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包围圈的中心——一家饭馆,二楼的窗户大开着,随风涩涩发抖。 “……” 姚都单手摩挲着袖中匕首,确定了第一件事。 “看来刚刚牛皮吹大了,这背后的人,没准还真想要我的命。” 于是,“命有人想要”的姚都当下身形一闪,转进街巷,混入了包围圈中。 夜幕几乎完整地降了下来,只剩下天际几分薄得发灰的暮色。 白日停过一阵的雨似乎突然想起今天还是“清明”,该附和古人的还没附和完,于是索性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雨骤然下大的时候,姚都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噌——” 匕首寒光映着雨夜的凉气,一刀割破一个私卫的喉管。 “思耘!怎么样?” 姚都皱眉看向倒在地上的人,上前将她拽起来。 “咳咳……这杀千刀的赵梁……” 那个和姚都年岁相仿的女子捂着腹部,强忍着被来人扶起来,这才费力睁眼看清来人。“元……!怎么是你?!不是——你怎么亲自来了?!” “因为能者多劳。” 姚都悠悠道,目光往她从指缝间渗血的腹部瞟了一眼。 “不像侯老板——哟,又挂彩了。” “……” 侯思耘咬着牙跟上她,眼看她耳听八方地七弯八转,一路悄无声息地又放倒四五个搜寻的私卫。 “这些人陆陆续续地死成一排,他们很快就会顺着追上来。我……我找个地方藏起来,你先……” “哄谁呢?别跟我来‘别管我你先走’那一套。” 姚都闭眼眨去挂在睫毛上的雨水,看了眼她的伤势皱眉道。 “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方可躲?” “你又哄谁呢?” 侯思耘叹气。 “要是有,还用得着你堂堂上君,专程在这夜黑风高的大雨天亲自捞我?” “不,此躲非彼躲。” 姚都眯眼艰难辨认着视线,还不耽误她逮住一个迎面砍上来的私卫,在人还没来得及看清的时候,一把扼住喉咙掐住声音,同时刀光一闪,血迹飞溅出去,随后往旁边“扑通”一声扔开。 姚都甩了把手上的水,朝前方抬了抬下颚: “那是什么地方?那个黑黢黢的墙。” “是谁的府邸。” 侯思耘抹了把眼睛。 “哦,那是哪个大官的府邸来着?” “很好。” 姚都拽住侯思耘,朝那边直奔而去。 “就借这狗官的地盘一用——谁叫他院墙比别人高?不懂什么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么。” 被拽着飞奔的侯思耘灵光一闪: “哦!那是那个什么——赵梁那见鬼的大祭司的府邸!” 姚都脚底一滑。 侯思耘奇道: “你怎么了?” 姚都面不改色: “被大梁大祭司的神威吓到了。” 她几步蓄力,攀上院墙,两下将身上湿透的外裳拧起来,将侯思耘拉了上去。 “躲着。” 姚都把她往角落水缸后一塞。 “我先去探探。” “我以为你会去中间的小院。” 侯思耘道。 “那个小院是祭司居所,只有祭司一个人住,是最佳的躲藏位置。” 姚都动作一顿,“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却转身径直朝北去了。 今天白日里,她正巧在约定的石头底下拿到西郊投递木牌,又碰上赵梁私卫得信搜查。 那位大祭司今天被她在西郊碰上,真是巧合吗? , 姚都一向不信巧合,心下决意不会再打那位“大祭司”的草。 再者,即便真是巧合,这位赵梁祭司的种种反应—— 臀坐天帝、笔涂天狮、帮她这个“贼人”对付自家私卫…… 等等异常,不由得让姚都慎重。 她悄无声息地在祭司府的黑暗中飘过,差点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真成了个鬼魂—— 黑墙黑瓦,一路上道旁排列着稀稀寥寥的纯白蜡烛矮灯,这哪里是活人住的地方? 姚都忍下头皮发麻,一路摸到最北的院堂,一眼就里头灰白的天狮神像的石雕——是供奉天狮神像的地方。 就这儿了,姚都心说。 借借贵朝丑狮子的大脸。 人在面临危机、寻求躲避时,往往下意识往更深处的地方走去。 是以姚都在绕过堂内中央雕塑走到背面后,猝不及防被吓得当场亮了刀光—— 堂内背后,是供奉历代逝去大祭司牌位的地方,扑朔的白烛火光前,赫然是一个人影! 程与入夜辗转难眠,如往常一般,独自去了祭司祠堂,一个人静静地待在里面。 正是散出思绪的时候,平静得比死水还死的堂内,突然钻进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还湿淋淋地带着一身雨气和血腥气! “……” 两人面面相觑。 姚都看着眼前这张一两个时辰前才见过的脸。 她强压下胸口的剧烈跳动,才发现,对方也是一脸的空白。 程与穿着白色中衣,肩上松松垮垮地搭了件浅灰外袍。 一头细软的黑发大半散在肩背上,脸色比身上的白衣深不到哪去。 他目光迟钝地落在姚都手里的匕首上。 “你……干什么了?” 他后知后觉地惊道,大约是腿跪得没了只觉,爬起来时踉跄了一下。 “……是你的血?伤哪里了?”
