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化权衡再三,忍声吞气,回到马车中,对车夫大喊一声:“走!” 江一木退后一步,马车扬尘而去。 江一木头也不回的踏进府中,在西楼竹林前停下,思索片刻,喊来杜仲。 “杜仲,你去问问青昼,孟娘子可歇下了?” 不多时,杜仲回来道:“孟娘子还未休息,已经在一楼的茶室等候少爷了。” 孟渡刚刚沐浴,青丝半湿着悬垂于脑后,身上带着似有若无的花瓣的馨香。 江一木看到这一幕,感到一瞬的晃眼,别开眼,端端正正的在茶桌对面坐下。 “秦元化邀请我去秦府赏菊,听闻你也要去?” 孟渡将湿发拢至耳后,用镊从罐子里夹出几朵晒干的玫瑰,漫不经心道:“是吗,谁说的?” 见她如此反应,江一木料到九成是讹传。 “秦府的人,说钟离松隐也去。” 孟渡笑了一声。 “他们该不会说我和钟离一道去吧。” “是这么说的。” “钟离去秦府结交权贵,我为何同去?” “那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孟渡沏茶的手一顿,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江一木道:“你也要去结交秦府的权贵?” 江一木一下子被问住了,笑了几声,道:“我去结交什么权贵?藍州的菊花在江淮盛名,其中属秦府的菊花种类最多,我想带你去看看。” 江一木见孟渡似有顾虑,又道:“你若不想去,我也不去了。” 孟渡确实是有顾虑,但仔细想想,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不过是个未及笄的秦小娘子,能拿江一木怎样呢?斗智、斗勇、斗法,哪个她能赢得了江一木?况且江一木还邀请自己同去,有她在江一木身边,秦晓晓还能翻天覆地不成? “没有不想。”孟渡点点头,“我和你一起去。” 江一木笑吟吟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江一木笑的明亮爽朗,看得孟渡一时有些发愣。 江一木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孟渡摇摇头:“好些时日没见你这么笑过了。”她低下头,将烧好的水冲入杯中,“江郎中若是无事,喝完这杯花茶再走吧。” 江一木本已起身,听闻哦了一声,又乖乖的坐下。 孟渡将花茶端至他身前,说道:“安神养心的。” 江一木端起茶,轻轻吹了一口气,馨香四溢。 这个香气有些熟悉,江一木一抬眼看见面前少女半湿的头发,忽然意识到为何那么熟悉。 是孟渡沐浴后身上和发上的香气。 江一木隔着花茶烫人的水汽,望了眼少女朦胧的身影,垂下眼眸,将手中的花茶,一点一点的,小口喝下。 不知是花茶安眠,还是与孟娘子的谈话叫人安心。这天晚上,江一木久违的睡了个好觉。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 秦府门前 停着一排香车宝驹,一看便是藍州有头有面的人物。孟渡心想,若真如钟离松隐所说,秦晓晓为了替韩芊芊打抱不平,特地攒了这个菊花宴报复江一木,还真是有些闲得发慌、兴师动众了吧。 钟离松隐已经到了,与秦家兄妹在亭子里聊得正欢。韩芊芊也在,一身缕金的衣裙和鞋子,一看就是做了精心打扮。身边坐着一个五官方正的公子,正是郑知县的长子郑长策。 江一木带着孟渡走近凉亭,路上一一为孟渡介绍。 韩芊芊半依偎在秦晓晓身上,二人相谈甚欢,一抬头看见江一木身边带着孟渡,脸色瞬时就变得不太好看。 秦元化更是沉不住气,和钟离松隐说了几句,看也没有多看江一木一眼,直接起身离开了亭子。 只有秦晓晓热情起身,招呼江一木和孟渡到亭子里落座。 亭子本就不大,一团人拥在里边顿时有些促狭。 秦晓晓提议:“人也差不多来齐了,不如我们移步去后院赏花吧!” 知州府很大,足有百亩地,光是开放给大家赏菊的区域,就足够慢悠悠的逛上半日了。 赏菊的行程倒是安排得非常自由,大家自行观赏,随处可见的棋桌上、亭子里皆准备了饮品和吃食,逛累了可以随处找到荫蔽的角落坐下歇息聊天。 孟渡一路跟着江一木,而江一木也不与他人同行,于是秦府赏菊的联谊,竟真变成了他们二人赏菊独处的活动。 秦府的菊花种类多而奇丽,孟渡一开始还特意数着数目,数到二十多种时便再也记不住先前见过的颜色和花式了,遂放弃了计数,好好观赏起花来。 孟渡指着一朵金灿灿、菊瓣张扬的花,问江一木:“你看这朵像不像螃蟹。” 不一会儿,又遇到一朵奶黄色的小花,花蕊点缀着橘红,笑道:“这朵真是像极了重明鸟。” 江一木有时跟着轻笑出声,有时只是抿嘴微笑,笑的多了,竟发觉腮帮子有些发酸。 这时,一位公子前来与江一木搭话,原来是想替家里人求一剂药方。 江一木对孟渡说:“我和他去凉亭下说会儿事,你在此处逛会儿,累了也可以来找我们。” 江一木刚走,孟渡一转身,差点撞到钟离松隐的身上,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钟离松隐看向凉亭中正谈着话的江一木,眼中含笑:“孟大人不是十分笃定,江郎中一定不会来的吗?” 孟渡平心气和的回道:“那还不是归功于有人在背后放话。至于放的什么话,我就不赘述了。” 钟离松隐大笑了两声,道:“孟大人过奖,咱们不必如此刀剑相向。我为人一向坦荡,那日在云溪山舍的水榭,你虽然没有答应要陪我前来,但我也并没有否定自己不想些法子让你来呀。” 这时,隔壁的院子里,以秦家兄妹为中心的一队人不知听到了什么,一阵哄闹,炸开了锅。 钟离松隐:“走,去看看。” 过去的路上,钟离松隐随便逮了女孩问道:“发生什么了?” 女孩战战兢兢的回道:“地、地窖闹鬼,他们说,看见了鬼火!”
