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的门一响,走尸老头出来了,走到院门前把门打开,进来一个人影。那个人影的动作跟老头一样僵硬缓慢,身后,跟着那只漆黑巨猫。 身影走进了东耳房,也就是那间灶房。老头关了门,回去堂屋。巨猫站在院子里昂起头来,黑夜中两只碧油油的灯笼一般的眼睛盯着屋顶上的人,发出威胁的呜呜声,显然很想把闯入者赶走,却因为白天被揍怕了,不敢上前挑衅。 它不安地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席地蜷卧,一对大眼时睁时闭,警惕地监视着屋顶上的两人。 这农舍里住了三个“人”,一只“猫”,这猫却是唯一有生气的,那三个人都是死气沉沉,天都黑了连灯也不点。 是啊,死人点什么灯啊。 灶房里传来一些声音。樊池说:“走,下去看看。”扶着九蘅臂弯带她跃到院里。卧着的巨猫“呼”地站了起来,浑身毛乍起,嘴角尖牙外露。 樊池抬手指了一个它的鼻尖,神色一厉,低声斥道:“老实点!” 对凡间的走兽飞禽来说,神族有天然的威慑力,只是这只猫体质特异与凡猫不同,胆子也大了许多,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它倒懂得这人凶悍,退缩了一下,原地蹲坐下了,仍不甘地甩着大尾,紧紧盯着二人,看他们是否意图不轨,再决定要不要扑上去。 灶房里面传来些卡、卡的有节奏的声音,却因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九蘅小声问:“是刚刚进来的那个在里面吧?它在忙活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樊池说。手指一捻,飞出几只蝶,通体发着莹莹光彩。 “好漂亮!”她惊喜地望着,瞳中映出流动的光彩。 他看了一眼微光中尤显美好的脸庞,微笑道:“这是萤蝶。” 几只萤蝶翩然飞进灶房,柔美的光晕却照出了诡异的一幕。 一个新娘。 一个身穿红嫁衣的新娘,头上的红盖头遮着脸,手里拿着一把沉重的菜刀,一下一下,在剁着什么。
第50章 热情好客的走尸 寒意伶伶掠过,她不由地靠得离樊池更近了一些。 “不用怕,仍是个走尸罢了。”他握了一下她的手。 “可是……为什么穿着红嫁衣?”她的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她在做什么?” 萤蝶的光线毕竟有限,看不清楚。二人略走近了几步,想要看得清楚一点。那走尸好像察觉到有人来了。停下“剁”的动作,略转了一下身朝向他们的方向。红盖头遮了她的脸,但是她好像仍能看到他们。也可能走尸“看”人原本就不是通过眼睛。 新娘走尸缓缓地半蹲,朝他们施了一个礼,仿佛是女子见过客人。然后继续拿刀在案上砍,握刀的手是青色的,手指已有些腐烂。 九蘅和樊池也看清了她在剁什么。尽管走尸没有攻击人的意思,他们还是赶紧地退回院中,九蘅拍着胸口:“啊……受不了了”。 “冷静冷静。搞清楚怎么回事我们就走。”樊池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其实他自己心中也嫌恶得要命。那新娘走尸是在把一具鲛尸剁成碎块。巨猫捕回的鲛尸。 她好像是在——做饭?! 新娘走尸忽然从灶房走出来了,手中托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搁了三只碗,碗中盛着血肉模糊的鲛尸碎块。她路过樊池九蘅身边的时候,停了一下。他们可以看清她嫁衣腐朽暗红,粘着泥土。 新娘将托盘往两人面前作势送了一送。 是要请他们吃饭的意思啊。 二人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幸好新娘走尸没有再客气,端着托盘进了堂屋。外面的二人松一口气。九蘅说:“这一家子走尸还真是热情有礼啊。这新娘是这对老夫妇的女儿还是儿媳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走尸?” 好奇地再往堂屋望去时,借着萤蝶的微光,竟看到那“一家三口”围坐在桌前,对着鲛尸块狼吞虎咽,发出咬断骨头的咯嘣声! 九蘅彻底受不了了,一阵干呕。樊池忙拉着她后退几步,将那诡异的画面挡在身后。她弯腰扶着膝盖,胸口间翻腾欲吐。樊池替她拍背顺了半天气才好了些。 她喘息一阵,问:“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这一家人变成走尸,仍像平时过日子一样,女儿做饭端给父母。只是这饭做的……” “别说了。”她难以忍耐地闭了一下眼睛。 樊池说:“我猜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有人不愿他们死去,希望他们以生前的方式生活下去。” “那个人是谁?” “将死人唤醒变为走尸的人。”他说,忽然眼睛一亮,“你不是会召灵术吗?” “对啊!”九蘅拍了一下手,“早说嘛,我都忘记这茬了。走尸是死人啊,我只要把他们的残念唤出来,问一问就都明白了!” 樊池按住跃跃欲试的她:“现在是不行的。” “怎么?” “走尸之所以成为走尸,是因为残念被锁在尸中不能脱身。若能唤出就不是走尸了。要先毁了尸身,才能解脱残念。” “这样啊。那就先毁那具新娘走尸,毕竟年轻人头脑清楚,问起话来也方便。”九蘅略一思索,反手抽出了背上的赤鱼,朝堂屋走去,赤鱼尖端泛着冷冷的光泽。 