第4章 雨夜 姚都手动了动,没收匕首: “我没伤。别人的血。” 程与视线投向外面,隐约察觉到外头发生了什么。 “去我院子。” 他顿了顿,把姚都的防备看在眼里,“——信得过的话。” 姚都听出他愿意出手帮忙的意思,干脆地应下来: “多谢。我还有个朋友同行,她受伤了,不知可否一并劳烦?” 程与点头:“自己把人带过去。路上小心,祭司府里的人——” 姚都无需他明言: “明白。” 祭司府里的人——程与信不过。 比如白日里,他那个近身小厮就不知道是谁的眼线。 否则程与也不必这么干脆地把坐垫桌垫一股脑打包送给她。 侯思耘隔着屏风,在屋内清理创口。 姚都坐在门槛上,望着院中央那个熄火的大香炉。 春雨汇在屋檐角,积水和屋檐下的铃铛一起稀稀拉拉地一晃一落,在眼前织出一副并不稠密的雨帘。 姚都嗅到一股有些刺鼻却热乎的气味,一转头,只见一只茶杯递到身边。 “这是什么?” 姚都接过,闻了闻辨认了一下。 “姜茶。”程与在门槛另一侧坐下,“不爱喝?” 姚都皱眉灌了一口,用行动回答了他。 “不怕有药么。” 程与道,“药死你,就没人知道我把天狮天帝坐在身下了。” 姚都从小被当储君养,对各类毒药再熟不过,只需一闻,便能知道大概。 再不济,尝一点就确定了——艺高人胆大。 “是啊。” 姚都嘴上不耽误,随口附和道。 “多可惜——药死我,就没人知道大祭司把天狮天帝坐在身下了。” 程与眼神变了变。 “奇也怪哉。” 姚都又闭气喝了一口那恍如辣椒水的东西,“贵朝选祭司的眼光真高,信祭祀者千千万,怎么偏偏就选中你这朵奇葩?” “新祭司是前任祭司选的。” 程与将手搭在膝上,声音放轻。 “说到这个,我老师——前任祭司还与你们‘那边’有些渊源。” “我们那边?” 姚都神色一滞,随即轻笑一声。 “看来大祭司对我的身份早有答案。我还纳罕,大祭司两次出手相助,真是因为那点儿不成气候的‘威胁’吗?果然——竟是有这层‘缘分’。” “我没有参与过你们的事情。” 程与听出她的旁敲侧击,垂着眼睛轻声道。 “你爱搅合私卫也好,搅合临师城也好,不要让我知道就行。” ……还能这样? 姚都沉吟片刻,中肯评价道: “赵梁有你这样的祭司,真是有了八辈子福分。” “大祭司不得过问政事,严禁私通上到皇室宗藩下到朝臣百姓,只管埋头主持祭祀事宜,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在祭祀场上往那儿一杵,跟着礼仪流程沟通天地神兽,祈求神灵护佑赵氏统治。” 程与淡淡道。 “——这就是大梁大祭司的定位。所以,我是一个再合格不过的大祭司。” “那么,你对我有什么所求吗?” 姚都突兀地一转话题。 程与神色一怔,目光落在院中地面的积水上。 “没有。” 只听他轻声道。 “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忙。” 姚都将空掉的被子捂在手里。 “让我想想——你是想知道前任祭司的……你老师的事儿吗?” “你有听说过他么?” 程与留意到她的称呼转换,心里微微一热。 “没有。” 姚都没脸没皮地承认。 “但有人或许知道,我可以帮你问。” “陈年旧事,不足为道。” 程与摇摇头,“或许……也没有必要。但有一事还是想提醒你——你们境内,也不太平吧?” “说得真委婉。” 姚都不置可否,眯了眯眼,知道这是说南域内部有家贼的意思,不欲多谈,遂将话题转到他身上,“你怎么想到提醒这个?” “我涉实事不深,没有直接证据。” 程与将吹凉的手缩进广袖里,“只是常常回想起,老师逝前曾对我有所叮嘱。那段叮嘱,很不同寻常。” 赵梁前任大祭司曾步业,是个与程与风格迥然不同的家伙。 一把年纪,仍跳脱得像个小青年。作为终日无所事事的大祭司,他绝不会像程与这样,一闷就能祭司小院里俗字待个十天半月。 相反,他常年在临师城中吃喝玩乐,人生态度比正儿八经的纨绔还“纨绔”。 曾步业到了弥留之际,撑着精神,见完这个程与这个闷声闷气的少年接任者,就仿佛交代完最后的事情一般,一命呜呼了。 世人皆说,这或许就是神官灵魂在人间祭司躯壳之间的交接,闻者无不感叹一句神官英明、天狮护佑。 然而,没有人比程与更清楚地知道这其中的大相径庭—— 说出去,能吓掉整个大梁没长稳的大牙。 在曾步业最后的人间时刻里,他枯瘦的手上带着油尽灯枯的灰气,死死地掐住程与的手腕,一双布满红痕的眼睛瞪得就要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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