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快去? “……是。” 副卫背上直冒汗。 “祭司,那么……小人便得罪了。” 搜身? 笑话! 大祭司,这可是神官下凡啊! 便是皇帝小儿见了他,也得有礼三分! 谁敢上手摸神仙? 狗卫长自己不想得罪这下凡神官,把他给推出来。他就算是敷衍两下,谁还会怪罪他不成?只怕卫长也巴不得赶快完事走人。 副卫一番搜身,大有“防君子不防小人”的美德。 他往空荡荡的广袖上虚虚捋了几下——不像搜身,倒像是内院伺候穿衣起居的小厮给人家拍灰。 这群私卫来得有多威风,走得就有多狼狈。 一群灰头土脸的私卫滚走的灰尘还没散,长廊那头避雨的学子还没回过神来,见传说中的“大祭司”目光似乎远远扫了过来,忙一个两个地转身避开装死。 “坏菜。”那方才鼓动姚都的女孩结结巴巴道,“元熠这回是栽大了。” “栽大了”的姚元熠本人,此刻正和大祭司隔着大半个亭子,互相沉默着。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大祭司面色不郁,隔着袖子,曲着手指,点了点那块木牌。 姚都脸上一派坦然: “你不认得?” “……私卫令牌。” 他压低声音,顿了一下。 “你先前知道我是谁么?就这么塞给我,怎么敢笃定我愿意——且能够帮你遮掩?” “人生一世全靠赌。” 姚都耸耸肩,轻声道。 “这不是有天狮坐垫这个‘赃物’在么?咱们现在可是同伙。以及你手里这个,这并不是私卫令牌——你不信?” 他皱眉,手搭上袖口,似乎想抽出来看。 “别抽。” 姚都语气平平道。 “贵府来人了。还有,长廊那头十几条视线都在盯着你。” 岸上,一辆通体漆黑、金粉勾边的庞大马车正急匆匆地开过来,却因为车体的厚重而显得有几分滑稽。 “贵府的车还真是……”姚都抿了抿嘴,锐评道,“又土又豪横。” 时间紧迫,他不做反驳,注意力快速回到亭中,上前一步低声道: “阁下究竟是何人?” “现在,可以把你的坐垫送给我了吧,”姚都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神,“大祭司?” 在近距离的注视下,他眼神扑朔一下,不知为何朝一旁错开了些。 “其实那个坐垫背后,并不是天狮。” “嗯?” 姚都觉得好笑。 “不可能。我的眼力错不了,你这坐垫正面朝下,背面分明与大梁朝廷官府出的天狮绣品一模一……” 姚都卡住了,因为她看到,传说中的“大祭司”把坐垫拎起来,手指一转,给她露了正面。 姚都:“………………” 那的确不是天狮。 而是天狮的主人。 赵梁天狮信仰中,最高级别的存在——赵梁皇帝的皇天上帝“爹”。 天帝。 “桌垫才是……” 他把画作下墨迹斑斑的垫子抽出来,照样展示给姚都,“天狮。” 那张被墨水浸得青一块紫一块的绣品上,“天狮”的大饼脸仿佛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好一片五彩斑斓。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的“驯狮神官”、大梁皇家的护佑者——“大祭司”。 某祭司一身浅灰长袍一尘不染,被清风撩得微微摆动,好一番整洁仙气。 与那垫子——哦不,绣样上鼻青脸肿的天狮神灵,和被青苔糊一脸的天帝形成了强烈反差。 “……” 姚都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神。 那人眼皮很薄。 上眼睑的弧度流畅地勾勒出一潭微光闪烁的水潭,深邃的瞳孔中倒映着阴雨天下微弱的天色,仿佛什么多年压抑着的东西,终于透过严丝合缝的面具泄露了一丝,重现天光似的。 远处走廊里,祭司府下人的脚步正匆匆靠近。 古旧的长廊地板被踩出一阵有节奏的“吱吱呀呀”,仿佛在催促什么,又仿佛一道随时落下的刀刃,为两人眼下这场面添了一股别样的刺激。 姚都没有再说话,伸出手,定定地看着他。 他将两张东西一团一卷,双手递给姚都。 姚都接过的一瞬,就摸到了里头裹着的硬邦邦的令牌——正是他方才帮藏的那个东西。 遂朝他轻轻一颔首:“有缘再会。” “留步。” 他方才隐隐泄露出的一丝阴郁已然不见了踪影,语气神态又恢复了先前温和如常的模样。 “你方才说,要对我的画作指点一二,敢问,是什么?” 那谁知道? 姚都头疼地想。逗弄人编的随口话。 “正好,把画给我,裹在坐垫外头遮一遮。” 姚都索性道。 “你要是信得过我的画技,我就带回去改完,再拿来还给你。” “嗯。” 他示意姚都抬手,然后将画作打开,往天狮画像——坐垫上裹。 一时间两人离得极近,姚都抬眼就能看清他垂在眼前的睫毛。 “还未请教。” 姚都看也不看,任他如何往天帝天狮上糟蹋。 “如何称呼?” 他动作一顿,神色复杂地抬眼。 “怎么?” 姚都奇道,“难道做了大祭司,便没了名字不成?” “……” 他张了张口,“程,单名与。草字长赴。” “好字。” 姚都简短回道,“元熠。” 程与手头动作完毕,退后半步,朝她微微颔首。 “改日再登门拜访。” 姚都促狭道,“多谢,大祭司。” “……” 程与一贯平淡的面色堪堪没有当场裂开。 “大祭司”这声称呼不知被多少人叫过多少遍,怎么到了这人的嘴里,就被染上了一层异样的意味? 而且,这人不是才问了他名字吗? 某人就是故意的。 祭司府小厮早早候在较远处,盯着姚都的背影看了一阵,收回目光上前。 “祭司,虽然您吩咐了不得来打扰,但阿承方才瞧见陛下私卫匆匆赶来,担忧祭司,这才忍不住上山来看——祭司,您没事吧?” 程与垂着眼皮收拾桌上的东西。 “祭司,那丫头举止怎生如此轻浮?谁敢对祭司这样。” 阿承忙不迭地上前帮他捡收桌上的东西,“阿承知道,祭司固然是对她无意,那么还是早早打发了她的好,从前倒是没有禁止祭司成婚的明文规定,但自从上任祭司闹那一出之后……” “住口。”程与冷声道,“背后妄议是非,谁教你的规矩?” 阿承一顿。 “下次那位……临师书院学子,来府上时,记得向她赔罪。” 程与落下一桌东西,任他是要收捡还是要搜看,头也不回地转身朝岸边走去,“另外,回祭司府后,去祭司堂牌前,对着老师——第二十一任祭司的牌位,跪半个时辰。” “……是。” 阿承低低应道。 雨势渐薄,前来“拯救”落汤小姐公子的马车终于开了过来,载着一群闹哄哄的学子下山去。 程与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板穿行过长廊,目送他们远去。 古旧的长廊又恢复了它本该有的寂寥。 它横穿在山水之间,偶尔迎来一群充满生机的避雨客,大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空旷,年久失修的木材随时都有可能嘎嘣坍塌。 坚硬厚重的祭司府马车就停在它的旁边,压得周遭新绿好似不敢露出一丝生机。 车檐下,刻着“祭司府”三字的木牌钉在门里,字迹凹槽里的墨迹褪色而斑驳。 是从他老师在时就开始用了。 他没有换过。 因为没有必要。 他们这些代代相传的祭司,就像那块被钉死的木牌—— 换不换的,无所谓。 反正,都叫“祭司”。 人们说起他老师,会称“祭司”,不会叫他“曾步业”。 人们说起他,也会称祭司,而不是“程长赴”。 七年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叫什么。
第3章 好巧 密不透风的马车内,一个小厮装扮的小子冷汗浸了一身,忍不住地发抖。 一块手帕递到他跟前: “啧,把眼泪鼻涕擦了。” “哪儿有眼泪鼻涕!” 那小子哼哼着接过帕子,“这怎么办,上君?” 南域的上君——竟然化作一个北边界富家出身,明晃晃地混在大梁都城临师书院里,每日“游手好闲”地在别国天子脚下乱晃! 乱晃的某人正是姚某。 她有些嫌弃地看着这小子头上的汗,“啧”了一声。 “赵梁皇帝派来搜查的人来就来了,我这不是还好端端坐在这里吗?” “西郊——铸币司在临师西郊的站点暴露了!” 小子揉着那张倒霉帕子,眉毛挑得像是要飞出来,“我马上去西郊!” “你去西郊干什么?” 姚都奇道,“给赵斓私卫送菜?” “那咱们西郊的人怎么办?他们……” 小子话说一半,望着姚都的眼神,后半句被卡了回去。 “明白就好。对自己的命负责,对任务负责。谁要是暴露,就会是这个后果。至于会不会叛变……南域铸币司,亲眷都在首都南明,总部会妥善安置。至于如何‘安置’嘛,那就得看他是如何‘忠心’的。” 姚都面色不变,闭眼靠在车后背。 “别做无意义的事情。莴苣,想救更多的人,就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临师城内外所有人,全部静默。” “……是!” 莴苣咬牙,立马就打算翻身下车,临到头觉得仿佛忽略了什么。 “——对了!那上君你呢?要说,我们暴露都不大要紧,只要上君安全。如今西郊暴露原因不明,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上君尽快回……” “哦。” 姚都伸手掏出座位底下的一把匕首。 “我去捞个人,顺便去确认一件——两件事。” 莴苣大惊失色: “什么?上君你别乱……” “我有数——西郊这事儿,背后的人还不想要我的命。” 姚都随口一糊,打发了人,随即找个街角无人的档口,一身黑衣身影一晃,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车外。 三月的日子里,天色暗得出奇地快。 她娴熟地绕过人头攒动的街巷,到了目的地附近,陡然见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粗看,只觉人流未免少了许多。 然而细看则能发觉,以某处地点为中心,附近路口被便装的习武兵卒死死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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