突然“嗷呜”的一声怒吼响起,巨猫一跃过来,如乌云坠地拦在了门口!目露凶光,尖耳后抿,露出尖齿,发出威胁的嘶吼声。樊池忙将她往身后一拉,挡在前面。巨猫这次没有畏惧,情绪反而更加凶暴,巨爪挟风挥了过来! 这只猫灵得很,显然是看到了她手中武器,认为她要杀害家人,所以绝不会让步。一只护主心切的巨兽不好惹。樊池只好拉着她暂时退到了院子外。 “啧,麻烦的很啊。”他说。 院门忽然咯吱一响,走尸新娘走了出来,有条不紊地把门带上,幽幽走过他们身边,遮脸的红盖头微微晃动,隐约可见她削瘦发青的侧脸和颈部,身周笼罩着阴沉死气,沿着村间胡同走去。 樊池说:“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她的脖子。”樊池说,“她的脖子上有勒痕,是死于勒杀。” 九蘅惊奇道:“原来这一出里还有谋杀冤情啊。越来越有意思了。” 樊池说:“走吧,跟上看看她要去哪里。” 新娘走尸腿部僵硬,走得极慢,一直出了村口,往荒郊野地里走去。月色惨淡照着嫁衣,这一幕尤其寒意瘆人。 两人跟在后面走走停停,樊池渐不耐烦,打着哈欠,已是困了。“她到底要去哪啊。”他转到九蘅身后,将脸搁在她肩上:“受不了了,让她走着,我眯一会再追。” 九蘅拍了拍他脑袋:“快看,她停下了。” 他睁一双困倦的眼睛望去。新娘走尸果然停下了。那里有墓碑森然立着。她是停在了一座墓前。然后,他们看到她缓缓躺了下去,看不见了。 两人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就走近查看。那座坟墓看着像座新坟,坟头草都没长起来,而且塌了半边,好像是被刨开的。这半边露出一口棺木,盖子丢在一边,棺里正躺着那个新娘。她毫无声息地仰面平躺着,腐朽的手在胸前整整齐齐交握着。 “怎么回事?这是她的墓吗?”九蘅出声问道。 “是一座夫妻合葬的墓啊。”樊池说。他已站在了墓碑前,把萤蝶引过来照着看碑上的字样,“这碑文上说,是邱姓人和他的妻子张氏的墓,他们的生卒年……”他看了一眼一侧的小字,“都是十六岁,去世的日子只差了几天,都是大约一个多月前死的。”他思索道:“算起来那个时候还没有发生鱼妇之灾,尸身又被好好地筑墓埋葬,他们的死应该与灾祸无关。但是,夫妻二人同时死去,而且从女方的嫁衣看,是在新婚之日死的。新娘颈上又有勒痕,并非正常死亡。原是大喜的日子,喜事变丧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九蘅接道:“而且,新人变成了走尸。”看着棺中安静躺着的嫁娘:“那么她就是张氏了?这事太让人好奇了,无论如何也得唤醒她问个明白方能安心。”转头不放心地看了看四周:“那只猫没过来吧?” 樊池笑道:“没有跟过来。” 她放心地举起了手中赤鱼,朝着女尸剖去,想要毁掉走尸,释放被囚禁的残念! 暗处突然响起什么东西绷起的声音,紧接着有物冲着他们破空而来! 樊池如魅影一般掠到她身边,一抬手,抓住了什么。九蘅反应过来时,只见他握住的是一只羽箭,箭端距离她的鼻尖只有两寸!樊池大怒,竟有人敢偷袭他灵宠!袖子一挥,一道凌厉劲风激射出去,将黑影里发暗箭的人横扫飞起,重重摔在石上,发出一声惨叫。 樊池喝道:“什么人!” 对方倒在石边,艰难地道:“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几只萤蝶绕过去,借着它们的翅端萤光,可以看到坐在地上的是个年轻男子,还未从刚才那一摔中缓过气来,捂着胸口喘息。这人二十多岁模样,长得精壮结实,猎户打扮,腰系短刀,身背箭筒,手中执着一把弯弓。方才他就是拿这把弓发出冷箭的。 九蘅问:“先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暗箭偷袭?” 虽是那人先发问的,但实力明显悬殊,他只能作答:“我是张家村的人。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何要毁人尸身!”神情满是警惕。 樊池冷冷打量着他:“你既是村民,就该知道这棺中躺的过世嫁娘不太正常吧?你也知道她一家人都不对劲吧?” 猎户一怔:“我……我只知道很不寻常,却不知道他家究竟是怎么了。”他的目光投向墓穴,眼中竟飚出一层泪。 这个年轻人忽然掩住脸,忍不住哭起来,哽咽道:“她明明死了,葬了,却又突然活过来,从墓里钻出来了。她每天晚上都会回家,天亮之前回到墓里睡下。我想她问问是怎么回事,可是她不说话。还有她的那只黑猫不知怎么变得巨大,看到我就追,不允我靠近……我只能每天远远跟着她,看着她,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活着……” 这个年轻猎户痛哭着无法冷静下来。
第51章 活着的冥婚新娘 他止了哭泣,答道:“今天打的一只兔子。” “先烤了它,再慢慢说吧。”樊池说。 “哦……” 三人走到离坟墓远一点的地方,架起火堆,将兔子剥洗了,在火上慢慢烤。 猎户一边翻着烤兔子,一边将他所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猎户姓张,名长弓。那尸变的一家也姓张,墓穴里躺着的嫁娘闺名木莲,也就是碑上写的“邱家张氏”。木莲与长弓论起来是表兄妹,实际上整个村子都是张姓人家,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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