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又对温南森说道:“阿野是我朋友的孩子,跟西柠从小一起长大的。” 温南森微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见到你,这几年你长高了许多。” 老许在旁边道:“你可以喊他温叔叔。” 许西柠在旁边脑子都快裂开。 爹啊,我们几个人的辈分是不是太乱了点! 展星野没有伸手。 他缓缓掀起眼皮,盯着男人金发碧眼温文尔雅的面庞,漆黑的眼睛冷得像冰。 …… 和老许说得恰恰相反。 展星野记得温南森。 记得清清楚楚,刻骨铭心。
第18章 钓鱼【二合一】 七年前的早冬, 许西柠为了拍摄几十年一遇的狮子星座流星雨,半夜抱着她的单反相机溜到槐江城郊的荒山上。 槐江三面环山,山势浩荡连绵, 在月色下如群居蛰伏的黑色巨兽,背脊起伏嶙峋凶险,漆黑的轮廓如竖起的刀枪斧钺凌厉地割开夜幕。 许西柠对这座山很熟,经常拉着展星野过来爬。 虽然叛逆又胆大,但她对自己的实力十拿九稳,绝不会随随便便摔在坑里。 事实上,她也并不是真的摔在坑里。 一只埋伏的蜘蛛妖布下了陷阱, 将她兜头网住, 注入的毒素让许西柠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蛛丝 吊了起来, 庞大如山峦般的蜘蛛吐着蛛丝,数条蛛腿密密切切地交错, 缓缓在她周围爬行, 坚韧的蛛丝将她包裹成一个白茧。 每年大约有一百万失踪的人口死于异种之手,许西柠本该是其中的一员。 然而她不知道展星野一直跟着她。 当时展星野正处于蜕形期,类似于破茧成蝶的过程, 经过蜕形期后他会从幼年期彻底成长为强悍的顶级掠食者。 然而蜕形期是极为痛苦和虚弱的过程,正常情况下族群里的长辈会保护蜕形的幼崽……然而展星野只有自己。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快死了, 只感觉无边无际灼烧一样的痛苦, 甚至无法维持人形, 只有极度痛楚中的触手不停地缠绕,扭曲和挣扎。 所以许西柠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流星的时候, 他只能选择拒绝。 可是他又不放心许西柠一个人,所以悄悄跟在后面。 …… 还好他跟在后面。 展星野疯了一样冲上去,跟蜘蛛妖大战了一场。 换做平时的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捏死这种食人的恶妖,可偏偏当时的他脆弱得自身难保。 一场恶战,两败俱伤,展星野从蜘蛛尸体上爬起来的时候,只剩几条半半拉拉的触手,离死亡只有一线。 他小心翼翼地爬到许西柠身边,把女孩从白茧里剥了出来,焦急地等她醒来。 他不成人形,是一滩丑陋可怖的怪物,所以他不能带许西柠下山,会被别人看见。 许西柠看不见也听不见,她也找不到方向,两人就这么被困在了山里。 展星野尽可能找一些山里的果子和水,带回去喂许西柠。 他趁许西柠睡觉的时候,偷偷把许西柠身上的毒素吸到自己身上,这样过几天许西柠就能恢复,她就能自己下山。 女孩不复往日张牙舞爪的样子,惊人地乖巧,缩在展星野找到的山洞里,漂亮的眼睛空洞地反射着周围的景物,像镜子又像是琉璃。 有一次展星野带着水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双漂亮得像琉璃一样的眼睛,在安静地哭泣。 那一刻,虽然没有心脏,展星野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碎掉。 他惊慌失措地扑过去,却不敢触碰她,看到自己肮脏的触手碰到她白皙的皮肤,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他聚集所有的力气,用触手塑出一只人类的手掌,用那只手轻轻握住了许西柠的手。 女孩愣住了,用力抓着他问:“你能带我回家吗?” 展星野说不出话来,他没有力气再去模拟声带的震动,就算他说了女孩也听不见。 ——他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她的手。 …… 后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急匆匆地找上山,他身边飞舞着许多发光的蝴蝶,那些蝴蝶好像有灵性般沿着山路蜿蜒而上,为他指引着方向。 他看见了山洞里蜷缩着昏睡的女孩,无数发光的蝴蝶围绕着她上下飞舞,栖在她的睫毛和鼻尖。 男人飞快脱下风衣,将她包裹起来,珍重得像是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轻而又轻地抱在怀里。 听到脚步声,展星野记得他不能被普通人看见,所以拼命将自己塞进肮脏的石缝里,像是不见天日的怪物。 他就那样在无边的痛楚中看着,看着温南森抱着女孩,背影融进洞外灿烂的天光。 再后来,是女孩突发奇想,染了一头耀眼的金发。 那个时候,展星野已经有意躲着她了,可许西柠是个某种意义上十分迟钝的人,她不介意他没来医院看她一眼,也不介意他的冷淡,还是一如既往地来找他,雀跃地问他好不好看。 