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侍女亲自体会过她的性情,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地奉承。不敢说一句违逆的话。 虽然提了夜灯,小心地陪着她随便走着,走得快了要被骂你赶着送我去投胎?走得慢了要被骂,你是王八呀? 灯提得太高,要被骂,灯提得太低还是要被骂。 弄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恨不得快点结束了好回去,远离陶九九松口气。 中间陶九九与她随便扯些闲话。 大约是因为也要参加入宗考试,所以问那些学子的事问得比较多。她无一不应,生怕答得不详尽。但不知道哪里不如意。她正说着呢,猛不定就被身后的人踢踹在腰上。 毫无防备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倒去,扑进了路边的水池里。 好在水也不深,只是爬上来湿哒哒,顶了一头的水草,身上还有些不知道什么水虫子,人都傻了。夜风吹来,在风里瑟瑟发抖。 “冷吗?”雪团子似的小娘子问。 侍女连忙点头。 “这下好了,有人陪着我冷。”小娘子很满意。鼻尖冻得红红的,有些俏皮,但侍女只觉得她是魔鬼。 又委屈,又不敢吱声。 陶九九倒还生气了:“你这模样给谁看呢?行了行了,你去换衣服吧。可快些来。” 侍女如获大赦:“去去便来。小娘子不要乱走。”连忙提着裙子跑。 见人影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微微松了口气,又有些心烦,巴不得她不等自己。回想越溅的话,左右是在岛上,不如自己拖延些时间再来,免得跟着她又受罪,万一再被踹得摔在哪里,头破血流不是更惨。 便头也不回地狂奔走了。 陶九九揣着暖手炉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直到侍女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迈步走到水池边,将掉在草丛里的侍女腰牌拿起来。扭头便往福楼去。 刚才侍女将学子们各居在何处说得很清楚,浮畔来的都住在福楼。 一路她也不着急,晃晃荡荡地走。只是路上遇到的人,都忍不住侧目看她。 这样的天气她却穿着冬衣,实在引人注目。 与她擦身而过时,又不由得被她身上的寒气浸了打个冷颤,感觉路过的不是人,仿佛是冰雕出来的一般。 她一路也没有直接就去目标地点,而是这里停停,那里转转。 中间遇到巡查,她便将侍女的腰牌拿出来。 感觉差不多了,才转向小路往福楼去,结果没有走几步,就遇到两个学子打扮的少年从另一条路上过来,似乎也是往福楼去了。 两人低声说笑,其中一个侧面向这边正跟另一个说着什么,抬眸间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两人瞬间四目相对,少年猛地停顿了一下。 而少年的同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眼睛,就要向陶九九的方向看过来。 陶九九立刻微微侧了侧身子,有躲避的意味,少年便提高了音量,拉着同伴指向路边的草丛说 :“呀,那是不是有兔子。” 同伴被打了岔,没有再看过来,但也没看到兔子,两人笑闹着就走远了。 陶九九停在原地,回头看了看,便顺着略僻静的那条路,往前面走了走。 路的尽头是个荒园,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地上的落叶都没有人扫过,厚厚的一层,散发着湿腐的味道。 她站在那儿感觉这边有些眼熟。掂起脚看,才发现原来远处就是静谷。那里是蓬莱洲的坟场。 她挖李甫那个重伤的偶人时,去过的地方。那个偶人也不知道医庐找到了没有。 又在想,不知道张九九的坟是不是也在那里。 想到张九九,便想到张父张母,一时心绪便有些沉沉的。 张九九终归有疼爱自己的父母,可她陶九九活了几十年,都是一场局。连自己父母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像一叶浮萍,与这世界没有任何联系,随意漂浮。 这几天以来,她有演的成分,一来为了让侍女们放松警惕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疯、乖僻上,这样一来她做什么都不奇怪,且这样的性情又十分有威慑力,也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给自己带来便利。二来也有演一演魏拾骨的意思。跟魏拾骨说的那些话,自然并不是真心。 但她确实是有想过,这世界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读书时的好姐妹?可她已经死了。读书时喜欢的男生?可琴初也死了。 “九九。”这时候身后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少年声音。 她提着灯转身,那名随同伴一起离开的少年,又独自返来。 他眼睛亮晶晶的,面容比之前最后一次见时,少了些稚气,多了更多的俊美。大约因为父母过世早,他不笑时眉眼锋利,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沉稳的感觉。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格外地灿烂温顺,仿佛半点心机也没有,带着些憨厚。 “戚不病。你怎么知道是我。”她忍不住脸上带着笑。 “我就是知道。” 一眼就知道。 四目相对时,少年感到自己的心突然‘砰砰砰’地狂跳,便知道了。 他读懂她所有的细微动作,阻止同伴扭头去看她。