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木莲的父母也是愿意把木莲许配给他的。可是年初的时候,木莲病了。起初只是咳嗽,贫穷人家看不起郎中抓不起好药,只能到山中采些草药,吃些偏方。却没有什么用,她的病一天天更重了,成了肺痨整个人瘦到脱形,直到缠绵病榻不能起身。 长弓每天深入山中打猎,就盼着早一点攒够钱,带她去城里求医问药。 可是在她的父母看来,肺痨是绝症,木莲是没有救了。 有一天他打到一只山鸡给木莲家送去,想着炖点鸡汤让她补补身体,进院子时怕她睡着惊醒了,放轻了脚步,却无意中听到她的父母在商量一件事。 说到这里,长弓捂住了脸,喉间哽住,久久不能继续。 九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是过去的事了。” 兔子也烤得差不多了,樊池撕了一条兔腿递到她的手中。她咬了一口,连呼好吃,问樊池:“你不吃吗?” “我有糕点。肉有什么好吃的?真是无法理解。”一边说一边掏了一块嫩嫩的兔肝填进她的嘴里。 九蘅又跟长弓客气了一下,长弓说:“我不饿。你们从外面来奔波辛苦,你们吃吧。”他情绪平复了一点,接着说:“那天我在木莲家的院子里,听到窗户里传出她的父母的对话声。木莲的娘说,邻村邱家的儿子死了,到处打听谁家有刚死的姑娘,要给儿子配一门阴亲。” 站在木莲家院子里的张长弓,听到木莲的爹冒出一句:“邱家说是出一两银子的彩礼呢。我看木莲也不行了,就在这几天了……” 那时张长弓觉得头轰地炸了。他直闯进屋子里去,对着木莲的爹娘吼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木莲爹娘原是老实巴交的庄户人,被他一吼吓了一跳,慌道:“没有什么,说点闲话罢了。” 长弓气得浑身颤抖:“我听到了!你们想要把木莲……把木莲……她还没死呢!她还活着呢!你们怎么能商量这种事!” 木莲的爹也气了,脖子一梗道:“你凭什么来管我家的事!” 长弓震惊道:“叔,你忘了吗?你答应过把木莲嫁给我的啊!” 木莲爹又气又急冒出老泪:“长弓,你虽是个有上顿没下顿的猎户,她好好的时候我愿意把她嫁你,清苦一点也没什么。可是现在你能娶她吗?她快死了,她快死了。” 长弓拼拼命摇头:“不!她只是病了。不管她的病能不能好,我都要娶她。我明天就来娶她!” 木莲爹跺着脚,胡须都颤抖了:“你拿什么来娶?邱家愿出一两银子的彩礼,你呢?你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除了打只兔子打只山鸡,能出多少彩礼?” 他愣了:“叔,邱家能出银子,可是,邱家儿子是死了的啊!” 这时一直哭泣的木莲娘说:“长弓啊,我知道你对木莲好,可是,木莲她快要死了啊……” “不……不……”他难以置信盯着他们。这对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忽然间变得如此陌生,如此衰弱悲伤,又如此无情苛算。他睁一双泪眼说:“一两银子是吗?我去想办法,我去外县山中打头老虎,卖了虎皮就有了。求你们不要去想什么阴亲。就算是木莲真的死了,若是非要许阴亲,也请许给我。一两银子我一定会赚到的,我说到做到。”他泪流满面地跪下给两个老人磕了头,转身跑出去。 离开之前他先去了西耳房木莲的屋里。躺在床上的瘦弱姑娘气息奄奄,神智昏迷。她养的那只黑猫卧在她的枕边守着,看到他进来,咪呜一声。 那时黑猫还没有变得巨大,脾气也没那么暴。 长弓拉着木莲的手,跟她说一定要等他回来娶她。然后连夜奔波百里,拿着弓箭和砍刀进到深山老林里,一呆就是半个月。 竟然真的让他猎到一只老虎。他还以为上天眷顾,这下子卖了虎皮就能回去娶木莲了。 可是等他背着剥下的虎皮走出深林时,才发现世间已发生剧变,河里游着细鱼,陆上鲛尸横行。他凭着利箭和砍刀,杀出一条血路,硬是活着回到了百里之遥的家乡。 回到村里,却发现村里的人都不见了,大概也没能逃过鱼妇之灾。他抱着一线希望直奔去木莲家,惊喜地发现木莲的爹娘还在,并且在院子里站着! 他们还活着! 他刚想跑上去说话,却从屋里扑出一只比老虎还要大的漆黑巨兽!虽然无比震惊,但毕竟是猎杀过猛虎的猎户,抽出腰刀砍向巨兽!巨兽灵敏异常,灵巧躲开他的攻击,一掌拍飞了他的刀,将他按在爪下,血盆大口咬了下来,腥风袭面。他只能闭目等死。然而却没等到窒息的咬噬。巨兽咬住他的衣服,将他叼到院门外一丢,发出威胁的低啸,仿佛是在警告他不准再靠近。 他坐在地上回过神来时,巨兽已拧身回去院中,硕大的身躯刚刚好钻进门洞,背脊几乎顶到门楣。他望着在门口一晃消失的大尾,突然认出来了。 它非虎非豹,而是木莲养的那只猫啊!它认出了他,所以才口下留命的。可是……怎么变得这么大了?虽然不可思议,但如今世道怪事频出,一只猫变大了,似乎也没什么稀奇。只是因为他在院中拔过刀,巨猫对他充满戒心,不准他进到院子里去,一旦探头探脑,巨爪必定扇过来。 他在墙外“叔、婶”地呼唤,里面那两个老人也不回应。又喊木莲,更是没听到答应。 他在墙外转悠到晚上,突然,暗夜中有人走来了。穿着红色嫁衣,毫无声息的,慢慢地走回来了。 