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妇人跪在他们面前,慌得腿软,声音都发着颤:“军爷!军爷饶命!小儿不懂事冲撞了军爷,还请军爷大发慈悲,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为将的冷着一张脸,推开妇人便去扒那两个小孩儿的衣裳,这大冬天里,厚厚的棉夹袄三两下便被那几个人粗暴地扯开。小孩儿哭得撕心裂肺,害怕得尿了裤子,两个小童抱在一起,嘴里不住地喊着爹娘,直到光洁的后背露出来,才被为将的扔还给了妇人。 “走。”将先开口,兵后跟上。 守城门的卫兵原就是驻扎煊城多年的,早将这里当成第二个家,见到京都紫林军这般为难城中妇孺,心中气愤难当,又不敢得罪,只能替妇人抱着小孩儿,赶紧把人送回屋里。 阿箬目视这一切,一双鹿眸睁大,直到那两个小孩儿在街道口消失,哭声也停止了她也没想起来眨一眨。 眼眶酸涩,睫毛颤动了一下,她像是才忆起了呼吸,一口大喘气,胸腔鼓动得厉害,正砰砰直跳。 阿箬捂着心口,转过身,慢慢往城外而去。 要想在国境内找一个人,短时封城,长时封国,沿着城池边缘往外扩散地去寻,远没有封锁国境,再往内一寸一寸缩找来得方便。 煊城没有,说明那人还未到煊城,以京都皇城为中心,二十支紫林军沿翼国国境往皇城排查而去,必能在此之前,找到那个人的下落。 阿箬迎着大雪,满脑子想的都是紫林军扒两名稚童衣裳的画面,她低着头沿着大路往前走,也不知跟着分叉走了几回,更没注意天色,待到眼前光线暗淡下来,她才抬头瞧了一眼。 太阳落山了…… 紫林军拽着稚童的手臂,去查探他们背后时,阿箬的心便跳得很快。 她记忆里也有个人,那人的背上有个类似龟形的胎记。他年纪小,总是饿肚子,又因身世和胎记被人笑话,阿箬帮过他一回,他就总跟着阿箬了。 他是岁雨寨的人,爹是旁人的爹,娘是旁人的娘,是二人苟合生下来的孩子。后来他娘为了能讨口吃的便回到了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他爹又被自家悍妻拴着,再不敢管他与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可笑的是,那两对夫妻都是岁雨寨的人,为了各自原本的家庭和睦,都远远避开了他。 他原先也与阿箬一样是没有名字的,他们都叫他——小野种。 深陷于思绪中,阿箬此刻站在风雪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唯有身侧一排竹林稍可避风。 天色渐暗,眼看就要黑了,夜空无月也无星,她想今晚也只能在竹林内睡下了。 身后传来一道疾驰的马蹄声,阿箬回眸,便见不远处一身披淡紫色披风的紫林军骑马而来,奔驰的马蹄溅开沾了泥点的雪花,在看见阿箬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阿箬往后退了几步正欲让路,却没想到那紫林军眸色一冷,忽而拔出腰间的长刀直指向她:“别跑!” 阿箬一愣,双足定定,就这么看向那柄刀迎面而来。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她真不跑,他没打算伤了她,眼看刀式难收,只能松手。 哐当一声长刀落地,勒紧缰绳,骏马长嘶。青年跳下马来,正要弯腰捡回自己的兵器,却见一只绣竹面的布鞋踩在了刀身上。 竹面鞋的主人带着不解的怒气:“你要杀我?” 青年抬眸,星眸圆瞪,上下打量了阿箬两眼便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本想扯开对方夺回自己的刀,却没想她身形一晃,手腕宛若无骨,从他手心逃脱。 紧接着长腿一挑,墨绿底、翠青箬竹在青年的眼前晃过,裙袂未落,刀身便被她架在了青年的脖子上。 青年一僵,不可置信。 阿箬蹙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能动的手腕,刀锋朝对方的脖子又近了半寸:“为何杀我?”
第20章 春之叶:三 白雪划过刀锋,轻飘飘地落在了地面,青年懊恼自己的大意,更意外对方的身手。 少女为了逼他说清缘由,刀刃离他的脖子越来越近,青年只是梗着脖子深吸一口气,便察觉到右侧脖间传来了一阵冰凉,破开的小伤口散发淡淡的血腥味儿。 阿箬瞥了一眼对方的脸,青年大约二十出头的年龄,虽穿着一身紫林军小兵的衣裳,骑来的马却是匹良驹。且这刀虽长大,分量却很轻,吹毛立断,是柄好武器。 这人多半是京都的世家子弟,先披一身紫林军的皮,跟办两件不错的差事,好为将来的仕途铺路。 阿箬的记忆里没有这一号人物,更不曾接触过什么翼国紫林军,自问与对方无冤无仇,没道理第一次碰面便拔刀相向。 “快说!”她没什么耐心。 冷风还在肆意地吹,雪也越来越大,现下天虽暗了,但还有些光亮,再拖迟些这条路上真就伸手不见五指了。 青年吞咽口水,正欲开口,却见对面蹙眉执刀的少女忽而一顿,眼神中闪过些许惭愧慌乱,放在他肩上的刀就这么收了回去。 “我没打算杀人。”阿箬诺诺了句,她方才察觉到背后的篓子里,一股力量对着她后腰的地方轻轻捣了一下,不重,莫名像是某种警告。 她收了刀,反手轻轻碰在了藤篓上低声道:“况且是他先拿刀对着我的……” 说完这话,阿箬像是要立刻洗脱自己般将那把刀重新扔回了青年的脚下。