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采意哽咽难止:“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当初为什么要将那只猫还给他?我不甘心!” “就算没有师兰言,未来也难保不会出李兰言王兰言。房景延秉性如此,不是一个师兰言能决定的。早些认清他也好,免得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周采意用力地在崔鸣剑腿上擦掉眼泪:“可我还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他想彻底摆脱我,和那个师兰言双宿双飞?他做梦!” 崔鸣剑皱起眉,他知道周采意性情执拗,恐怕一时半会儿无法释怀。但眼下这情形,周采意难保不会因爱生恨走了弯路。 正在这时,一封来自无妄宗的信笺骤然在空气中浮现。还没等崔鸣剑取信,周采意已经一把将它抓在手心,拆开信便看。 “采意!” 周采意一眼扫过,便知端的。她将信件还给崔鸣剑:“无妄宗宗主来信,说三日后定亲下聘照旧,请师父前去观礼。” 崔鸣剑接过信草草看过:“看来房景延还是屈服了。徐宗主既然如此放话,房景延三天后必得乖乖出现在定亲宴上。但他已经变心,你难道还要一味强求吗?” “世上只能有我不要的人,不能有不要我的人。”周采意捏紧拳头,“除非哪日我厌了他,将他弃如敝屣。否则房景延就只能乖乖呆在我身边,休想自在。” “我想过无数毁掉定亲宴的方法,每一种都能将房景延和无妄宗的面子踩进泥里。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房景延得出现。” “他没有来?”燕月生猜测。 “师兰言死了,为了救他死的。”周采意语气平淡,“据说房景延当时万念俱灰,差点自刎殉情。然而慧空方丈出现在他面前,三言两语便打通了房景延任督二脉,化他进了佛门。” 房景延移情一只妖族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归妹宗有人动了心思,知道房景延如今被无妄宗厌弃,又没了明夷宗的仰仗,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房景延一死,明夷宗和无妄宗的联盟便会彻底破裂,再无转圜余地。而房御史的政敌也明白,房景延才是房御史的支柱,只要除掉他这个修仙的儿子,房台雨便只能束手待毙,再也无法逃脱。 双管齐下,双方刺客未能杀死一个房景延,只杀死一只挡刀的山猫妖。被师父强逼与周采意定亲,又在同一天中痛失所爱。房景延心如死灰,随慧空方丈入了九龙寺,便要将万千烦恼丝一挥而尽,遁入空门。 然而订亲宴被放了鸽子的周采意孤身闯进九龙寺,打断房景延的剃度,并不容许他出家避世。 “房景延,你为了她弃我而去,如今更是连你父母都不顾了,只想要出家吗?” 披散一头乱发的房景延目光无波无澜:“心死之人,哪里还能再去管别人。” “是吗?”周采意冷笑,“我听说九龙寺的和尚个个都了却尘缘,与俗世再无纠葛。可是你俗缘未了,又凭什么能独得清净?” “我还有什么俗缘?”房景延目光动了动。 周采意从怀中取出聘书,掷到房景延面前。房景延瞥了一眼:“订亲宴我并不在场,这东西对我毫无约束力,你毁去也是一样,何必特地拿来给我看?” “你不承认,有的是帮你承认的人。”周采意大踏步走到佛前,目光如针刺般钉了慧空方丈一眼,“方丈当日所算之卦果然精准,房景延爱上我才会是我的不幸。采意在此谢过大师救命之恩。” “你在说什么?”房景延皱起眉。 周采意不答言,她“刷”地拔出长剑,一剑划破手掌,将鲜血涂抹在唇边。 “明夷宗周采意,在佛前歃血立誓。房景延此人负我万万,又于订亲宴上弃我而去,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若是有人为他剃度,使他遁入空门逍遥自在,我必先杀为他剃度之人,再杀他。” 说完誓言,周采意目光自佛堂上一扫而过,在慧空方丈脸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些。随后她转身便走,头也不回。被周采意气势震慑住的小和尚站不住,靠着墙软软地坐下去。房景延沉默片刻,弯腰将那本聘书捡起,收进怀里。 “从那之后,我每月都会来一趟九龙寺,看看房景延的头发到底在不在。”周采意看着天空,“其实一开始我也会害怕,害怕我打不过九龙寺的一帮和尚。如果房景延真的遁入空门,我却不能杀掉剃度之人,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燕月生默然,周采意自顾自说下去:“其实师父一直不赞同我的做法,他总说房景延痛失所爱,已经得了教训,不必再苦苦相逼。然而惩罚他的人不是我,我高兴不起来。” “你要这样跟房景延耗一辈子吗?”燕月生试探,“他心如槁木,不会再爱别人。你一味和他浪费时间,难道不会误了你的终生?” “我就是想让他这辈子都活在悔恨里。”周采意固执地说,“凭什么他能靠遁入空门逃避惩罚?我要让他明明白白,一辈子都只能过着房景延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师兰言真的不是坏人啦,后面会有解释的ww
