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待张潇潇说完,姜赤缇才又出声:“娘还未回答我,为何不与我商量此事?”辞气凛然。 张潇潇耐心耗尽,已然挂不住笑意,旋即敛容,正色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由父母做主,况且冯家公子哪点不合你意?你且说说。” 姜赤缇愁眼粼粼,出口之声略带哭腔:“娘,你明知我对冯公子并无情意,你也明知……”姜赤缇泪流满面,再说不下去。 张潇潇一改往日柔和,抢白道:“明知你对谈问西有情?可你看看,谈问西对你有情吗?他一声不吭地走了,连句话都不留给你,就你还傻傻地抱着痴想等他。等他多久?一年?十年?还是等到你雪鬓霜鬟、日薄西山之时?” 张潇潇越说越急,近乎咆哮。她委实没有料到,自己的女儿竟是如此固执,说尽千般好话,理尽万种繁丝,姜赤缇不仅没有一点醒悟之迹,反而愈加执迷。 昏黄烛光中的另一个人也没有想到,她的母亲竟从未理解过她,母亲是她最后那根线,可就在方才,生生断在了她的面前。 二人僵持片刻,烛花已高,张潇潇倏地起身,冷冷留下一句:“喜服早已备好,明日便让小菊拿来让你一试,你安心等上花轿即是,莫作他想。”说完便拂衣而去。 姜赤缇目眢心忳,呼吸急促,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滚的怒气,一把挥落桌上一应茶具,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甚是骇人。 几乎眨眼功夫,小菊倏地冲了进来,跑到姜赤缇跟前,战战惶惶地道:“小姐可有伤到?”随即俯身查看其伤势。 姜赤缇任由小菊拉着她的手左右翻看,目光清冷,不吱一声。 确定姜赤缇并未伤到后,小菊才松了口气,拍拍心口,心有余悸地道:“吓死奴婢了,还好小姐没事。小姐暂时别走动,奴婢先把碎瓷片捡了,以免伤到小姐。”说话间,小菊已经弯下腰去。 “小菊。”姜赤缇有气无力地唤道。 “小姐?”小菊拾得仔细,也未抬头。 姜赤缇无头无尾地说了句:“我想看杏花。” 小菊笑道:“小姐可是不记得了?杏花春日里才开,这个时节是瞧不着的。府里后院的桂花树,眼下正是开花时节,小姐以前不是最喜桂香吗?奴婢明日便拾些桂花,给小姐泡桂花茶。” 姜赤缇喟然长叹:“是啊,这个时节哪有杏花。”声音缥缈,似有还无。 “小姐也莫愁,明年开春杏花就开了,咱们还去玉蝉……”玉蝉二字甫一出口,小菊便立马闭嘴,心道糟糕。 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小姐此时最听不得会触及谈先生的字眼,她方才一不留神便说了出来,真恨不得打上自己几个嘴巴。雁落城有杏花的地方不止一处,可她偏偏就提了玉蝉湖。 小菊深知自己犯了大忌,捡碎片的动作都不禁慢了起来,心慌之余偷偷瞄了一眼,还好小姐并无任何反应。 姜赤缇秋泪已干,神色淡然,凝视着玉烛上跳动不安的火焰,似乎随时都能熄灭。好比自己如今处境,风来即摇,雨来即灭,身不由己。 小菊捧着碎片起身,小心翼翼地道:“小姐,夜里凉,不妨早些歇下。” “好。” 姜赤缇埋入软被,心乱如絮。