她撇嘴,往后退了两步,尽量与对方拉开距离,以此证明自己真的没有伤人之心,也可避免对方再对她起杀心。 青年有些愣然,他弯腰捡起自己的刀,再抬眸朝阿箬看去,眉心皱起,道:“姑娘是谁?方才……又是在与谁说话?” 阿箬顿觉无语:“你拿着刀对准我,还问我是谁?” 青年抿嘴,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他收了刀,再伸手摸一下脖子上的伤口,伤痕很小,只一截指节长,仅摸到了一点儿血迹,这么会儿已经不太疼,正火辣辣地烧着。 他道:“我是京都紫林军赵焰,之前在煊城听人说看见了出逃的东车国公主,那公主原是东车国送往我翼国的质子,将军命我追来查看。方才姑娘一人走在路边,年龄又与那公主相仿,加上见到我来了便有要跑的趋势,我便误以为姑娘是她,冒犯了姑娘。” 赵焰也算个公子,说完这话对阿箬拱手以示唐突歉意。 在煊城,小二与掌柜的谈话,阿箬也听了一耳朵,并未在意,更没察觉当时二人看她的眼神便有些古怪。赵焰这般说,加上她离开客栈时掌柜的特来搭话,便也能解释得通了。 “如何就确定我又不是那公主了?”阿箬见对方的确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也就卸下了防备。 “公主五岁送至京都,不曾有过习武的机会,便是她天生武学奇才,能有姑娘这般迅捷的身手,在刀架在我脖子上时也会毫不犹豫地砍下去。”赵焰说的是实情。 翼国与澧国正在打仗,边野小国没有一个安分的,东车国这两年的进贡越发敷衍,听说他们的王生了个儿子,那当初东车国唯一的王嗣——东里荼蘼公主的生死也就不那么被看重了。 近来有传言边野小国欲动兵帮衬澧国,此事成真,翼国便没有再庇护东车国的道理,两国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东里荼蘼好不容易才从皇城逃脱,眼看就要被紫林军抓住,若有机会反杀,她不会留情。 阿箬对那出逃的公主没兴趣,她拉紧肩上的背带道:“既然全是误会,你吓我一回,我伤你一寸,互不相欠,就此别过吧。” 她说完转身朝竹林里走去。 赵焰的视线朝阿箬的身后瞥了一眼,轻飘飘地扫过藤篓。他没骑马离开,反倒跟着阿箬走了几步。 前方竹林黑洞洞的,偶尔传来两声仿若鬼啸的风声,脚下厚厚的竹叶像是能藏住一窝冬眠的蛇,那过深的荆棘背后也像能随时冲出一只野兽来。这般情况,便是赵焰也要却步,身背藤篓的少女却不急不慢地,像是走在了康庄大道上。 “姑娘要去哪儿?”不能再深入了,赵焰蹙眉,停下脚步。 阿箬回眸古怪地朝他瞪了一眼,她的鹿眸本就很圆,看向赵焰的那一眼似是带着些懵懂无知,她道:“去林子里找个地方过夜……你不找公主了?跟着我做什么?” 赵焰看了看阿箬,再看了看那幽深的竹林,失笑:“便是姑娘身手敏捷,也不必深冬住在竹林里,况且已经下雪了,猛兽不出,风雪也能把人冻伤。” 阿箬挑眉,赵焰又道:“姑娘跟我走吧,此去煊城路远,但往前走五十里便有个可落脚的镇子,我有马,不要一个时辰便能到。” 阿箬抿嘴,深深地看了赵焰一眼,又将目光落在那匹身姿挺拔的良驹上。 赵焰知道自己说动了对方,于是伸手:“姑娘将篓子交给我,我来背着,你坐前方安全些。” 阿箬拉了一下背带,摇头:“不用,你坐前方。” 赵焰:“……” 赵焰还想再劝一劝对方的,结果少女墨绿的裙摆一飘,她人就上了高马,身后的藤篓稳稳当当架在了马臀上,高出她自己的身量一截。 阿箬摸了摸马背上的鬃毛,低声喃喃了句:“我原本还想着把马抢走自己用呢……” 赵焰正朝马匹靠近,听见了这句,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阿箬一眼。只是她的眼神没落在他身上,似乎也不介意被他知晓心思,又是一声喃喃:“不过我怕你会怪我,还是算了。” 神明大人是圣洁的,她也不能有污点。 赵焰借力上马,待坐下后又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他身量高,身后的阿箬鼻梁只能到他肩膀的高度,堪堪露出一双眼来。而此时,那双纤细白皙的双手正环过他套上了铠甲的腰,扯住缰绳,像是将他这人高马大抱于怀中一样。 赵焰脸红了一瞬,又低头看向那双握缰绳的手。 小小的,白白的,手腕他方才握着时便觉得很细了,青绿的广袖在风中吹出了波浪,露出的一截手腕上还有几道被捏出来的红痕。 赵焰问她:“姑娘方才是如何挣脱我的?” 阿箬道:“脱臼就好了。” 赵焰有些心惊,她说得风轻云淡,一丝痛楚都没有,而他方才也的确感觉到了手里的腕骨像是错位般,突然被她溜走了。 赵焰又问:“脱臼……不痛吗?” 阿箬无所谓道:“我已经接上了。” 言下之意,便是不痛了。 寒风簌簌,大雪纷飞,吹得人眼都睁不开,马匹不快不慢,照这个速度往小镇去,一个时辰内怕是赶不上的。 赵焰道:“姑娘可以把缰绳交给我,我策马快些,可免去这些寒风。” “没事,你挡着呢,我吹不到。”阿箬也够坦然,说出这话时赵焰无奈一笑,又听她道:“骑得太快很颠簸,会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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