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形势比人强,汪仁鹏忌惮的看了一眼侍卫,朝汪驿丞落下最后一句话,“大伯,你再好好的想想吧,没有肥水流外人田的道理,更何况,他还有那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娘。” 说完,他回头招呼众人,道。“咱们走。” 很快,这些拿着木棍和锄头,做农人打扮的汉子乌泱泱的走了。 汪驿丞瞧着这一处空荡荡的地,回过头,视线落在钱炎柱和卓旭阳搀扶住的钱伯明身上,好半晌没有说话。 钱伯明一阵别扭,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什么,最后嗫嚅了下嘴,只喊了一声驿丞大人。 才喊完,他就低下了头,垂头丧气模样。 汪驿丞叹了口气,视线往下,目光落在他的腿处,开口道,“去我屋里拿个药油揉一揉,伤没伤到骨头?要是哪里有不舒坦就赶紧寻个大夫瞧瞧,别仗着自己年轻就硬撑,回头落下病根子了。” “恩。”钱伯明哽咽了下,眼里有水雾漫上,他赶紧吸了吸鼻子,将这泪意憋住。 汪驿丞回身继续忙去了。 钱炎柱和卓旭阳搀扶着钱伯明,也往驿站后头走去,路上,顾昭听到钱伯明不住的道谢。 “小钱哥,卓大哥,真是多谢你们了。” 钱炎柱摆手,“嗐,这有啥,你卓哥刚才都说了,你我同姓钱,说不得百多年前,咱们祖上还是同一支的呢,这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啊。” 三人说着话下去了,很快,这儿便冷清了。 只听“铮”的一声,冷然的刀锋入了鞘,黑衣侍卫冰冷的眼睛扫过周围一眼,视线和顾昭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 他先是有些眼熟的眉峰微敛,想着这是何人,随即瞪大了眼睛。 这是…… 顾昭知道他这是认出了自己,微微颔首,没有出声。 黑衣侍卫踟蹰了下,也微微颔首,他抬脚从顾昭旁边错步而过,一路往驿站的上房方向走去。 顾昭叹息了一声。 祈北郡城的祈北王府啊…… 风眠大哥都没了,也不知道今下这祈北王是哪位,大公子还是二公子?她记得,风眠大哥说过,他行三。 见到故人身边的侍卫,只是侍卫的故主已亡,顾昭心情低落了下,随即往饭堂方向走去。 …… 顾昭拉开凳子,落座,继续吃饽饽。 陈长史起了好奇心,“顾小郎,方才外头在闹什么。”他将声音压低了一些,见没人注意,这才又道,“我好像听到什么绿帽不绿帽的,驿丞大人的婆娘跑了?” 潘知州夹了个饽饽到陈长史面前,“快吃,不要在人后乱议论是非,顾小郎瞧到的和咱们听到的不是一样么!” 顾昭摇头,“我也就听了几句只言片语。” 很快,钱炎柱和卓旭阳便过来了,潘知州又给两人点了些新菜,还打了一坛的浊酒。 “吃吧,今日辛苦你们赶车了,今夜吃点酒,消消乏,好好歇一歇,养精蓄锐。” “多谢大人体恤。”钱炎柱和卓旭阳连忙道。 潘知州摆了摆手,他吃得差不多了,瞅着这两人和自己一道吃饭,有些束手束脚模样,拿帕子擦了擦,起身道。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屋歇着了。” 说罢,他起身便走了。 潘知州走后,钱炎柱和卓旭阳果真放松了许多,陈长史一伸手点了点卓旭阳的脑袋,故作不满道。 “怎么,瞧着我这个长史大人就不怕啊。” 卓旭阳拍马屁,“大人可亲。” 顾昭笑道,“哦,我听到了哦,卓哥说潘大人不可亲了,枉费大人怕你们不自在,还给你们腾地儿了。” 陈长史:“哈哈哈,对对,顾小郎说得对,回头我们就给大人说去。” 卓旭阳当下就皱巴了脸,连连讨饶,“是我失言,原谅则个,原谅则个。” 说罢,他拎起酒壶,斟了大大又满满的一碗。 “先干为尽。” 顾昭失笑。 陈长史指着他,“好你个滑头,找着由头多喝酒,真是一点儿都不如小钱老实。” 说到钱炎柱,大家这才注意到,钱炎柱有些心不在焉的。 顾昭目露关切,“炎柱大哥,可是哪里不舒坦了?” 钱炎柱摩挲了下黑瓷酒碗,半晌后,他下定决心般的抬头,目光殷殷的看着顾昭,道。 “顾小郎,你与我说实话吧,我那梦是不是有什么不吉祥的地方,你只管说,我心里做着准备了。” 顾昭:“啊?” 她愣了片刻,然后才知道钱炎柱说的梦,是他鬼哭冲击那日做的婆娘回娘家,结果改嫁他人,他坐在大雨中嚎啕绝望的噩梦。 顾昭:…… 她耐心宽慰道。 “真就是一个普通的梦,没什么别的意思。” 钱炎柱:“我不相信。” 他顿了顿,又道,“不然事情怎么这么巧,我前两三日才做了这样的噩梦,今日就听了一个婆娘和人私奔的故事,这肯定是有由头在里头的,是不是不吉?” 陈长史八卦:“谁的婆娘私奔了?” 钱炎柱犹豫了下,压低了声音,道,“就接待咱们的汪驿丞啊。” “他婆娘是驿卒大钱那孩子的娘,方才在闹的就是这一出,听说和人私奔了,连大钱都是汪驿丞去当兵时候,他娘和别人生的娃娃。” 陈长史咋舌,“真是别人家的娃啊?” 钱炎柱正想将事情说一遍的时候,顾昭出言打断了。 “他阿娘不是死了吗?” 钱炎柱几人都看了过去,“谁死了?” 顾昭:“大钱哥啊,他那面相分明是父在母亡的面相啊。” 这话一出,钱炎柱几人都愣了愣。 ……