展星野没法避开她,点了点头,说好看。 许西柠又笑嘻嘻地凑上来,脸上带着飞起的红晕,抓着他的袖子,踮脚在他耳边说:“阿野,我跟你说个秘密,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不要告诉别人。” 女孩的气息轻轻的,甜甜的,像是柠檬糖。 展星野轻轻后仰,像是怕被她的光芒灼伤。 许西柠笑道,我好像有喜欢的人啦!你看我头发的颜色,像不像他? …… 所以他当然记得温南森。 在他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温南森从天而降,带走了他想要却不敢触碰的一切。 * 此时展星野冷冷看去,眼前的男人和七年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温暖的阳光洒了他满身,时间令人惊异地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见展星野迟迟没有伸出手,温南森自然地收回手,随和地笑了笑:“是我不懂年轻人,他们现在不流行这个。” 老许也在旁边打圆场:“阿野不像西柠自来熟,刚见面正常正常,熟了就好。来,钓鱼!” 四个人按照老许,温南森,许西柠,展星野的顺序一字排开,钓竿垂向河心,四朵遮阳伞在岸边像彩色蘑菇一样撑起. 清澈的河水粼粼流淌,暖意融融的风吹来馥郁的花香。 许西柠托着腮对着水发呆,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老年人的爱好,想要吃鱼不能去菜市买吗? 旁边的男人轻轻敲了敲她的伞面。 许西柠抬起伞沿,垮着小脸:“干嘛?” 温南森摊开手心,手心里是一把圆滚滚的糖果,轻声道:“奇异牌出了夹心软糖……” 许西柠本想说不要,滚。 可是他们家什么时候出软糖了? 许西柠看着糖,又看了眼他,像是既想吃小鱼干又不想靠近的野猫。 温南森:“好像是限量……” 许西柠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啪得一把从他手里抢走了糖,又缩回了伞里,伞下传来窸窸窣窣剥糖纸的声音。 只要是她抢来的,就不算是温南森给她的! 温南森笑眯眯地看着伞下影影绰绰的影子,老许在旁边幽幽道:“许西柠,礼貌。” 女孩吃着糖的身子微微一顿,含糊又不情愿地小声道:“谢谢温老师。” 温南森苦笑着转头:“你说她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老许忿忿道:“没大没小,都是让你给惯的。” 老许虽然尊重女儿,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管,最起码的礼貌总该有。 从前他就发现许西柠在温家,经常像个大爷一样躺在沙发上,过一会探头问你家有酸奶吗,温南森就挨个拿过来请她挑,过一会问最近是不是樱桃上市了,温南森就披外衣下楼给她买樱桃,买完还要洗,洗完还要去核,用银叉子插好送到她手边。 惯得让人没眼看。 许西柠还经常吃着饭随口喊:“南森啊……” 老许就没好气地敲她脑袋:“南森也是你能喊的啊?喊人家温老师!” 许西柠抱着头委屈巴巴地跟温南森做鬼脸,温南森就宽容地笑,对老许说:“没关系,是我让她喊的。” …… 砰砰。 许西柠右边的伞又被轻轻敲了两下。 许西柠猫猫探头,只见展星野沉默地从他巨大的背包里掏出一块野餐布,在野餐布上整齐地摆上金枪鱼蛋黄酱饭团,土豆沙拉三明治,辣炒年糕,炸鸡便当,柠檬酸奶,榛子巧克力,无糖气泡水。 许西柠的沉默震耳欲聋:“……你昨天杀了711的店长?” 展星野脸颊线条绷得紧紧的,不知道在生谁的闷气:“想吃什么?” 许西柠总感觉他好像有点委屈,如果自己说不饿的话他就要再去杀几个711店长。 许西柠拿了酸奶说:“我还以为你背那么大个包是带了帐篷。” 展星野好像懂了,立刻从包里掏出折叠帐篷。 许西柠:“好家伙……是你!哆啦D野!” 一左一右两个人就好像杠上了似的,温南森给她递水,展星野就要给她吹风,温南森给她调整鱼竿,展星野就要帮她搭帐篷。 ……许西柠这么多年,没被惯成个作天作地的作精大小姐,真的全靠老许悬崖勒马。 老许钓鱼闲着嘴,自然就要开始唠嗑。 他找了个家长眼里喜闻乐见的话题:“阿野在学校谈恋爱了没有啊?” 展星野突然被cue到,有点局促地低声道:“没有。” 老许并不意外,本来阿野就不爱说话,能找到女朋友才是怪事:“那喜欢的呢?有吗?我看阿柠就挺擅长恋爱,你可以向她请教。” 展星野慌了,僵硬地开始掰手指。 许西柠举手抗议:“喂!我怎么就擅长了!” 天地良心,她身上开的桃花朵朵都是烂桃花,交往过的前任各个都是奇葩。 老许老谋深算地笑:“我知道你谈过几个,可惜一个都不跟我说,就知道藏着掖着。” 许西柠:说出来吓死你,你旁边那位就是。 老许又问:“那小朋友有什么择偶标准吗?” 许西柠注意到温南森投来的视线,胡话那是张口就来:“我喜欢黑头发的,年纪小的,不戴眼镜,最好是不会说话,不喜欢笑,学历不高,不太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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