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她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如此私用神力对付我这凡界小妖,怕是会遭反噬吧?”那妖物看着她,又仿佛是透过她看向了什么人,“与凡人牵扯不清,怕到头来遭罪的只有你自己。” “我乐意,与你何干?”孟婆娑挪了一小步挡住身后的慕易,冷嗤道,“我说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哼!” 那妖物不答,却是拂袖倒退,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葱绿之间。 几番确认那妖物是真的走了以后,孟婆娑合掌飞快念了段咒,魂魄又钻回了鬼差壳子里。 只是这返回肉身的滋味可没有先前那么舒爽了,四肢百骸酸痛得像要散架了似的,且因着私用神力对付凡世妖物,她此时受到了说轻不轻的天罚。 那妖物受伤不重,天罚倒也没有降雷那么严重,只是绞得她心脏一抽一抽,蜷在地上好半会儿,冷汗都沾湿了衣裳,那阵痛楚才总算结束了。 她蹲在地上缓了小半刻,待恢复了一成力气后,才费力站起身挪到了慕易旁侧。 此时慕易双眸紧阖,眉头紧锁,面色亦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似是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苦楚。 她焦心地伸手探了探他额上温度。 这不探还好,一探倒是把她吓了一跳——他此时的体温高得出奇,便是重症发热也远远不不及。 纵是懂两分药理,孟婆娑也被眼前这从未经历过的景象给吓唬住了。 “慕易?慕易?”她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想要确认他是否还残存着几分清醒的意识。 可慕易没有回应。 “你别吓我啊……” 孟婆娑念着匆忙盘坐在他身前,抬掌抵住他额头便给他猛灌灵力。 只是灵气刚入体,便似遭了什么极大阻力一般再无法前进半分,孟婆娑正纠结着要不要使力,一股巨大的冲击便自慕易体内狠狠拍到了她身上,直将她冲撞得往后倒了两丈! 飞沙走石间,孟婆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趴在地上也不顾要爬起来,便急忙抬脑袋望向慕易的方向想要瞧个究竟。 只是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人此时已然站了起身。 他周身弥漫着躁乱的庞杂灵力,将周遭空气都雾化了些许。发带被溢出的灵力削断,乌发垂散,不断疯长,凌乱不堪。 唯一能叫人瞧清楚的是他那一双猩红无比的眼眸,其中再无素日里分毫的沉静清透,而是漫着一股阴鸷狠戾,竟似换了个芯子一般!
第26章 阜仙篇(八) 却是不像人,倒更像兽类。 孟婆娑怔怔地瞧着慕易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一时间竟也忘了爬起来。 直到他手抵在她脖颈上微微收紧,她才如梦初醒般抬手握住他手臂,“你清醒清醒……”声音因着外力阻滞稍有些哑,头脑也因一时的缺氧而有些晕眩。 可他动作没有分毫停下来的意思。 真的宛如一头尚未驯化的野兽。 孟婆娑心里明白此时决然不能用以往的方式来对待他了,由是她忍着脖颈上越发加重的力道,抬手轻轻抚上他面颊。像是劝抚。 面前的人表情便随着这举动柔和了些许,手上力道也微微放松。 果然有效! 孟婆娑趁机坐直身,前倾抬手环住他脖颈,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这般静默不言中,他掐着她脖子的手不知何时就垂落了下来。 孟婆娑便将他抱得更紧,手上动作仍是轻柔。 而后过了许久,她觉察到他回抱住了她。 讶然地停了拍抚他后背的动作,她不确定地唤了一声,“慕易?” “嗯。”他轻声回应。 孟婆娑松了口气,总算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始觉浑身疲累。 她此时心中真是有着千般疑惑,比如那妖物究竟是个什么来路、究竟使了什么法子吸人阳气,又比如他身体是否出了什么问题……可她不知从何问起,更不知该不该问。 她万万没料到,本以为只是一次简单的寻找往生凡胎之事,如今却似乎还要牵扯进更大的秘密。 可不待她开口,他便又轻轻出了声:“我是怪物。” 孟婆娑明白过来他指的是他方才的异常,她此刻才注意到她手边慕易的头发。那乌发因着方才一通异动竟长了足足有好几寸,垂落到地面,与枯叶混做一道。 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不过她觉得她此时应当看看他的面色、探探他额上的温度才是。 可她竟没能推开慕易。 他此时全然不顾什么礼数教诲,只将她紧紧箍在怀中。 “怪不怪物等会儿说,你先让我瞧瞧伤!”为了表现事态紧急,孟婆娑还揪了揪他头发。 她本以为这样已经足够说服他,可再使力一推,却依旧没推动。 估计是还没缓过来,被他当抱枕抱一会也罢。孟婆娑无奈地缩了脖子,把下巴抵在他肩上卸力。 慕易静了半晌,总算再度闷声开口,“我伤你了?” 被这样一问脖子倒的确有些疼。不过孟婆娑很大度:“我聪明着呢,你伤不着我的!” 而后她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胸腔微微一动,似乎是笑了一声。 “你都问我了,那我也礼尚往来地问一问,你的伤没事儿吧?方才瞧可不是什么小问题啊!”她顺势发问,这等情况下她满脑子只有这一个问题。 耳畔慕易的声音很沉静:“我方才与你说,我是怪物。怪物受再重的伤,也不会死的。” 七拐八弯又绕了回来。 孟婆娑心知这个问题没有办法回避,索性敞亮了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你能让我看看你吗?” 可慕易仿佛只在意后半句:“我不想你瞧见我这幅样子。” 孟婆娑于是顺从道:“好,我不看。”为表诚意她还把脑袋往他后肩处埋了埋。 气氛彻底静默下来,只能闻得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响。 慕易的声音杂在其中竟是和谐无比。 “十八年前初夏的清晨,我在后山门被两个师兄发现,那时候我出生还未足月。师父当时是青城掌门,把我收做关门弟子。” 这事儿还是她起的头。孟婆娑玩着他的一绺乌发,静待下文。 “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浑浑噩噩地。经常不知何时就会昏昏睡去,有时候一觉醒来便躺在一片尸骸中。每次我受了伤,只要一眨眼的工夫伤口就会消失不见。 师父说我出生时是被很厉害的邪修给炼过了身体,体内还封印着一股极大的怨力,若不加以引导,恐会酿成大祸。” 他话到此处顿了许久,“这才是我自幼与师父避世修行的真正原因。” 原来,原来她从前看见的漫山狼藉竟然是被邪阵破坏后的景象! 孟婆娑意识过来从前从未细想过的这一点,怔住了手上动作。 “师父为了救我,查阅了许多古籍,才终于将症发的时间不断缩短、间隔不断加长,到后来,我也能试着独自出峰。 症发之时我没有清晰的意识,只能模糊感觉到自己被困在一个逼仄黑暗的地方,意识清醒以后看见的就是满目狼藉,镜中的自己是个双眼通红、头发落地的怪物。” 她感受到他不由自主收紧了双臂,“师父推测过,我这身体或许再长个几年便会一直维持现有的容貌,老与死皆是妄想。你曾问过我是不是不会束发,确实我不会这个,因为从小我的头发就只需要被剪断。” 难得听他说了这么多,还是她从未关注过的过去。可凡间真有如此通天力量的人或妖,当早该升仙了才对,为何还弥留在尘世杀人作乱?徒染一身血污不算,断了自身仙途不算,还害得慕易也成了遭殃之人。 孟婆娑捻了捻手中他的乌发,“那就不束发了,你散着头发也好看。” 慕易不言良久,忽地问:“你真没听明白我的话?” 这话音落,孟婆娑感到他手上力量总算减弱了,身子后倾坐直在他面前,她总算看清了他现在的模样:眼中血红已然消退了大半,唇色也恢复了些许红润。看来他说受再重的伤也会自行恢复果然不是骗人的。 慕易便在她打量的目光中伸手摘了她腰间一把匕首。孟婆娑正想疑惑开口问他干什么,便见他拔了刀鞘挽起袖子,毫不拖泥带水地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刀。 鲜血淌了出来,滴落在地。 “你疯了!” 孟婆娑惊得忙捧住他胳膊,只是就在这一小段时间里,那长长一道分外刺目的伤口便肉眼可见地愈合,不过眨眼间便完好如初。若非地上残存着血迹,她就要以为方才只是自己的一时眼花。 “瞧清楚了?”他沉冷地抽回手。 原来他只是想说这个。 孟婆娑被气得冷笑:“清楚了清楚了,早就清楚了用不着你再提醒!我知道你是怪物!” 她看见慕易微不可查地垂了视线,心道他还是个内里情绪丰富得不得了的小公主,索性跟他挑明了讲:“可那又怎么样?你该不会是话本子看多了吧慕易,以为是个怪物多了不起得人人避着?我偏不!” 她见他抬起眼眸闪闪地盯着自己,忽觉赧然,企图挽回些什么,“咳,我的意思是说,比你更怪的怪物我都见过,所以你这个不算什么的……” 本来只是一句镇场子的话,可他居然就揪着不放了:“比我更怪的,是谁?” 孟婆娑觉得很头疼,憋了半天总算憋出来一个回答:“是我。”根本不是人,够不够怪? 慕易便沉思了许久,一双漂亮的眼睛定定盯着她,“这样说来,似乎……” 似乎什么?话说一半很吊人胃口啊! 孟婆娑抓心挠肝。 慕易斟酌了片刻,“我第一次见你,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终于找到你了’,那是什么意思?还有,那妖物为何不见了?” 句句直击要害。 孟婆娑不由自主抚了抚手上链子,想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刚开始的确没有要瞒着慕易的意思,所以在凡间初见他时她说话做事一点都不隐晦,她那时早就做好了打算,若是他问起来,她就和盘托出前因后果,虽然很大可能他不会相信。可是,现在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不想告诉你。”是不想,不是不能。 慕易也不恼,表情很沉静:“为什么?” 孟婆娑就看着他笑:“因为你是慕易。”见他疑惑神情,她承诺,“等我把一些问题想明白了,再决定要不要告诉你。不过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慕易便不再追问,反倒是顺着她这话又想到些什么,“先前在顾宅找黄历的时候,我也说过那样的话。” “对,咱俩扯平了。” 慕易没有接她话茬,只是缓缓道,“我现在想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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