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知州:“有劳小哥了。” 一行人跟着大钱一道往楼上走。 …… 仙安驿站京里往来的官员颇多,是以,这处驿站建得也颇大,虽然从墙角那斑驳布满青苔的青砖,还有屋舍的木头颜色可以看出,这一处驿站有些年月了。 不过,屋舍倒是维护得挺好。 起码沿着那木梯上去,只有木头结实的咚咚声。 ……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紧张,便是单间也是窄小,里头只搁了张床榻,一张方桌和圆凳,上头一壶的茶水壶,旁的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通铺的屋舍倒是大间,一开门,左右两边皆是连通的床榻。 此时春日,夜里还是有些凉,床榻上搁了一床藏青色的棉褥,枕头也是同色。 顾昭伸手摸了摸,倒是有些意外了。 虽然棉褥老旧,不过应该这几日都有晒过,入手有些许的蓬松。 可以看出,虽然条件不好,驿站还是尽心做到了他们能做的。 大钱看过顾昭几人,见顾昭年纪小,他还冲顾昭笑了笑。 “后院有口井,还有几口灶,灶里一直有热水烧着,你们要是洗簌,可以去楼下的澡屋,要我们帮忙提水也成,一桶热水十枚铜板,不要我们帮忙的话,一桶就五枚铜板。” 钱炎柱咋舌,“十枚铜板一桶热水还不贵啊。” 大钱皱眉,“哪里贵了,就收点跑腿费和柴火费了,你去别的地方瞧瞧,还没我们这么实惠呢。” 卓旭阳自来熟的揽过里大钱的脖子,笑道。 “好啦,小哥别恼,我这弟弟头一次出远门,没见识,十枚铜板确实是良心价了,你别和他计较,说起来,你姓钱,他也姓钱,这是缘分,往上数几代说不得还是一家亲呢。” 大钱来了兴致,眼睛晶亮,“哦,你也姓钱?” 钱炎柱点头。 顾昭凑趣,“我们都叫他小钱哥。” 钱炎柱想瞪人,瞧见是顾昭,又不敢多瞪了,只得委委屈屈模样,捏着鼻子认下了。 “没错,大家就都叫我一声小钱哥。” 年纪更小的大钱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刚才陌生沉闷的气氛一下就消弭了。 大钱:“小钱哥,我叫钱伯明,大家都唤我一声大钱,嘿嘿。” 钱炎柱:“钱炎柱。” 卓旭阳:“卓旭阳。” 顾昭也跟着笑了笑,“我叫顾昭。” 几人说着话,大钱不敢去和陈长史说话。 虽然驿丞只给开了两间屋,不过,他一瞧那陈长史便知道他大小也是个大人,驿卒无官无职,不敢和大人多说话。 大钱小声,“有官味儿,我这鼻子灵光着呢。” 顾昭莞尔。 “对对,是有官味儿。”钱炎柱和卓旭阳哈哈笑起来,“那是我们长史大人。” 大钱一副我就知道这是个官的模样点了点头,有些羞赧的解释,道。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不够数,大家多数都是一道住大通铺的,还请几位见谅则个。”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顾昭。 显然,这话他也是对顾昭说的。 在钱伯明眼里,面前这个小郎虽然衣着简单,不过,那一身气度却着实不凡,豪不夸张的说,便是京里大族养出的儿郎都没有这身风采。 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驿卒,他可是见过许多人的,虽然瞧过去憨,实则是个人精。 眼睛毒着呢! 顾昭不介意的笑了笑。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能有个地方落脚歇息就很好了。” 卓旭阳:“走走,大钱老弟,你带我们去给马儿拿些料豆和苜蓿草吧,回头我们也不叨扰你,自己就能把马儿照顾好了。” 大钱目露感激。 这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啊,他们做驿卒的,最喜欢碰到这样通情达理的人了。 明明他们这儿是驿站,还是属于官家的驿站,虽然有官方招待的活儿,但他们还要干传递信息,管理驿道驿站等活儿。 事情多着呢! 偏偏来的都是官,各个有官威,一些人还老爱将他们当店小二。 真是…… 真是发牢骚都不敢太大声,就怕碰到小心眼的大人! …… 钱炎柱和卓旭阳去给马儿喂水喂饭,简单的洗簌过后,顾昭便去饭堂那处寻潘知州和陈长史,刚刚下楼,就听陈长史笑着招手,道。 “顾小郎,我们在这儿。” 顾昭三两步走了过去,拉开凳子落座,瞧着桌上的菜色,她哇了一声,喜滋滋道。 “这菜色真热乎。” 陈长史哈哈笑了一声,从竹筒里给顾昭拿了双筷子,递了过去,道。 “可得多吃一点,这可是咱们大人请客。” 潘知州抚须,“小菜小菜,等到了京里,我再请大家吃一顿好的。” “大人,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许赖皮!顾小郎你也记下。”陈长史不客气,一下就顺杆爬上了,还不忘拉上顾昭。 “记住了记住了。”顾昭笑着应下,她伸筷子夹了个饽饽,耳朵里听着陈长史一叠声的念着京城的大菜。 像什么黄焖鱼翅,佛跳墙,玲珑鱼脆羹……光是听了个名儿就让人垂涎三尺。 潘知州受不住了,“停停停,老陈你这是要将我吃穷了啊,还黄焖鱼翅,你咋不说给你点一桌宫廷御宴呢!” 