第46章 秦晓晓将地窖的鬼火描述得绘声绘色。大家虽听着害怕, 但都是青春年少、血气方刚的年纪,架不住好奇心, 纷纷闹着要去看。 “鬼火?”钟离松隐嘴边透着意味不明的笑,看向孟渡,“我们也去看看吧。” 孟渡四处张望,钟离松隐到底是高她不少,指着庭院一角:“喏,你的江郎中没丢。” 江一木和求药的公子闻声也过来了,不过江一木似乎正在凝神细听那公子讲述病症, 孟渡就没有上前打扰。 地窖中的温度较地面要冷上一些,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风飕飕,竟真有一种阴森诡谲之感。 秦晓晓本在前面带路,走了几步,似乎真有些害怕, 往身后的人群中缩了缩,目光在找寻着什么。 钟离松隐微笑着上前到她身边,对秦晓晓说:“我陪你, 走吧。” 秦晓晓往钟离松隐身旁靠了靠近,继续往前走。 越往地窖中走,孟渡越感到冷意四起,脚边不知从哪吹来的凉风,像蛇信子一般在脚踝间蹿动。 看来这个地窖很深, 不止一个出口。 路过一个拐弯时, 几个胆小的尖叫出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秦晓晓指着远处黑暗中的绿焰, 道:“就是那个东西,我没骗你们!” 秦元化附和:“近来府上夜里总有人看见鬼火飘来飘去, 或许就是地窖里的这个东西,夜里趁人睡觉之时溜了出去。” 害怕的纷纷往后退,孟渡站在原地,反而被推到了最前面。 钟离松隐退后半步,侧了侧身面向她,问道:“孟大人认为这鬼火是何物?” 孟渡眯了眯眼,想说这分明是连道术也谈不上的雕虫小技。但眼下人多眼杂,孟渡不好直接拆主人家的台,于是回了钟离松隐一个“你心里没数吗”的眼神,不作回答。 韩芊芊是真的害怕,声音都打颤了:“元化,晓晓呢?晓晓刚才不是在我身边吗?” 秦元化回头踮起脚尖找了找,指着人群中说道:“喏,这不是来了。” 原来秦晓晓钻进人群,将江一木找了过来。 秦晓晓眨巴眨巴大眼睛,指着地窖深处那团鬼火。 “江郎中,听说你道术高明,可以帮我们看看那是什么吗?如果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请江郎中一并除掉吧!” 江一木似乎叹了口气,正要往前走,韩芊芊唤他:“江郎中。” 江一木看向韩芊芊。 韩芊芊脸一红,小声道:“江郎中小心。” 江一木嗯了一声。 孟渡明显看出有诈,想说干脆暗暗将那鬼火灭了,刚要掐诀念咒,被钟离松隐打断。 “你我都能看出有诈,你觉得江郎中看不出?他这么做,应当有自己的打算。” 孟渡微微蹙眉,看着钟离松隐眸中淡薄的笑意,一时有些不解,钟离松隐这一手旁敲侧击的推波助澜到底是为什么。 江一木走向远处那鬼火,白色的道袍逐渐被地窖阴湿的黑暗吞没。只听轰的一声响,一道石门落下,江一木被锁在其中。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暗的角落中又燃起一撮鬼火。几个胆子小的,包括韩芊芊在内,直接被吓哭了。 秦晓晓不知何时蹭到孟渡身边,说:“听说你是老徐的侄女,你应该也会道术吧?那边的鬼火,你能不能帮我们去看看。” 孟渡已经很不爽了,秦晓晓还要得寸进尺、把她也关进去? 孟渡指尖暗暗发力,打算将那鬼火直接牵引过来烧到秦晓晓身上,这时钟离松隐走了过来,挡在二人之间。 钟离松隐一句话没说,秦晓晓就打了退堂鼓,往后退了几步,小声道:“算了算了,我们先出去吧,鬼火的事情不重要,先想办法把江郎中放出来吧。” 无人敢得罪钟离公子,秦晓晓再胆大包天也只好作罢。 事发突然,除了几位始作俑者,其他来宾纷纷被鬼火和突然降下的石门吓得不清。 地窖显然是待不得了,大家撤回庭院内,各自找了舒服的角落歇息。 孟渡在地窖中转了一圈,除了在石门边上发现一个钥匙孔,未能找到其他机关或暗道。 看来这道石门只能用钥匙打开,不知江一木门在另外一边能不能找到其他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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