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做错了,一切皆是天意,我不该插手。”慧空低声说,“如果当日我不将你带回九龙寺,不改变你和采意的命运……” “师父在说什么?”房景延迷惑。 “没什么,”慧空方丈摇头,同时看一眼住持。住持会意,将戒刀递过。慧空接过戒刀在手,为房景延除去顶发。正是“金刀剃下娘生发,除却尘牢不净身”。不多时,房景延的头发落了一地。眼看三刀将尽,一旁小和尚们齐声唱诵。 “毁形守志节,割爱无所亲,弃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善哉解脱服——” 佛偈庄严,似能洗涤人心。然而唱诵声未落,已有不速之客来访。慧空正要为房景延著衣,风尘仆仆的周采意已经闯进大殿,当头喝道:“且慢!” 作者有话说: 文中剃度仪式参考《法苑珠林》,已适当简化。
第51章 、弑父之罪 周采意御剑的速度远比马车要快, 按理说本不会被追上。然而送货的马车日夜兼程,周采意却是晓行夜宿。她无意间撞见为燕月生送信的驿站马车,卸货的驿站伙计说有寄去明夷宗的货物, 收件人名字写的是崔鸣剑。周采意拆开燕月生的信, 知道慧空将要为房景延剃度后立即返回九龙寺,然而终究迟了一步。房景延顶发皆除, 只差著衣,看上去与寻常僧人无异。 看清房景延背影的一刻,周采意只觉脑海中“嗡”的一声, 愤怒填满她的胸腔, 以致周采意浑身燥热。单枪匹马闯进九龙寺的少女面容冷肃, 握紧剑柄的手却兴奋到微微发抖。 “终于忍不住了是吗?房景延。”周采意剑未出鞘, 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 当初我在这里说过什么。” 主持剃度仪式的住持出声:“周施主若是来观礼的, 大可不必如此喧宾夺主。若是有话想对鉴心说, 待剃度结束再找他说也不迟。” “我不认识什么鉴心, 我找的人是房景延。”周采意毫不退缩,“当然,为什么要给房景延剃度,我还要请慧空方丈给出解释。如果说不出来,休怪采意不顾昔日情分。” “放肆!”一旁的慧舟斥责出声,“即便是明夷宗的少宗主, 也休得在九龙寺无礼!” 说话间,站在殿中的小和尚各自变换步法, 隐隐将周采意封锁在殿中。周采意瞥一眼, 冷笑起来:“我还什么都没做, 就想先下手为强了?我看九龙寺也不过如此,老一辈怕出手斗不过我丢了颜面,只拿小辈出来白填限。” “你!” 慧空及时止住慧舟口出恶言:“如今我已为景延剃度,一切已成定局。采意,你究竟想要如何?” “房景延虽然削去了头发,可名字尚未进度牒,我不信这已成定局。”周采意剑出鞘三分,“我要房景延就是房景延,不然,我就先杀方丈,再杀他。” “好大的口气!”住持重重地将禅杖往地上一拄,“我倒要看看,周施主是想怎么对我九龙寺僧人动手?” 周采意不理会住持的问话,她看向房景延光秃秃的后脑勺,语气暗含威胁之意:“房景延,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出家?” 一直跪在地下的房景延终于动了动。他敛起衣角起身,慢慢地转过身来。在这过程中,房景延的目光和慧空方丈的撞在一处。慧空眼神里满是鼓励和慈悲,始终犹豫不决的房景延终于下定了决心。 最终青年僧人低眉合掌,神情无波也无澜:“这里只有和尚鉴心,从来没有什么房景延。” 话音刚落,周采意长剑骤然出鞘!一旁的小和尚以为周采意要伤房景延,纷纷结成阵势。周采意却并不看房景延一眼。三尺青锋在空气中一划而过,光芒几乎刺伤众人的眼睛,径直刺向慧空的胸口。 “师兄!”慧舟失声惊呼,伸手便要挡在慧空身前。然而他手刚触及到剑光,便觉手掌一痛。慧空左手反手一推,及时将慧舟从身前推开,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在一团光影中准确无误地夹住周采意的剑锋。慧舟惊魂未定,低头看去,才发现他四根手指几乎被周采意砍断,四处伤口深可见骨。 “明夷三十六剑。”慧空叹息,“采意,你当真想用明夷剑对付我?你很多剑招甚至都是我指点的。” 周采意面无表情地一拧剑柄,原本只是虚幻的三十六道剑气骤然化成实质,笔直地向慧空方丈脸上削去。慧空方丈瞳孔一缩,反手一挥,海青袈裟勉强挡下十数道剑气,却有更多剑气破开袈裟刺入慧空体中。周采意得以抽回武器,纵身往后一退,轻飘飘地落在大殿门框上。 “方丈了解的只是十五岁的周采意,而非二十五岁的周采意。”青年剑修手指抚过泠泠剑锋,“十年过去,我若是一点长进也没有,也对不起我昔日在佛前立下的誓言。” 殿中鸦雀无声,许多小和尚根本没有看清二人交手,只觉眼花缭乱。剑光散去,周采意全身而退,慧空方丈却为周采意所伤,袈裟渐被鲜血染红。慧空方丈是众和尚的主心骨,是九龙寺的顶梁柱,是大梁修真界最强大的修士之一。周采意不过刚刚二十五,纵使天赋过人,也不该能修炼到如此地步。 “周采意,”房景延横身挡在慧空方丈身前,“十年前是我亏欠了你,和我师父无关。你冲我来,不要伤了我师父。” “冲你来?你是谁?”周采意轻蔑地笑,“我只认识房景延。你既然不是他,就离这里远一点,小心刀剑无眼。” “采意,”房景延软下语气恳求,“请你看在过往的一点情分,不要为难我师父,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你何必与他较劲?” “他没有伤过我?十年前将我的未婚夫带进佛门的难道不是他?