第48章 、天然压制 九龙寺地处西南, 气候温暖。如今虽是正月,依旧不见半点冬日的凄冷肃杀。只见山青如画,碧绿得仿佛京城的盛夏。然而慧方丈领程素问刚进山中结界, 程素问便觉寒气一重, 阴风阵阵。 “看这魔气,封印恐怕破了数年不止。方丈独力支撑这么久, 实在难得。” “也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好在寺里弟子阳气重,勉强还能压得住。”慧空方丈叹气, “如果荀阁主不派你来接手, 我未必能撑过今年春天。” 他忧虑地看程素问一眼。“枠九善人”的名头, 慧空也算有所耳闻。荀无涯能放心大胆让这个徒弟成为大梁国师, 程素问绝不可能徒有虚名。然而程素问再怎么天资过人, 到底也不过二十弱龄, 如何能与玄云大师遗体积攒了千年的魔气匹敌? 慧空什么都没说, 程素问仿佛已经知道他的疑问:“方丈不必担心, 我师父派我来处理这件事, 总要有些原因。天机阁行事必有十分把握,不会放任魔胎出世扰乱人间的。” “但愿如此,”慧空方丈掀开洞口枯黑的藤蔓,“国师请随我来。” 山外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一踏进山洞,程素问便察觉到异样。山洞里的气流流向极为玄妙, 将已经开始外泄的魔气强行禁锢在山体之内,应是阵法的功劳。但也正是因为如此, 整座山体内部已被魔气侵蚀得千疮百孔, 一旦被外力挤压, 必将全然崩塌,山下的九龙寺也绝不能从这场灾难中幸免。 正如此想,慧空领程素问走过一个三岔口:“国师请注意脚下,尽可能不要离我太远,也不要乱动这里的一草一木。” 岔道复岔道,绕得人眼花缭乱。不多时,程素问察觉到他们将要到达这阵法的阵眼,慧空方丈却闷哼一声,捂着腹部依靠山壁坐下来,满头满脑都是冷汗。程素问手指兰花般自慧空方丈周身几处大穴点过,及时止住魔气在方丈体内循环滋生。 “不能再靠近了,”程素问为慧空把过脉,“方丈原本有伤在身,不该来这里的。请在此休息片刻,待在下解决完封印的问题再回来接您。” 慧空一把抓住程素问的手腕:“不行,那封印是九龙寺本门心法结成,你又并非九龙弟子。如果我不在,你要怎么——” “人间没有天机阁不知道的事,方丈不必担心我的安危。” 明明说的是十分嚣张的话,程素问态度却很客气。他掰开慧空方丈的手,重新站起来:“不会花太长时间,我很快就能回来。” 慧空极力伸出手想要阻止,然而额上流下的冷汗蛰得他眼睛发痛,很快方丈便看不清眼前的程素问,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疼痛削减了意志力,让人变得软弱。慧空昏昏沉沉靠在石壁上,随时可能永远睡去。远处仿佛传来孩童的哭泣,崔鸣剑的声音字字清晰。 “采意是我一手养大,我虽从来没对她说过她的身世,但她聪明过人,平日也猜到了几分,有时候会故意试探我。但我再问,她又会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她不至于会对抛弃她的人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渴求。” “恕我直言,采意她如今过得很好。你的到来,恐怕才会成为她最大的惊吓。何况九龙寺僧人入了佛门,前尘往事俱已斩断。方丈若是不想影响自己的修行,便当你原本就没有这个女儿吧。” “原本就没有……本来就不该有……”慧空方丈呓语,“我不该插手……是我,是我!” “轰轰轰”,间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在石壁上来回撞出残音。恶魇缠身的慧空从幻觉中挣扎而出,刚睁开眼睛便发现地动山摇。无数碎石脱离山体砸在地上,逐渐堵住山洞里出去的道路。慧空扶着山壁勉强站起身。他想喊程素问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只踉跄着向阵眼扑去。 玄云方丈遗体坐在石床上,肉身半点没有腐化,看上去与睡着的僧侣无异,除了他高高鼓起的肚皮。一个肉团正在玄云腹部左冲右撞,企图破开这具躯体上的封印逃走。程素问没想到这魔胎没有灵魂,竟也能靠着肉身的本能反抗到如此地步。某种意义上,这魔胎的强大已经超越了尘世中所有修士,即便荀无涯亲至也未必能降伏得住。慧空独力支撑这么久,不能不使程素问钦敬。 好在魔胎越强大,对程素问来说越有用。眼看封印即将剥落,魔胎将要遁入人间。程素问不及思索,一掌切开他的手腕,喷出的鲜血织成一张密集的网,将石床上坐化的躯体捆成一团。激烈反抗的魔胎一碰到程素问的鲜血便被抽干所有气力,须臾委顿下去。遗体腹部重新变得干瘪,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怎么可能?” 程素问心下一震,回头看去。被点了昏睡穴的慧空方丈靠在石壁上,虚弱到随时可能倒下,一双眼睛却清明无比,注视着程素问的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惊恐。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同样的问话发生在归墟底部,青阳帝君竭力护住身后妻子的尸首,向他身前的青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质问。 “父亲,你还不明白吗?”明渊脚尖点在水面上,滴落在半空中的血液顺着手臂迅速倒回逆流,转眼又恢复成完好无损的一只胳膊,“我是您的儿子。” “不,我没有儿子。”白帝神经质地摇头,“你害死了你娘,又毁掉了你娘复活的希望,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母亲已经死了三千年,你如果真的爱她,便应该将她好好安葬,而不是让她冰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青阳帝君哈哈大笑,眼泪不能自控地流下来:“爱?你懂什么叫爱?你知道毕生所爱在面前死去,你却什么都做不到的那种无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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