陈长史意犹未尽,“都说这厨师的汤,那是唱戏的腔,汤正就腔正,汤不正,那就是糊弄人的,这黄焖鱼翅肯定不能少。” “对了大人,我听说京城里很多酒楼里的大厨是宫里御膳房里退下来的,要不就是他们出来的人,是不是真的啊?” 还不待潘知州回话,他先看向顾昭,认真道,“像咱们这样的升斗小民,吃大户的机会不多,顾小郎可得和我一条线,你说句公道话,刚才大人说没说了,要带咱们吃一顿好的?” 顾昭瞧了瞧陈长史,又瞧了瞧潘知州,嘿嘿笑了一声。 “说了。” “大人,我是修行中人,不能说瞎话的。” 陈长史:“哎,你瞧,顾小郎都说他不说瞎话的。” 潘知州:…… 还没到京城,他已经开始心痛了,他的荷包,铁定要被这几个人吃瘪了! 陈长史继续提老话,“大人,是不是当真是御膳房里退下来的大师傅啊。” “我怎么知道,我当京官那会儿穷着呢,哪里舍得上酒楼哦。”潘知州没好气。 他夹了个饽饽到陈长史的手中,“快吃快吃,这饽饽热乎热乎的,也香着呢。” “真是吃都堵不上你的嘴。”末了,潘知州还小声的抱怨了一声。 陈长史看手中的饽饽:……啧,寒酸! 顾昭宽慰,“大人,夹上菜和肉,热乎热乎的,还是很香的。” 陈长史:“顾小郎倒是好养活。” 说完,他掰开饽饽,夹了个一筷子的菜和红糟肉到饽饽里,用力的咬下一口。 顾昭看了一眼桌面,她倒是没有胡说,确实是挺好吃的。 仙安这一处的人擅长做饽饽,各色花样都有,里头搁豆沙,搁枣泥,搁蜜豆,搁缸菜……就是什么都不搁的饽饽,炒上咸口的小菜,再炒点酒糟肉,或者是辣口的小炒肉,夹了搁在饽饽里头,再配上一碗鲜香的汤,别提滋味多好了。 “这炎柱和旭阳怎么还没有来啊。”陈长史分了个神,抬头四处看了看,“回头该吃咱们的残羹剩菜了。” 顾昭也跟着抬起头,眼睛瞥了周围一眼。 “方才说是去给马儿喂豆料和苜蓿了。” 这时,驿站门口有动静声传来。 “快走!这儿是驿站,不是你们胡来的地方。”汪驿丞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 顾昭和潘知州都停了箸,两人抬头看了过去,陈长史咬着饽饽,顾不得多嚼,干涩的咽了下去,急急道。 “哎,那不是咱们的钱衙役和卓衙役吗?” 顾昭也看到了。 只见那儿有两拨人正在吵架,钱炎柱和卓旭阳扶着刚刚认识的驿卒钱伯明,此时正怒瞪对面的来人。 钱伯明眼睛和嘴角都红肿了一块,唇上甚至有点点血迹,显然,方才应该是发生冲突了,被人打了一拳。 此时他低着头,拳头捏得死紧,整个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就像是要反扑的豹子一般,不过,不知道在忌惮什么,他死死的压抑住了自己,只一身气息十分愤懑。 顾昭起身,“大人,我过去看看。” 潘知州微微颔首。 顾昭走过去时,还未到,就见另一位带刀侍卫阔步高视的走了过去。 人未到,声先至。 “何事喧哗?祈北王府王爷尊驾在此,打扰了王爷休憩,定不轻饶!” 说完,只见“铮”的一声,利刃出鞘,刀芒晃过众人的眼睛。 顾昭停了停脚步。 那厢,和汪驿丞对峙的人,打头的那一个汉子微微闭了闭眼睛,他想说什么,又忌惮的看了一眼那冷面黑衣的侍卫,更惧侍卫口中的祈北王爷。 王爷啊…… 那可是天家贵胄。 别到时一亩三分田没有争到手,反倒得罪了贵人。 汪仁鹏,也就是打头的那个汉子,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里汪驿丞,眼里又是怨又是毒,直把汪驿丞看得心肝颤了颤,一种又是悲凉又是叹息的无力浮上心头。 汪仁鹏:“呸!果然是狐媚浪荡货养的狐媚子,也不知道给我大伯灌了什么迷魂汤,奸生子也养在身边,瞅什么瞅,咱们小腰村的人谁不知道你阿娘是什么货色,呸!再瞅把你眼睛给挖了!” 这话他是冲钱伯明骂的。 说完,他瞪着圆目,目光转向汪驿丞,瓮瓮道。 “大伯,你要是真的认了这小崽子做种,咱们老汪家可得被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笑死了,往后几代都没脸。” “没错,汪伯,没有道理被戴了绿帽了,还要将绿帽子搁头上戴得牢牢的,仁鹏哥才是你的亲侄儿啊,这钱伯明是野种,还是不知道老爹是谁的野种!” 汪驿丞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汪仁鹏,似是注意到自己的视线,汪仁鹏站直了身板。 他有着和自己相似的模样,身材是瘦小的,凶狠的目光上是一对三角眉,眉短而杂。 此时,那眼里都是虎视眈眈的逼迫。 好半晌,汪驿丞哂笑了下。 “都给我滚,我只是老了,还没有死,现在就盘算上我的家财,不觉得吃相难看了些吗?滚滚滚!都给我滚!” 说罢,他眼睛四处看了看,转眼要去扯棍子。 人群有着哗然,黑衣侍卫腰间的弯刀再次出鞘,冷声道,“我再说一遍,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情仇,祈北王的王驾在此,闲杂人等不许喧哗!” 出鞘的刀刃锋利,带着冷然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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