第150章 “什,什么父在母亡的面相?”钱炎柱有些结巴,“他阿娘不是和人私奔了吗?” 顾昭:“刚刚那一下照面我就瞧出来了,大钱哥是父在母亡的面相,《麻衣相法》中说了,人的天庭有三纹,唤做三才文,由上至下,分别为天纹、人纹和地纹。” “天纹为父缘,人纹为兄弟夫妻缘分,地纹为母缘,三才纹的纹路清晰且长短有度,那便是亲缘和顺,平安顺遂的面相,大钱哥的地纹已经断,说明他的母亲已经亡故了。” 钱炎柱几人听得神奇。 卓旭阳若有所思,“难道是和人走了后,日子过得不顺遂,这才没了?也不知道过身了多久了。” 顾昭:“应该是许久了。” 卓旭阳几人又看了过去。 顾昭也不卖关子,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眉毛的位置,又道。 “相面术中,眉毛正对的这两处为日月角骨,左为日角为父,右为月角为母,您们看到没,大钱哥的月角处有道疤,瞧过去年岁挺久了,这必定是他阿娘没了以后,他磕到了。” “月角有损,母亡故。” 钱炎柱和卓旭阳恍然,那疤确实瞧过去挺久了,既然是成定局的命运映射到面相上,大钱的母丧只会更久。 “哐当!”这时,饭堂里一声凳子倒地的声音。 顾昭几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就见钱伯明绊倒了个凳子。 他的目光朝顾昭这边看来,眼睛瞪得很大,浮起一层水光,嘴巴微微张开,好像下一瞬就要有泪落下。 他嗫嚅了下嘴巴,想要生气,想要质问,为何要说他阿娘死了?喉咙里却像哽了一把沙土,什么也说不出来,鼻头也有些红了。 顾昭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人真是经不起念叨! 陈长史给自己舀了一勺子的热汤到碗里,小声嘟囔一句,“大人真是金玉良言啊。” 顾昭也给自己抓了个饽饽,尴尬了。 对,大人方才都说了,莫要背后议论他人,瞧,她才插嘴说了几句,就被正主听着了。 卓旭阳起身,三两步过去将钱伯明拉了过来,按着他一道落座,拿了一副干净的碗筷,给他面前的粗瓷碗中添上一碗的浊酒。 浑浊的酒咕噜噜的倾倒到碗中,上头有酒醪悬浮,酒是温过的,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不会喝酒的,单单闻着这酒香就要醉了。 卓旭阳举起自己的酒碗,碰了碰钱伯明面前的,神情认真,道。 “大钱小弟莫要见怪,我们也是话赶话说到了这事,嗐,总归是我们不对,哥哥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说完,他咕咚咕咚几口闷了。 卓旭阳起了个头,钱炎柱紧着也给自己斟了一碗。 顾昭瞧了瞧陈长史,又瞧了瞧自己面前的汤碗,默默的拿起酒瓶子,往陈长史碗里斟得满满的,剩下的斟在自己的碗中。 陈长史:…… 他瞧了瞧自己这杯,满甸甸的,拿起来,一不小心都会漾出来的那种,探头又瞧了瞧顾昭面前的那杯,只堪堪没过杯碗的三分之一。 得,这顾小郎也是个狡猾的! 陈长史没好气的瞧了顾昭一眼。 顾昭嘿嘿笑了下,她还小呢,可不能吃太多的酒! 一行几人都朝钱伯明敬了敬酒。 钱伯明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当下慌得直摆手,忙不迭的应道。 “没,没什么关系,真,真的。” 背后说起这事又怎样,他见多了直接在他面前说的,呸口水加唾骂,那恶狠狠模样,就好像他阿娘掘了人家祖坟了。 他只是…… 他只是听到说到他阿娘没了,心里难过罢了。 钱伯明摸上自己右眉角的那道疤,心里有些酸涩,有些难过,还有些茫然。 卓旭阳肃容:“大钱,我们方才是多嘴了,不过顾小郎可没有,虽然这话你听了后,心里会十分不舒坦,但是你别不信,我们顾小郎看得可准了。” “是啊是啊。”钱炎柱附和了一句,紧着就压低了声音,道,“咱们靖州城谁不知道,顾小郎是人鬼两道通吃的主儿,本事大着呢。” 说完,他还比了个大拇指。 顾昭:…… 顾昭狐疑的看了一眼钱炎柱。 她只听过黑白两道通吃的说法,还没有听过人鬼两道通吃的说法……她怎么觉得,自己那手撕鬼子,生吞恶鬼的名头,就是炎柱大哥传出去的? “啊,顾小郎是走阴人吗?”钱伯明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顾昭。 顾昭正待说话,旁边的钱炎柱探过头就插话了。 “哎!”他故作皱眉的摆了摆手,“哪里才是走阴人啊,咱们顾小郎可厉害了,捉鬼,看相,请阴,画符,堪舆……那是样样都行的。” “哇!”钱伯明眼睛晶亮的朝顾昭看去,“难怪,我头一次见面便觉得顾小郎不同凡响,一身气度着实不凡,原来是风水先生啊。” 顾昭莫名有些羞窘:“……过奖过奖。” 陈长史瞧得哈哈笑,他紧着就拿大勺给顾昭碗里添了些汤,笑道,“来,吃点菜,看来咱们顾小郎不会喝酒啊,才这么点儿浊酒,面皮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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