第41章 父母之命 夕去朝来,姜赤缇思索整整一夜,终于寻出答案。 床上静躺的喜服艳若红梅,一丝一缕都该是喜气盈盈,但看在姜赤缇眼中却无比狰狞,与洪水猛兽别无二致,倒是与她面上的冽冽冰霜恰构成一隅冬日凄景。 张潇潇果然早已为她备好喜服,倘若不是姜宰昨日来说,恐怕全府上下要瞒她到上花轿之时,就连平日最体己的小菊,竟也未透漏一字。 不过,最让姜赤缇深感意外的还是二位姨娘,这种时候倒变得缄口不言,就是不知她那位爹使了什么神妙法子,竟如此有效地封住了二人一贯藏不住话的嘴。 也不知他们从何时开始筹划此事,同在屋檐下的她竟是丁点儿未觉。 好一个至亲爹娘,好一座从小长大的府院,好一出讳莫如深的戏。她本应是戏中之角,这倒好,角色一倒,成了看官,还是中途入席的看官。 姜赤缇将喜服冷在一旁,又觉刺眼地紧,一股脑糅进柜子,褶出一衣水纹也与她毫不相干,仿佛明日穿这身喜服之人不是她,而是另有其人。 姜赤缇横尸般躺在床上,既不出门,也不用膳。 张潇潇来过两次,倒也未进,只在门口与小菊言语几句便走了。无非是问她是否用膳,可有异常之处,不外如是。 如此这般过了一日,第二日,姜赤缇整衣开门,整个人惠风拂面,格外精神。 姜赤缇甫一开门便遣小菊准备早膳,顺道将母亲请来。 张潇潇来时,姜赤缇正在房里喝粥,气定神闲,与前日判若两人。 转变如此之大,令人深感诧异。张潇潇甚至怀疑女儿是否痴了心智,挡不住的疑色如涌泉般自眸中缓缓流出。 “娘,这般看着女儿作甚?”姜赤缇滞下瓷匙,抬面而问。 张潇潇马上散去满脸疑雾,笑得慈爱,“女儿特地将娘寻来,是否发现有缺少之物?” 姜赤缇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女儿业已幡然,娘说的在理,我早已过惯锦衣玉食,何能再成荆钗布裙?谈先生精于丹青不假,却比不得冯公子家世。且他对我并无情意,我又何苦至死不渝?将娘请来,也是想同娘言说此事,女儿之前误入犄角,言语不孝,望娘原谅女儿先前作为。”说话间,起身于张潇潇面前落膝跪下,眼角淅淅。 “娘的好女儿。”张潇潇钦身扶起姜赤缇,为她抆了抆泪,“你能明白娘的一番苦心,也不枉娘这些日子以来的操持。” 姜赤缇退身回坐,揩揩眸畔,“爹娘养育之恩,昊天罔极,女儿铭记在心。女儿不日便将嫁作他人之妇,以后便不能日日伺候在侧。好在弟弟愈渐明事,他日定能蜕稚成姜家好儿郎。” 这番话让张潇潇听得动容,女儿出嫁前总会同父母叨上几句煽情之辞。是以,她未做深想,只顾着与这个即将出阁的女儿嘱咐着持家之道。 姜赤缇依着母亲的话查了查尚缺之物,一番细查下来,倒真有几件儿物什未全,便列了单子要亲自挑买。她自己的喜事,自当要亲力亲为一番,假手于人总是落不下心。 于是,昏礼前一日,姜家大小姐和小少爷难得出现在街市上,后面跟着三个随从。 姜赤缇缺的物什其实并非必需,偌大一个姜府,丫头、小厮、婆子、庖夫都有四十来口,张潇潇又对此事尤其上心,断断不会缺一少二。 不过,既是她的亲事,她说缺,那便是缺了。反正明日就抬入冯家,张潇潇便遂乎其意,只嘱咐古璠将她护好,莫出乱子。 但是,有个说来稀奇,细想却又情理之中的事。姜赤缇素来不会带姜宰出府,她知道这个弟弟踢天弄井,管束不住,今日出府时却破天荒特意携他一道,只说日后相见不易,难舍唯一弟弟。 姜赤缇行在街上,无疑又引得众人驻足而看,两只眼珠尽跟着她转,就想瞅瞅那面纱下的姿容是否能衬得上那双清灵婉眸。 