说到这里,长弓停止了叙述,深深叹息。 后面的事情他不讲也能想象得出来了。那个阴风阵阵的夜晚里,走来的嫁娘身周缭绕着腐败的气息,泥土的腥气。年轻的猎手本能感觉恐惧,又觉得那身影莫名熟悉。壮着胆子走上去时,嫁娘也停下脚步,朝他深深“看”一眼。她或许还认得他,只是死亡隔在中间,她的视线和维都已模糊不清。风撩起盖头,他看到她的面容,熟悉又陌生,青白的脸,紫色的唇,灌满了泥沙的眼和口。 那天的张长弓没有当场疯掉,也是万幸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知道了昔日心仪的姑娘已变成会走路的尸体,白天在与邱家儿子的合葬墓中沉睡,晚上往返于墓地与娘家之间。而她的父母也变成了一样的走尸。 为什么会这样,他离开家乡去捕猎老虎的那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樊池将最后一块兔肉塞进九蘅的嘴里,道:“我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 长弓一怔:“你是如何知道的?” 樊池:“看到的。” 九蘅也吃惊了:“你怎么看到的?我怎么没看到。” 他淡定地在她衣上抹了抹手上的油:“我曾说过,看东西不要只用眼睛,要用脑子看。” 看到少女一脸懵望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动,喜爱之情不知如何表达,于是熟练地赏了她脑袋一个爆栗。神族表达喜爱的方式太过古怪,凡人完全不能领会,捂着头一脸恼火。 樊池说:“你还记得新娘脖子上的勒痕吗?” 她点点头。对,那个名叫木莲的新娘走尸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
第52章 唤醒死人的黑猫 长弓愣了:“勒痕?有吗?” 樊池说:“你除了第一次与她打照面,之后近看过她吗?” 长弓痛苦摇头:“那次看了她的脸一眼,我心里差点疼死了,哪敢再看第二眼?这么多天来,我每天晚上看着她来来回回,只远远跟着,不忍走近。” 樊池:“这就是了。你看她脸的那次是晚上,光线昏暗本就看不清楚。再加上你心里知道她原本病重,下意识地确信她是在你外出期间病死了,她的父母把她的尸身卖给了邱家做阴亲。” 长弓愣怔地问:“难道不是这样吗?” 樊池沉重地摇头:“不是。” “不是这样会是哪样呢?”他茫茫然道。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后退,嘴里说着:“不,不,不,不可能。”转身跑到墓前,跪在木莲的棺前撕心裂肺大哭起来。 九蘅也想清楚了。“啊”了一声捂了一下心口:“是那样吗?不会吧?” 樊池眸色凉凉:“是那样的。勒痕说明了一切。木莲不是死于病重,而是死于勒杀。她的父母怕耽误了赚邱家一两银子的阴亲彩礼,把病重却迟迟不咽气的女儿勒死了。” 木莲的父亲曾对长弓说,木莲迟早都要死的。 早死晚死都是死,还不如早一些,给家里赚一两银子呢。 年轻的猎户说要去捕杀猛虎赚一两银子,呵,猛虎哪有那么好捕的?不靠谱的许诺哪里能信? 所以,送女儿一程吧。 爹娘生你养你不容易,你就当尽孝吧——在亲手将绳索套在女儿细弱的脖颈时,当爹的或者会如是说。 夜风刺骨的冷。长弓痛彻肺腑的哭泣声久久不息。九蘅抱着膝蜷坐成一团,小声说:“这个世上的人比鬼还要可怕。佑护神,你还要佑护这些人吗?” 樊池靠过来,把他缩成小小一团的灵宠拢在怀中,用宽袖帮她挡住冷风,说:“要,因为这世上也有值得佑护的人。” “谁?” “你啊。” 冰冷的手脚开始温暖起来,不知是因为火堆,还是因为怀抱,还是因为言语。 待哭声渐渐敛下,两人走过去,把哭得半昏迷的长弓扶起来。樊池说:“木莲变为走尸,魂魄被困在尸身内不得解脱,实际上是非常痛苦的,让我们帮她解脱吧。” 长弓望一眼棺中的嫁娘,痛苦地点点头。九蘅拉着长弓避得远些,樊池手中幻出无意剑,准确刺入嫁娘尸身的胸口。 他们仿佛听到了一声叹息。尸身迅速地腐败下去,手部露出白骨。尸体在变成走尸时停止了腐败,这时尸身被毁,这段时间的腐朽在瞬间补上。 突然一声嘶吼划破夜空,黑暗中扑出漆黑猛兽,发疯地朝着樊池扑去!是巨猫不知何时过来了,它脚底肉垫厚软,皮毛颜色又与黑夜融为一色,竟没人发觉。见樊池剑伐主人身体,顿时癫狂! 樊池急忙闪身躲避。巨猫不依不侥,追咬厮杀不止。樊池怕误伤它,还特意收起了无意剑,一边躲避一边骂:“不识好歹的死猫!” 九蘅急忙唤了一声:“木莲!” 长弓一呆,抬起哭红的眼看着她:“你说什么?”顺着她的视线回头张望,顿时僵住。 他看到木莲站在那里,皎美的面容,水光莹莹的眼,一如往昔。只是她整个人都是半透明的,身周泛着莹白的微光。 九蘅轻声说:“那是木莲的残念。” 木莲没有朝这边看,先是朝着巨猫斥了一声:“招财!”声音清脆。 巨猫一愣,停止攻击樊池,黑暗中绿莹莹大眼看过来。木莲又朝它招了招手:“招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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