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麻烦 的?”陶九九刚才明明自己还说过,现在立刻反驳:“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没有事需要我帮忙吗?”戚不病追问。 “我现在厉害得不行,用得着你帮?你没有开天目看不到我有多厉害。”陶九九头也不回,伸手挥了挥:“行了。走了。”步子倒是比来时轻快很多。 “喂。等等。”戚不病叫了一声。 随后少年大步跑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跟我来就是了。”戚不病在前面带路。 陶九九看了一眼他去的方向。止步不前。 那边过去的话,应该是蓬莱洲的主干道,人多眼杂。 “走吧。我带你去。我想你大概还没有去过。也不知道有那个地方。”戚不病伸手应该是想拉她,但手伸到半路,又缩回去,为化解尴尬,转而摸了摸自己的头。 男女有别。 贸然伸手,岂不是有些太轻浮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从花林间隙能 看到那边路上虽然时间很晚了,还有人影来去确实人很多。 但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的。你别担心。看见就看见了。”公学府的那场大火,他避走并不是怕自己被暴露,而是怕自己暴露会导致陶九九的计划出现纰漏。 “你心情不好,去那里,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也不管陶九九有没有同意,鼓起勇气拉着她的袖子就跑。 主道那边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去,被突然从幽深小径冲出来的两人吓了一跳。 戚不病不管他们。 跑得快极了。 陶九九跑动起来,心脏便有些难受,但她不想说。如果说了,戚不病一定会陪着小心,甚至感觉到不好意思。 等两人停下来,已经是静谷的一个高坡上。前面就是绝壁,山下全是土包,埋着不知道多少死去的侍人,阴森恐怖。而绝壁之下则是无边大海。明月高悬于空中,一切又美得就像画一样。 夜风徐来,是有些彻骨寒冷,但现在也不大重要了。 陶九九迎风站着,胸中因为心脏狂跳而难受,但心情却十分地畅快。至于为什么,她懒得去想。 戚不病站在她身边,少年已经比她高也不少了,皮肤微黑,身材清瘦,眼睛亮晶晶的。因为此时脸上总挂着笑意,原本沉稳的人显得有些憨。 “这里风景很好吧。”他退一步,让她看崖边的孤坟。与其它潦草的土包包相比,这坟算得上精致。坟头碑上写着张九九的名字。落款是‘落葵’。 陶九九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落葵是殷灼月继过去的弟子,自己初来蓬莱洲送竹片的时候,就是送到了他的手里。后来张九九自刎死在殷灼月面前。原来是他将自己埋葬的。还挑了一个这么好的地方。 这么想来,张九九还是幸福呀。死后起码有个安静的归宿。而自己如果死了,大概什么也不能留下以供安葬。又或者,根本没有人会安葬她。即便是有,在那些人心中,安葬的也并不是她。 终了,回过神一脸无语:“你带我来看这?” 这塔玛……真的是感动到了。好浪漫啊艹。 戚不病解释:“我听说要在这里保有这么好的位置,一定是费了心的。”大约是觉得,她知道有人这样为自己,总是会开心一些的。 “他是个色胚。”陶九九说:“道心不稳,统共没和我说两句话,只因看到美色便脑子发昏,期期艾艾黏黏糊糊。也是个奇葩了。” 她提起这些对她好的人,语气满不在意。似乎在她看来,全不值一提。 “怎样?”她说完有些挑衅,看着戚不病:“我就是这样的人。” 脸上也懒得有表情,伸手扯了一株坟头上的狗尾巴草拿在手中把玩:“再说,死了就死了。身后事如何有什么要紧。有人记挂也好,没人记挂也好,我根本也不在乎。” “别说这种话。”戚不病脸上的笑容隐下去,这让他看上去有些沉郁。眉眼也显得不那么柔和,但也只是一瞬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样子,平日开口自有一套,也算是少年老成,凡事自有调度,胸中丘壑十万万不止。 现在简单的一句话都说不明白,似乎说什么都是词不达意,于是又重复了一遍:“别说这种话。”叫人听了难受。 陶九九不吱声,心里莫明烦得很,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手里的草。 过了一会儿说:“你帮过我,我也帮你一次吧。但你父母过世,皆因主家涉及巫颂,要说报仇,新帝已死。也不知道要找谁报这个仇了。你心里已有数?或有要杀的人吗?”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我帮你去杀。” 戚不病没有说话。 她拿脚尖踢踢少年的脚侧:“你说话呀?” “不用。”戚不病干巴巴的说了这两个字,想了想又补充道:“我想做的不是杀人。我父母本不该是奴仆的,命运使然,即便外人看来我家甚是风光,其实有许多事不足为道。在我心中,我父母之死,如你父母……如张氏夫妻之死,皆是世道不公。这不是杀一个人的事。”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我已经放下了。” 陶九九沉默,她永远记得张氏夫妻之死。 这天下啊。 庶人困苦,在一条死路上折腾。 春山则不知道多少亡灵,被困于黄泉成为邪祟。 权贵各怀私心,卷在阴谋的漩涡里。 连神祇都沉沦。 简直一团糟糕。 戚不病又不自然地补充道:“何况,也不想让你为我杀人。”吐词含糊,似乎不想让人听清。因为这句‘为我杀人’听上去,实在过于暧昧。总觉得不是能宣之于口的话。仿佛会泄露什么。 并且隐约又觉得过于自大。 总之,哎,不说就好了。 于是后悔起来。全身不自在。 “张恒是我杀的。他心丹既失却并没有死。你没有杀过人。是我怕他张扬,才杀了他。”戚不病胡乱说话,想把话题扯开,掩饰自己:“你不要杀人。即便实在有人要杀,只告诉我便是。我们总要有一个,手里是干净的。” 陶九九想骂一句,你怕不是个智障吧。 老娘 手里的血,比你用过的洗澡水还要多。 干净什么? 她那好友是怎么死的?琴初是怎么死的?那些同学是怎么死的?甚至,这天下修士又将要为什么而死? 但她没吱声。 莫名不想说。 随便吧。觉得她是大好人,纯洁无瑕,简直智障一个。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戚不病却突然说:“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如果你有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又觉得唐突,补充了一句:“我们是朋友嘛。” 又问:“你身上怎么这么冷?” 明明并没有紧紧挨在一起,他也感受到了陶九九身上的寒气。并且她这身打扮,就是很怪。 一开始他只以为是体虚,可现在却觉得,她种种言行仿佛在交代后事。 “是不是因为心丹……”桃娘子本来身体就不好,先天不足,再加上她吃了张恒的心丹:“张恒修为低劣,属实害人。”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无情冷酷,小心掩饰:“到也不是骂他的意思。”笑起来还是憨,城府和眸中凶光都埋得深深的,“心丹的事,我会帮你想办法。”戚不病走上前,伸了伸手。 原本想到了男女有别,半路是想收回来的,可又还是坚持帮她拉了拉裘衣的领子,只放纵一回吧。好不容易才见面。掩得严实些也好挡着风:“你送你回去。外面夜风重。你身体也不好。以后你要是想……你要是病中愁苦,想和人说说话,就差人去叫我。别想东想西的。这里没人能害我。” “口气到是很大。”陶九九问:“你不怕越溅?” 戚不病说了一句:“你不用管这个。”十分含糊。 简直有点不知天高地厚。陶九九转身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出奇的平静,掂脚伸手替他拢了拢被夜风吹得乱飘的一缕长发。 戚不病觉得,眼前人固然是面无表情,可动作属实温柔。于是哪怕‘没有表情’也是好的了。 这大概就是她本来的样子。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也懒得刻意给谁留下什么样的印象,来促使别人对自己有什么样的感情以供利用。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就知道你一定来了蓬莱洲。想着如果我有什么事你大概会惹出事端,所以才来找你的。如今一看,我也没有看错你。不过我来,就是想告诉你,我的事不用你管。”陶九九收回手略略抬头仰视面前人:“以后我们就是陌路人了。我的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管了我也不会感激你。就像这个叫落葵的,他做这些我只觉得他恶心可笑,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埋我,有什么资格祭奠我?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不论你心中怎么以为的,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过朋友。在公学府时,一路以来只是利用你而已。你给我的那个玉坠,也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儿了。我一点也不在意。” 戚不病只注视着她,沉默许久只问:“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 她说的这些屁话,谁会信。公学府的利用,他也早看得清楚。 可就像她对张九九父母是有真情,在他们死时是真的为他们伤心,并厌恶自己无力改变一切一样。 她对他也是。 所以才在火灾之后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时候,从病榻上挣扎起身挡住殷灼月,以免他横死当场。所以现在她才会来,不论她说的话多么难听,她在这里就足以说明一切。 那些造作的谎言与虚情假意,他都不在意,因为从虚假的东西抽丝剥茧得到的最后那一缕是暖的。 何况连他自己也并非完全坦诚,是个卑劣之人行了十恶不赦之事,又怎么要求别人完美无暇呢。 “我会帮你……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别……”他踌躇着说,话音还未落,便见陶九九伸手向自己额间探来。 他诚恳地注视着她,不躲不闪,心里就是笃定,她不会害自己。即便是害,那就害吧。 陶九九并不知道遗忘颂怎么用,但她已经看魏拾骨对侍女们施用过一回了。大体无非是以灵息侵入他人心海之中,剥除某段记忆。 只要片刻,一个呼吸之间,她便收回了手。 因为动用了灵息,猛然喉头翻起腥甜的味道,压也压不下去呕了一大口血。 黑色的血块看上去有些吓人,都是早些积淤在身体中不能排遣的。 鲜血却是少少。 她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从好的来说,这大概可以视作拔除了沉疴,排除了污血。从坏的来理解 ,莫约她其实已经差不多是个死人,身体中并没有多少鲜血了,所以呕无可呕。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46 首页 上一页 1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