小菊虽也不是第一回 同姜赤缇上街,可每当受下无数道灼灼目光时,仍觉浑身上下极不自在,忙附在姜赤缇耳边,小声道:“小姐,奴婢瞧着东西也置办地差不多了,要不先回府,剩下的一些零碎物件儿让府中其他人来买就是。” 姜赤缇看了看在前面疯玩的姜宰和他身后的小顺,再瞥了眼侧后抱着一大堆东西的古璠,点头道:“回府罢。” “好咧!”小菊顿感轻松。 路过一处布庄,姜赤缇又停了下来,“去看看。” 小菊搀着姜赤缇走进布庄,被大大小小物什淹没的古璠则守在铺外。 半晌,姜赤缇挑了一方素纱。 小菊正给掌柜的付银子时,姜赤缇已自顾自踏出门槛。 “啊!”姜赤缇刚踏下石阶,一个没落稳,踩滑阶棱,当场扭伤脚,疼痛瞬起,娇皮嫩肉的大小姐顿时秀眉紧蹙。 “小姐。”小菊一把抓过掌柜回找的银子,连忙跑到姜赤缇身旁,将之扶起。 姜赤缇的一声痛呼惊得古璠抱在怀中的一堆物什险些散落,好在他眼疾手快,一掌打回将落未落的包袱和木盒。 正在记账本的老掌柜也被吓得不轻,赶忙置下笔,跑到铺子门口,询道:“姜小姐可有摔着?” 掌柜的心里咚咚乱捣,若是姜家大小姐在他的铺面儿上摔出个好歹来,他非吃不了兜着走。且不说姜家,就那冯家都能带人将他铺子给拆了,如何叫他不心惊。 “小姐,可吓死奴婢了。”小菊惊出一身凉汗。 “无大碍。”姜赤缇粉面隐忍,露出浅浅一笑,以慰掌柜安心。而后掌住小菊的手,继续步下石阶。 不过,才刚下一步,姜赤缇忽地往地上一委,伴着一声痛呼:“嘶~”左脚崴到之处已然疼痛入髓。 小菊吓得花容失色,双眼瞪如铜钱大小,扶住姜赤缇的手力又加重几分,“小姐,可是扭伤了脚?” 姜赤缇眉心微簇,左脚已然使不得力,颔首道:“应当是。”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老掌柜急得左右乱踱,全然失了方寸。 “老人家,是我自己不慎磕到,与你无干,切莫急虑。”说完后,姜赤缇一瘸一拐地拾级而下,行离布庄。 古璠腾不出手,便侧着身,扭过脖子,看向姜赤缇,一脸忧急地问道:“小姐怎么样了?” 姜赤缇靠在小菊身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不过是脚扭了。” 不待姜赤缇吩咐,古璠立马作主张:“小菊,你先扶小姐去前面的酒楼歇着,我回府去请轿子。” 小菊木然点头,“我这就扶小姐过去。” 闻言,老掌柜连忙探身上前,下意识便作出搀扶之势,双手刚抬起,立马意识到此举极为不妥,复又收回,“小姐既是在我的铺子上摔倒,诊金药费自当由我来出。”说完便去掏银子。 姜赤缇当场婉拒:“老人家,不必如此,非是你铺子前的石头绊了我,实乃我自己不小心。你快将银子收好,安心做营生,无人会为难你。” 古璠说的酒楼,名寻醉,是姜家的产业之一。姜赤缇来过几次,自然不陌生。 小菊担忧地问道:“小姐,可还能走?” 姜赤缇目光闪动,试着迈了一步,疼得身子一软,委实再迈不出去,“小菊,我记得前面是有家医馆,倒也不远,我们先去医馆看看大夫。我怕再拖上一阵会影响明日拜堂之仪,不知道的人少不得要说姜家女儿竟患腿疾。” 小菊当下犯难:“小姐,府里平时都是叫屈大夫问诊,前面医馆的大夫从未来府里看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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