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因为看到我,才在之后找过来的?”陶九九问。 “也不完全是。殷灼月在那里有宅子,我早就晓得。自然也做了安排,你们刚到我就知道,我等了很久的时机已经到了。所以才去泊都。”魏拾骨说:“遇到你到确是很意外。但也省去了我一些麻烦 。” 陶九九轻声笑:“你自己是不是过不了渭水?所以才跟着我的。” 魏拾骨没有否认:“春山被破之后,山中亡魂暴0乱,苏吴归摆下大阵,将春山亡魂以渭水为界封了起来。又在内域每座城设置镇守,兼任主理‘魂归’之事,重铸生死秩序。而渭水对我来说,虽然不至于无法渡过,但确实是有些棘手。” 陶九九十分意外:“你是说,泊都……不,渭水界外的那些游魂,从春山陷落时起,就一直被囚禁在黄泉,再也没能转世投胎,人也好动物也好一次也没有?” 魏拾骨嗯了一声。声音有点硬邦邦的:“我造了泊都。它们轮流在那里假装自己是人,聊以安慰。” “泊都。”陶九九没有想到泊都是黄泉内唯一的城。她以为,在渭水之界外的更深处还有很多这样的鬼城。 “更深处是什么样子?”她问。 “很黑。” “然后呢?有些什么?” 魏拾骨垂眸,只重复了那两个字:“很黑很挤。” 陶九九似乎有些恶趣味:“多挤。” 魏拾骨并没有因此生气或恼怒,只是淡淡说:“没有缝隙。一个挨着一个。所以这次放它们出来,它们才会这么疯。是因为太高兴了呀。不过神智在黑暗中磨灭得差不多,相互吞噬早已成了习惯,所以有点容易吓到别人。”那些被称为邪祟的东西,不外乎是人的魂魄而已。 他提起这些游魂,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怜惜,语气也十分平静。大概是因为习以为常。见得太多,早已经麻木。 但正是这习以为常,却叫别人心揪起来,感到难受。 陶九九大概也很难判定,自己作为把魏拾骨带过渭水的人,间接也是把邪祟放到人间的人,到底是解救者,还是罪人。 这些东西的存在,可以被称为是‘人类历史遗留问题’,然后就像所有历史所告诫的那样,每个遗留问题,都可能会成为毁灭现在的导-火-索。 此时这根引线正在燃烧前行。 “现在还可以停下来吗?”陶九九问。 魏拾骨低头看着搭在自己膝盖上陶九九的赤足。 一颗颗脚指头圆润又饱满,显得十分俏皮可爱,他略收了收手,不去触碰,口中说:“已经是开弓之箭不可转圜。我现在能镇得了一时,让它们不要妄动,但它们清醒的时候不多,耐心也是有限的。再者,我修为不济了,强行镇压是绝无可能的。” “如果我……” “那种东西,你不能吃。”魏拾骨打断她的话:“除非你想变得和它们一样疯。” 说着抬头看她,目光笃定:“天下覆灭已是定局。它们既然出来了,就没有什么力量能压得住。这次苏吴归再世也不行。只要按计划行事,到时候可有大批修士死去,能供你食用,你肯吃自然好,不吃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徒劳地跟着陪葬而已。” “哦。”陶九九百无聊赖轻轻蹬了蹬他的膝盖。看上去很乖巧。 侍女上来,手里捧着从医庐拿来的药。 魏拾骨接过来闻了闻,眉头微蹙的 样子显然是并不满意:“先敷着纾解些疼痛,一会儿我去再配些更适用的来。” “还要再找些遮光、保暖的东西。不然我这可怎么出门。”陶九九伸着腿方便他上药,口中不满地嘀咕。 魏拾骨应承着:“我会找的。”把药上完,便匆匆去医庐先处理药的事。 陶九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不以为然。 既然提到了她吃不吃,很明显,关于饕餮的事魏拾骨是全部都知道的。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后来事的样子。 要是以往,她发现了漏洞,一定要当场便揭穿,即便不是当场,也会在稍微迟些时候,便忍不住。 就好像衣锦夜行的旅人,克制不住地想走到光下,让人见识自己这一身华服,知道自己多机智。 但现在她不了,这是从琴仰止那里学来的。 她坐在那里若有所思,魏拾骨这是故意不避她,还是说漏了嘴也难说得很呐。 大概她那段疯话,虽然听上去可怕,也确实叫他深感震撼,甚至开始惊觉,自己是不是太对不住她。把她害成这样。也无法不善待她一些。 说到底,魏拾骨不够无情。 侍女见她在想事情,不敢打扰她。 不一会儿魏拾骨便回来,他从医庐拿了材料自己配来的药,闻上去有一种清凉的味道,敷在身上没有先前的药那么刺痛。边涂着,便能看到涂抹过的地方,水泡在一点点地瘪下去,泛红的皮肤也慢慢缓和下来。 说起要出门就能想办法隔冷热却不能用颂法,倒是个麻烦事。 “我记得有一处地方,有一种叫九春的麻草,可以用来织布,是绝好的隔绝冷热的材料。只是……” “那你去取来吧。”陶九九撑着手心不在焉地说,要取这种布有多难,压根就不想听,也不关心。 魏拾骨便也不再往下说:“好。” 呵,男人。 侍女都是七巧玲珑的人,只是见不得美男子受屈,便问:“是很危险吧。想想这一去一来,也不知道要浪费多少时候。不如就算了,直接把车驾改改,或戴帷帽也无不可呀。小娘子你说是不是?” 陶九九笑眯眯,晃晃脚说:“不。我不要。