一个最普通的信徒那样。 …… 那一天晚上,女神的女武神、变革的英雄白鸟与女神的代言、人们的指路明灯始蘅一同死去了。她们的尸体拥抱在一起,完好无损,没有任何伤口,也没有被检测出中毒的痕迹,似乎她们没有任何死因,死去仅仅是因为想要死去。 人们说她们来解救了这个世间,便再回到了女神的身边。她们是大功告成、解脱地走的,死去的时候甚至脸上带着微笑。 第二天,名叫德卡斯特与德卡拉的少年少女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圣子与圣女。他们传下命令,要在凡人中选拔出“裁决者”与“审判者”,四位大主教共同治理教会、管理信众。 新的时代开始了。
第239章 “让法阵吸收所有的罪…… 姜芜坐在女神身边,安静地看完了祂所投射出来的影像。她就像是看一部电影那样看完了始蘅从人类变成神的全过程。在看完之后,女神望着她,她亦看着女神。对方的眉目平静温和,即使与记忆中是同样的面目,却已绝对不能用始蘅这个名字来称呼了。祂与过去的自己之间有着一些本质上的不同。 女神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祂的脸被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所照亮,看起来朦朦胧胧的。祂问:“现在你几乎是知道一切了。北地的法阵我还留在那里,只要将魔力反向注入,将效果逆转,就能够将一个人从这个世界重新送回原来我们的世界——启动那个法阵需要的魔力对现在的我们来说都非常少,只是它只能使用一次,随即逆转的效果就会消散。当再次被使用的时候,你我的‘心想事成’都未必是回到自己的家乡,所以这是一个应该被珍惜的机会。” “您在劝告我用法阵回去吗?”姜芜笑了一下,“在我的恶魔们已经将一切准备做好,我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后?……您是在考验我的决心吗?” 女神安静地看着姜芜,并没有介怀她的冒犯。现在关于世界的权柄都已经被交接在了姜芜的手上,她的恶魔们也正在吸收整个世界的力量。从客观层面上来说,姜芜此时才是真正的“女神”。而女神本人,正在法阵之中,承担一个稳定阵法运行的作用。当阵法的运转过程结束之后,祂自然也就失去了效用。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可以说姜芜才是那个“上位者”。 她们之间的有关权力与实力的高低已经颠倒了,但女神也并没有什么不满或者恐惧。正是祂一手敦促了如今的局面。在向姜芜展示了一切之后,女神的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疲惫神色,祂说:“我只是想对你说,你仍然拥有选择的权力。如果你在现在、或者一切稳定之后想要回去,你拥有一条退路。这个世界本身与你并没有任何关系,你也只是我用召唤同类的法阵随机呼唤而来的个体,你是无辜的。” 姜芜说:“你也是被这个世界的人召唤而来的,按你的说法来讨论,你也是无辜的。” 女神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个。祂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抚摸上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即使有关世界的权柄早已从祂身上离开,但是这么多年来,祂始终承载着人们的信仰,整个人也早已被异化,看不出人类的样子。即使外表仍然保留有五官与肢体,但谁也不会把祂当作会在地面上行走的物种。祂说:“我早已与这个世界命运相连,我无法离开他们。你可以把这个当作是一种情感上的难以割舍。” “你的意思是你不会逃避了”女神说,祂的双眼看着姜芜,“你会代替我,成为新的神明?” 姜芜摇头。她在刚才看女神的经历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有了疑问。她说:“这个世界里,人们能够获得魔法天赋的可能性、以及他们能够使用的愿力都比我们原来的世界要多上很多。在这种前提下,倘若让他们自由地发展,那就像是贵族统治大地之前一样,人们彼此斗争、杀伐。” “但若是像你、或者像贵族一样,剥夺所有人使用魔力的可能性,也会出问题——贵族们各有私欲,他们会压迫平民。而你,你建立了教会制度,让所有人用另外一种评判标准来获得魔法的力量,又建立梦中神国,尽可能地汇聚人们的罪孽,让你麾下的人们尽可能地不像贵族那样丑恶。但事到如今,你也已经承担不住这个世界的罪孽了,所以才让我替你解决问题。你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个世界趋于安定,人们之间的压迫、罪恶便会开始萌生了。即使他们不像几百年前你目睹的贵族们 那样明晃晃地表现自己的丑恶,但现在的世界,距离你想要的美好社会也相差甚远,甚至正在一步步变坏。” “就算我接替你的位置,成为女神,也只是暂缓局面。只要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仍然存在,人类欺凌弱者的本能仍然存在,世界就仍然会陷入危难与战火之中。你知道的,你麾下的那些主教与权贵们总会做出不合公理、但却难以用死抵债的事情,并使得许多人陷入不幸之中。” “但是我已经想不到别的方法了。”女神疲倦地说。姜芜所说的话像是在指责祂,或者拷打祂,但祂也无法再说出什么了。一直以来,祂都用游刃有余的、理智平和的态度与仪态来面对一切,但是从本心上来说,祂也只是被卷入纷争之中,被赋予了拯救的责任的普通人。当祂在祂与姜芜原来的那个世界的时候,祂甚至比姜芜更加稚嫩、更加远离社会责任。 “难道你有什么办法吗?”女神问姜芜。从祂的神色来看,的确可以说祂变得软弱了起来。祂现在将一切都交接给了姜芜,终于能够像是人一样呼吸了。 “我不知道。”姜芜诚实地回答道:“我原本在想从我们原本的世界中找到答案……但是你也知道,它也并不是那么好,它也有很多不公与邪恶……我们是否应该用‘心想事成’的法阵,再为这个世界寻找一位革命家?显而易见,当你被召唤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些牺牲者心里所想的是‘希望有人能够帮助平民们重新获得魔法的力量’。” 她说完笑了一下。这段话中“使用法阵召唤革命家”的那一部分是一个玩笑话。女神看起来实在是太消沉了,到了一个甚至可以用“始蘅”这个名字来称呼的程度,非常“人性化”。即使再动用一次法阵,姜芜与女神也都无法保证自己最强烈的心愿彻底地改变这个世界的问题,而且寄希望于一个新来的人能够彻底轻松地改变一整个世界的问题明显是不切实际的,如果不能够改变根本,那么来者能够做到的也不过是拖延问题爆炸的事件,而姜芜已经在承担“拖延”这个责任了。 有关魔法的天赋。或者说,在现在的时代被称为“共鸣”的存在,也许正是这个世界的弊病。在尚且没有共鸣的世界,人们便会用智力、体力、亲眷权力的高低来划分身份的高低,而当共鸣存在之后,人们便有了更加强而有力的方式来划分身份高低。对于人们来说,这种划分甚至是不能够用努力来改变的。即使女神如今用“信仰”来进行划分,但它仍然是一种粗略的方式,并且也寄居于人们的魔法天赋。倘若一个人没有任何的魔法天赋,即使女神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在他身上施加共鸣的力量,他也仍然无法获得自己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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