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黎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懂,但你记住我这些话,以后的日子反复琢磨,我相信你肯定会想明白。” 郁垒完全是无条件的信任风黎,只应了声便继续听着。 风黎轻咳了声又道:“众神当初在不周山之所以没杀了他,那是因为神明互杀,他们做不到。” “所以他们合力聚起了已逝的那位神的灵核,目的是以此作刃,为了给后世审判那堕落神明的权利。” “你是说众神下不了手,又觉得他该死,便想借刀杀人?”郁垒说着想起了什么,又迟疑道:“众神的意思,那她……” 风黎知道郁垒说的是青衫女,截住他的话道:“别让她知道,众神之间的感情颇为复杂,我不想她为难。” 郁垒皱眉道:“那这灵核要怎么……” 风黎道:“我带着此物一路,也研究了一路,我发现此物被设了数层禁制,想必众神也不想此物成为行凶作恶的工具。” 她叹了口气道:“我至今也没琢磨明白这上面是什么禁制,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开,你且先将这东西收好,待到你有足够的能力解开禁制,再去给那个神该有的判决。” 她说罢,又连忙补了句道:“你要变强大,解除了禁制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去,哪怕等上千万年也无妨,我不希望你落得我这个下场。 风黎这句话落下便久久没了下文,就在郁垒忍不住要抬头去看她,想要问问她是怎么搞成这样的,口中说的下场又是怎么回事的时候。 风黎又忽然没来由的道:“我那天我真的没想跳下去。” 郁垒动作停滞,继续保持低头伏耳的动作,轻声问到:“什么?” 风黎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声音几乎虚弱到听不清,她有气无力道:“我是说你将我从山巅拉下来的那天。” 郁垒瞬间皱了眉,他想起那天去山顶找风黎,却看见她一只脚悬空的迈了出去,整个人都跟丢了魂儿似的浑然不知自己处在什么危险的处境。 当时的郁垒被吓得不轻,顾不得多想冲上前便把风黎拽抱了下来。 直至两人双双倒地,风黎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郁垒有些抱怨的语气道:“你没想跳,可你的脚已经迈出去了。” 风黎眼睛有些干涩,叹道:“我真没想跳,只是……” 她说着有些哽咽,逐渐没了声音,郁垒追问道:“只是什么?” 风黎道:“只是那天风很大,我站在那里眺望远方,我以为我长出了翅膀。” 郁垒突然有些泪目,她与风黎从小一起成长,他是眼看着风黎越来越沉郁的。 他知道风黎本性是该是活泼自在的,可无数外在因素使她压抑隐忍,让她活的越来越封闭。 长期生活在患得患失中,别说风黎,就连郁垒都时常被惶恐不安包围着,越是这样便越想逃离,想要去海阔天空下放荡。 郁垒不是个心思沉重的,但却在这三年里想过无数规划,想着他们姐弟谋个未来,可他没成想三年的期盼等来的是将死的风黎。 这一瞬间,郁垒所有设想和规划都破灭了,怨愤的、遗憾的,尽数化成了万念俱灰。 他眼中忽然蒙上一层血色,眉宇间聚起一股浓重的戾气,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低声喃喃道:“我发誓,我一定会将那万恶之源的神除掉,除此之外,我要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在这天地间划分秩序制定惩戒,终有一天我会实现万物生灵都有始有终恶有恶报。” 他忽而顿了下,又咬着牙道:“还有,我要让人族永存。” 风黎没见到他扭曲的表情,许是临死前听力也模糊了些,不过只听内容,她的眼里便蓄了些泪。 明明是个天方夜谭的向往,她却对此充满了憧憬。 可能是人在死前总是愿意有些美好的向往,所以即使她虽知道无法实现,却也缓缓的微笑出来。 风黎是在微笑中咽气的,后面的话不知道风黎究竟听进去多少,总之是没能听全的。 生命的流逝是不可控的,她死的不突然,却再也没机会听完整郁垒的话。 郁垒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眼泪不受控制的滴落在风黎满是血污的脸上,对方却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 他最后一句嘶哑又悲怆,却又无比柔和道:“可我最想要你活下去,我想让你在天地间永远自由。” 风黎再也不能回应他了,郁垒已然感受到怀里的人体温不再,但他此刻却不敢抬起头来,就着低头的姿势,他彻彻底底的哭了一场。 直至再没有眼泪流出来,郁垒才堪堪抬起头来。 而后,他便怔住了。 因为他看见风黎满脸布满了细小的红色鳞片。 郁垒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连忙去拉风黎的袖子,发现她的胳膊手腕尽数长出了鳞片。 无数茫然中,郁垒终于察觉了诸多不对,但他没时间细琢磨,直接横抱起风黎已经没什么体温的身体往冰泉处跑去。 风黎走后,青衫女才隐隐察觉出来两个崽子对自己的依赖。 也许是生来便没了父母,骨子里就是缺乏安全感的,俩崽子才会将她视作生命中相当重要的存在。 