避开了人之后,才转回来。 虽然原地没有人,但他毫不犹豫地便选了最僻静的路,找过来。 他知道桃氏小娘子上岛后,就知道,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可还是欣喜。 他面前的人身体更差了,穿着的裘衣看上去太过于沉重,叫人担心她不堪重负,但她的眼神却格外地明亮。当她看着人,显得十分深情。 他想,但她一定又有什么事。所以才会避着人冒险前来。 就像上次在公学府,他无数次地回味那时候的相处,已然有些醒悟,她是为了学习才与自己相认,当时对她来说,学习是关乎于生死的大事。不然绝不会贸然暴露,让任何人知道她是谁。 但那并没有所谓。 他想,这说明她很聪明、理智,不像其他的女孩,感情用事不知所谓。 连他为她杀过人。都似乎变成了一种荣誉。 这世界上只有他为她杀过人。 他是绝无仅有的唯一一人。 这是两人之间最深沉的秘密。将两人用看不见的东西紧紧系在一起,不可分割。 “我听说了你的事。”要打听这些自然费了些功夫,得到的信息也不多,只知道她虽然住在琉璃殿,但事实上与国宗现在当权的琉璃殿越溅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亲近。他还知道,她家里出了事,她母亲死了。但他太过渺小,虽然东奔西跑很费了些力气,但什么忙也没有帮上…… 他没有提这些,甚至有些觉得羞耻,只问面前的少女:“你想让我做什么?” ----
第99章 戚不病问了。却没有听到回答。 抬头看,陶九九站在那里,低头玩弄腰上的坠玉。禁步流苏是用来压裙的。 因眉眼都影在阴影中,也看不清她是在想事情,还是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终于将流苏掷回腰间,但只说:“也没有什么事。我得回去了。”便走。 戚不病愣了愣,眼见着人从自己身边经过,真的要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少年大步追上去,拦住她:“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越溅。” 他听说殷灼月不见了,心想着,虽然殷灼月脾气不好,但到底是陶九九的舅舅,多少对她没有坏心的。现在失去了这个依靠,桃家又似乎不济事了,还要在素来与殷灼月不合的对家手下讨饭吃,想必是很难的。 “没有啊。谁能欺负我?”陶九九停步,抱着暖炉还是觉得冷。看着面前的人,表情格外地平淡。既没有在魏拾骨面前的娇作,也没有拿出平常的做派,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戚不病觉得,她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以前她表情总是鲜活的,生气也好,高兴也好,都摆在脸上,即便他之后回想觉得,她看似清澈,其实那鲜活与清澈更像是面具,只有在先生居所他从门缝中瞥见她与黑甲张恒相斗时的表情才是没有虚伪。也只有那一把火烧下去时她眼中的暗涌才是真正的真。 可现在,那些鲜活与清澈的表情都没有了。 她站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虽然说是久别重逢,但脸上并没有太过夸张的喜悦,笑容也很浅淡,几尽于无。 “其实我是想来问问你。在驿所的时候,你为什么扑来帮我?”陶九九突然开口。 “啊?” “大家都缩在一边。你为什么来帮我?” “那个时候?……” 她说的是驿所被黑暗包围,她与被邪祟浸食的镖人相斗,斩杀人头的事了。那可太远了,戚不病迟疑了一下,回答说:“事态紧急,不能坐以待毙呀。” 陶九九听了,哧地笑:“你是什么大直男啊?” “怎么了?”少年耳朵红彤彤的。什么直男。 “一般来说,我冒了这么大的险来找你,只问你这么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应该说一些诸如‘因为是你’之类的话。” 戚不病有些羞涩,但努力绷着脸:“这我可说不出口。当时……当时我也没想这些,只是觉得你很勇而已。”又红着脸补充:“比我见过所有的小娘子都要勇。” “不是因为我是谁,也不是因为我长得怎么样?”陶九九表情有些奇怪。 “我那时又不知道你是谁。但如果知道,应该确实是会有些思量。我不能骗你说不会。”至于长相,戚不病不提。 他总不能对着个小娘子说,你长得真好看。并且她固然是好看,可自己并不是因为她好看才上前的。那种时候,谁顾得上好不好看。 但小娘子持刀与面目狰狞的敌人相斗场景,确实在他心中难以散去。 也不止这。还有更多,比如她对陌生人倾囊相授,比如她安慰妹妹时的言行。他都记得。即便她有些表情是假的,可坐在月光下,晃着脚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不论她是张九九或者桃娘子,都不相关。 “你为什么不能骗我?”陶九九追问。 戚不病不肯回答,扯开话题:“哎,你到底有什么事。” 陶九九踢踢地上的石子:“我不是说了吗,就是来问问你。我得回去了,一会儿该有人来找我了。要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会很麻烦。” “会责备你吗?”戚不病问。国宗现在情况混乱,宗主不管事了,曾经蓬莱中枢的罡天斋变得落寞。越溅的权力则越来越大。听说本次大考,也是由他来主持。 “谁敢责备我?”陶九九满不在乎。后面还有半句,是想说‘是你会有麻烦’,但她就是不想说。抿着嘴便走。 戚不病提高的声音对着她的背影问:“你出来一趟一定很麻烦 ,就是为了问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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