缺席订婚宴的人难道不是你?”周采意拖着长剑一步步向前,“十年前你做了缩头乌龟不敢来见我,让我被全天下的人耻笑,如今再逞英雄未免也太晚了些。你再不让开,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你师父。” “你不能杀他。”慧空支撑着身体勉强站稳,“采意,你当初发的誓是先杀我再杀他,你不能乱了顺序。” 住持向身旁使了个眼色,九龙寺慧字辈的和尚会意,向周采意包围而去。身在包围圈正中的周采意挑起眉:“是吗?” “动手!” 一声断喝,殿中僧人同时向周采意扑去。数百道雄厚光明的灵力锁定周采意所在,眼看便要将周采意制伏。青年剑修的身形却忽然消失了。房景延最先意识到不对,遽然回头,三十六道剑气破空而出,砍翻佛像前的桌案,案上供奉的新鲜瓜果和碎瓷滚落尘埃,大殿一片狼藉,慧空方丈单手握着周采意的剑锋,指间鲜血淋漓而下。周采意横剑于慧空脖颈上,冷眼看他垂死挣扎。 “孩子,你不能杀我。”慧空轻声说。 “这违背我的誓言,我是个守信的人。”周采意手上动作紧了紧,剑锋割破了慧空的脖子。 “不要动!”住持大喝一声,制住所有要扑上前的和尚。只这一次交锋,他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周采意或许已经能和如今的慧空比肩,远非他们能够企及。 “是啊,你不杀我,便成了不守信用的人。”慧空微笑起来,“可你杀了我,就成了弑父的罪人。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你也要明知故犯吗?” “你说什么?”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疑惑过?九龙寺从前和明夷宗素无往来,可我为什么会常去明夷宗做客?为什么每次你师父都会把你叫出来见我?”慧空方丈声音很轻,“采意,你难道就一点没想过为什么?” “因为我是明夷宗的少宗主,我要跟师父学着待人接物。”周采意抬起下颌,“难道不是吗?” 慧空方丈摇头,脖上鲜血顺着剑锋流了下来:“当然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父亲。” 慧空从未将这桩秘辛告知过第三人,九龙寺中也无人知晓。一时间众人惊得呆了,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周采意难得怔在原地,不知如何应对,可她身体却忍不住开始发抖。 “不可能!师父告诉过我,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他们都不要我了。”周采意拼命摇头,“而你是个和尚!和尚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我并不是生下来就出家,当然可以有孩子。”慧空看着周采意的眼睛,“你就没有想过,崔鸣剑给你起的名字为什么姓周?因为你娘便是姓周。我和你娘成亲当天悟道,就此出走遁入空门。然而你娘当时已经珠胎暗结,最后生下了你。她无力独身抚养一个孩子,将你带至野外,想要将你抛弃,结果遇到了崔鸣剑。” “你先抛弃了我娘,然后我娘抛弃了我?”周采意的手忽然不抖了。 “数年后我云游归来,你娘已经改嫁。她恨我入骨,告诉我她曾经为我生过一个孩子,但孽种一生下来就被她掐死了。”慧空顿了顿,“我起先以为她是在故意气我,直到后来我卜了一卦,才发现我当真有一个孩子,而你就在明夷宗。” “你先前从未告诉过我这些事,现在说出来又是为了什么?”周采意目光锋锐如刀,“我明白了,你是故意的,你想逼我不杀房景延。” “你立的誓言,是先杀我再杀景延,但你不能杀我。”慧空方丈手指渐渐没了力气,“你一旦杀了我,弑父罪业加身,你的飞升之路就此断绝。是选择履行你的誓言杀了我们,还是选择为了你的修行大道放弃,一切都取决于你。但你下定决心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周采意前二十五年从来没想过她有一天会弑父。然而在今天之前,她也只有崔鸣剑一个父亲,如今忽然又跑出了一个爹。即便慧空负他的恋人甚深,如果他当真是周采意的亲生父亲,周采意绝不可能认他,可也无法亲自动手杀掉他。 青年剑修沉默良久,忽然仰天一声长啸。周采意纵身跃起,三十六道剑气齐出,黄金浇筑的佛像应声而碎。被斩断的佛像头颅“咕噜噜”滚落于地,嘴角依旧带着和蔼的微笑。九龙寺的僧人慌忙上前将吐血倒地的慧空方丈扶起,而明夷宗的周采意已经不知去向。
第52章 、前世修缘 周采意回到明夷宗时, 崔鸣剑正指点她两个师弟习剑。以周采意的眼光看,这两位师弟剑招幼稚程度堪比她十二岁的日课,然而他们已经快二十了。崔鸣剑为了给徒弟喂招, 将实力压制得与这两个徒弟相当, 周采意不需要思索便能做出最好应对。这么简单的拆解竟然使周采意心情放松下来,和慧空当面对质的震惊和愤懑情绪短暂被压制下去。 但它们并没有消失。 “终于知道要回来了?”崔鸣剑头也不回。 对招的师弟同时收剑, 恭敬地向周采意行礼。他们的大师姐踩着草地走来,只是点一点头。 “师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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