青衫女不善言辞,嘘寒问暖的体贴几乎没有,她不知道该不该去寻风黎,亦不知该怎么去宽慰郁垒,只好常驻枕山,等着被俩崽子随时需要。 时光飞逝,风黎始终未归,郁垒与她交流不多,后来便常常去山顶那处坐着,导致这小小的冰泉一处,凄凉的只剩总在休憩的青衫女。 青衫女越来越嗜睡了,仿佛这天地间再也没有能让她愿意睁眼看看的存在了。 郁垒偶尔回到冰泉,总能见到青衫女倚在那棵桃树下阖目安眠。 若不是有浅浅的呼吸起伏,真叫人恍惚那树下的是不是一副清冷疏离的人物画。 这样互不打扰的安静日子过了许久,终于是在风黎回来的这一刻打破了。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搅了青衫女的午睡。 她堪堪掀起眼皮,满是倦懒的还没等细看,那脚步声已经奔到自己面前了。 郁垒急急忙忙的将自己双手捧着的东西推到青衫女面前,慌乱道:“她…她……” 青衫女拧紧眉头注视着郁垒手中沾染着血迹的红色鲤鱼,她情绪颇为复杂的问道:“是神荼?” 郁垒立即点点头,又慌忙地解释道:“我遇见她的时候她还不是这个样子,但她当时好像受了很重的内伤。” 他说话间换了口气,继续道:“我没有看见伤口,只是她身上肉眼可见地长出了许多鳞片,我抱着她来找你,路上她鳞片越长越多,最后竟然成了一条鱼。” 青衫女眉头越皱越深,郁垒从未见过她这样大幅度的表情。 他心下更是慌了道:“她到底怎么了?” 青衫女目不转睛的盯着已成鲤鱼的风黎,缄默了好久才开口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带你回来的。” 她念叨完这句才肯抬起头来看郁垒,与他解释道:“这种情况我曾见过几次,若是没记错的话,她这是被妖下了生死咒。” 郁垒道:“生死咒?” “是个玉石俱焚的下下策。”青衫女叹了口气道:“妖若是被逼到了绝境,便会以废掉全部灵力为代价来与某人置换生死。” “若成功了,两者本体也就互换了,被置换的那位便替置换者去承受一切。” 郁垒半懵半懂道:“也就是说人和妖互换成功了,妖就成为了人,而人也就成为了妖?” 青衫女道:“嗯。” 郁垒又道:“那要是失败了呢?” 青衫女坦言道:“被置换者无恙,置换者则散尽灵力而消亡。” 郁垒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鲤鱼又道:“所以神荼她被置换了?给她下咒的那个妖本体是条鲤鱼?” 青衫女抬手去摸郁垒捧着的红色鲤鱼,若有所思道:“虽然不知道她怎会惹上事,但与她置换的那妖想必是在魂飞魄散前对她下的咒。” 郁垒如遭雷劈道:“什么!神荼要替它魂飞魄散!那妖为何如此歹毒!竟连让她凝成魂魄的机会都没有!” 本就生离许久,再见时又成了死别。 风黎在郁垒怀中渐渐凉掉体温的时候,郁垒还期待的想过风黎也许能凝成魂魄,那样的话,起码还有个念想。 而如今这莫名的插曲连郁垒仅有的念想都打破了,他方才那股子怨愤又涌上了心头,眉宇间的戾气也去而复发了。 青衫女见他面色不对,连忙伸手去按住郁垒的肩膀。 她沉声道:“生死、是非、善恶,自有定数,你若心里横生怨怼,必将先反噬自身,及时止损,莫要因此堕落。” “可我心有不甘!做不到及时止损!”郁垒突然抬头,眼眶微红,眼里却似深渊不见底,他低怒道:“你说生死、是非、善恶皆有定数,若真是如此,那妖就该自己魂飞魄散,凭什么要神荼替它承受!” 青衫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皱眉看着他。 “什么狗屁定数!”郁垒盯着青衫女的眼睛逼问道:“要是这天地间有定数可言,那你且先说说为何众神要以死救世?生死有命的话还怕什么灭世浩劫?” 许是郁垒的怒火过旺,竟然烧起了青衫女的情绪。 她罕见的带有些愠色道:“你不肯出山,整日守在这枕山一隅,你可知如今外面的天地是何模样?” 郁垒刚要开口,青衫女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抢先一步又道:“众神以死带走了灾害,却带不走着世间无数怨念遗憾。 无论是那些死于杀戮的生灵,还是那些无辜惨死的生灵,只要是横死的便都不是善终。 万物因意识而化形,有思想有实体才算是生命。 可在各种因素下身死却意识仍在,这些意识凝聚成飘荡的魂魄,越来越多的徘徊于天地间。 一个意识从出现到化形也许要千万年,可消亡却只需要先毁形再消磨意志,在无望的时间里慢慢丧失一切思想,没多久便彻底消散了。 如今这天地间的魂魄比越来越多,消散的也越来越快,而新的生命却少之又少,再这样下去,真正活着的生命便屈指可数了。” 她越说情绪越重,说到最后,几乎是带着些愠怒的低吼道:“你真当众神的死改变了命运?你真当这场灭世的浩劫就这么结束了?” 她这么一大段话说下来,怎么也没想到郁垒还能愤愤的接上话。 只听他依旧振振有词道:“我不懂,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这些游荡的魂魄在受到时间的冲刷洗礼之后,转入轮回,再一次的化形得以生命呢?” 此言一出,青衫女眼眸一瞬,似是恍然大悟。 她怔住良久,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喃喃道:“一语中的,此番竟是我狭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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