就要他去取。你既然这么疼惜他,就陪着他去。” 侍女不会颂法又没有修为,去了不过是送死? 吓得连忙噤声,却不知道要怎么求情才好。 魏拾骨不紧不慢地抹完最后一处伤,说:“不必。我去就好了。多个人反而是累赘。” “你不会因为不想我去仙冢,故意几天也不回来吧。” “我虽然不愿意小娘子此时去,但既然决定说要去,自然遵从。我一人现在便去,明日子夜时便能回来。不会耽误太多时候。” 魏拾骨说到做到,涂了药之后,又交侍女按时给陶九九熬药,便匆匆要走了。 陶九九似乎又后悔起来,目光跟着他转,板着脸不高兴。但也不说不让他去。 魏拾骨好耐心,反而安慰她:“放心,不会有事。” 陶九九又冷笑:“我又不近人情。你有没有事,谁会放在心上?” 魏拾骨也不在意,叮嘱侍女白日里她绝不能出门,夜里想出去也要穿得厚些,暖炉要备。 他一走,陶九九便说烦心,把侍女们都从水榭中赶了出去。侍女们不敢违背她的意愿,连熬药的炉子都搬着挪到厨室那边。 路上免不得要嘀咕。 说“龟先生这么好看,小娘子怎么就这样待他呢”又说起两人相处“龟先生真是体贴温柔”。 把东西都排整好,其中一个便立刻往正殿去。 门边童子见她来,示意她等着,进去通报后领她进去,越溅负手站在窗边,从那个窗口看出去,能看到远处陶九九住的水居。 侍女小心翼翼:“两人似乎有什么心结。听着口吻,日前用了一种叫溯洄的术法去了某处,回来后桃娘子便对龟先生既很好又不好。行为举止都待他亲昵,似乎视他为最信重的人,可又总是处处故意为难他。” “溯洄去了哪里?”越溅追问。 侍女摇头。 “那你可有察觉,她身边有什么东西不见了。”越溅自然也知道,溯洄之法会损坏‘信物’。 侍女还是摇头:“龟先生叫我们上去服侍的时候,已经是溯洄结束了。之前我不在桃娘子身边,也不知道她身边都有些什么东西。” 越溅不耐烦便摆到脸上:“还有呢?”显然是对这些信息并不满意。 侍女紧张起来,想东想西又连忙说:“两人要出门。龟先生起先不同意,说要过几天,等桃娘子身体好些。但桃娘子不听他的。他也没有办法。但因为桃娘子先天不足,体弱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他今日出门,去寻隔绝冷热的麻布了。” “出门?是要去哪里?” 但侍女明明是记得自己听见了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越溅瞧了她一眼,便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细看之下,却也发现此法不可解。 皱眉摆摆手:“你去吧。” 侍女退几步,又停下来,小心翼翼地问:“桃 娘子把我们都赶出来了,这………” 越溅警觉:“赶出来?” 侍女说:“因为今日有侍人帮着龟先生说话而不高兴,当时差点要把侍人赶去和龟先生一同去采麻。后来龟先生做了个好人,把这事揭过去了,但她心里还是烦了我们。” 又说陶九九似乎性格乖僻得很:“明明是笑着的,讲出来的话叫人心里咯噔。不笑的时候更吓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越溅便放松下来,想了想说:“罢了。左右她在岛里。也生不出什么乱来。你听她的就是。不必太过于冒头。” 侍女连忙邀功:“等龟先生回来我搞清楚他们出门要去哪里,便报来。” 越溅轻蔑地哼了一声:“那位龟先生不是个好打发的人,你能搞得清楚?” “那……” “到时候我自有办法。你去吧。” 侍女退出来的时候,听到越溅似乎在嘀咕:“难道真是茕独……” 不过侍女不知道茕独是什么东西,转眼就忘在脑后,赶回厨房去煮药了。 等到了日落后她便按时辰奉了药去水居,正遇见陶九九在楼上摔东西。 什么碗啊盏啊花瓶啊,摔得一地的碎片,那玉瓷猛然落地四分五裂,让她心惊肉跳,觉得落地的是自己似的。又格外地想念起魏拾骨来,起码他在的时候,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有个人去劝一劝。 她恨不得扭头就走,可又没有法子,端了药上去颤颤巍巍:“小娘子有什么不如意?仔细伤了自己。” 陶九九站在那一地的碎片中,却是心平气和的样子,好像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砸的。走过来拿起她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只对她说:“陪我四处走走。这里闷得慌。” 说着便站定双手张开,示意她给自己着装。真是什么事也绝不能自己动一个手指头的娇女子。 不穿厚是不行的。她夜里畏寒,虽然是药中有所调整,让她不至于当场冻死,但冷得嘴唇发乌也还蛮吓人。 侍女给她把冬装拿来,照魏拾骨的叮嘱让她穿得厚厚实实,又准备了暖炉抱在手里。 那一身的白狐皮毛,她长得又好,看着像是个白白嫩嫩粉扑扑的团子。软乎乎叫人想捏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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