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琦伸手,将匣子端在手里,小心地揭开。 两人一起望去。 就见里头一个小小的童女捧莲香炉。 那莲炉的中心,是个小巧晶莹的,莲子。 “莲子……” 魏瑾突然笑开,“原来这不是次子,是个小丫头片子啊!” 宋琦惊讶地瞪大眼,“先生居然这都能料到?” 魏瑾将头搁在她的肩膀上,笑着点头,“是啊!那是位仙人啊!” 宋琦惊叹地再次看向那香炉,道,“那我日日用这个点香。” 魏瑾笑,过了会儿,又道,“姑娘以后的乳名儿就叫莲子吧!” 宋琦低头看他,片刻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背,点头,“嗯,都听爷的。” 这是夫妻二人多年来,头一回这么亲昵。 魏瑾将她又抱得紧了些。 “以后啊!咱们都要好好的。这国公府,满门百口,咱俩要把他们守好了。” 宋琦笑了,眼眶微红。 靠着魏瑾,点头,“嗯,好好儿的。” …… 朱门小宅内。 封宬转着轮椅从门口转过来,看到里头还站在多宝阁边佯装看摆件的云皓,有些无奈,“大师兄,你还不去看看落落?” 云皓僵了僵,摆出一副正经样子,“落落现在需要休息,不好多打扰!” “……” 赵一几个对视一眼。 合着白日里那死乞白赖地要去给云先生上药的是另外一个人? 封宬笑了,示意赵一赵三将轮椅搬出去,回头又看了眼西厢房里站着的云皓,“大师兄当真不愿?” 云皓犹豫。 刚要开口,就听院子里传来四喜高高兴兴的唤声,“云先生!” 这云先生肯定不是在唤他了。 他僵住。 那边,又传来苏青的应声,“先生沐浴毕了,四喜,来帮我收拾浴房。” 四喜应了一声,跑过去。 门外又传来封宬轮椅被推走的声音。 白影蹲在门槛外,看他,“大先生,您跟云先生自小一起长大,当是最知晓云先生的心性了。云先生可是属下这么多年来所见,最温柔之人。您……不必这般小心吧?” 他也不会劝慰人,勉强说了这么几句,舌头都打结了。 云皓却在里头摇摇头,“不是,我并非怕落落生气。” 白影意外。 云皓已走到门边,神色微微黯然地朝外瞄了眼,“我怕她伤心。” 白影似有所悟,回头,朝主屋的方向望去。 封宬已到了主屋门边。 赵一赵三退下。 “落落。”他坐在轮椅上,朝里唤了一声。 内里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纤细轻巧的人影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穿着初见时那一身打着补丁的道袍,手里拿着一物。 朝他看了眼,“三郎。” 还有些湿的头发尚披散在肩头,她转身,将那物,摆在了桌子上。 封宬看去——是灵牌。 春日里,他初入灵虚观,在那扇小小的门前,越过一方干干净净的小院,在那古老的香樟树下,看到的灵牌。 青云道长的灵牌。 这枚灵牌被云落落一直妥妥当当地收在包裹里,这许久来,是第一次拿出来。 他没说话。 静静地看着云落落将那灵牌摆正,然后来到门边。 “三郎。”她看他。 封宬先笑了起来,朝她伸手,“怎么了,落落?” 云落落握住他的手,跨过门槛,来到他的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的肩膀,又望向他的腿。 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无事,不必担心。宫中的御医也看过,说没伤到筋骨,养几日就好了。大师兄也给了好药。” 听到‘大师兄’,云落落静谧的面上浮起几分情绪,但是她却没有问。 而是在封宬面前蹲下来,双手按着他的膝头,仰面看他,“三郎。” “嗯。” 封宬如今看这女孩儿真是怎么看心里怎么都欢喜,含着笑意低头看她,“怎么?” 云落落看着他,片刻后,忽而轻轻地弯了下唇,道,“替我挽发。” “哗!” 池塘边传来轻轻水声,分明满院角落皆是人声物语。 可封宬的眼里只能看到这一朵小小的绽开的笑颜。 她身上有沐浴过的皂角与水汽。 隔开这四方小院里花意的浓郁,轻轻浅浅地钻入他的鼻息。 他垂着眼帘,与她对视。 随后一笑,点头,“好。” “哇啊。” 西厢房门口的另一边,暗九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白哥,你瞧。” 白影一抬头,也跟着低呼了一声。 云皓忍不住好奇,伸头一看。 就见。 (先给大家更两章,暂时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哈,这几天太忙了,没存稿了。抱歉。)
第七百六十章 大师兄 主屋门口。 封宬坐在椅子里,云落落背对着他,屈膝抱着腿坐在他的身前。 而封宬正抬手,替她将那一缕缕的头发束在头顶。 明晃晃的光线里。 分明四周皆是闹意,可他们的周身却自在而悠然。 那一方安静的天地,仿佛谁也渗透不进去。 云皓看着,忽然就想到了多年前的灵虚观中。 也是这样的夜。 雨过天晴,漫天星烁。 小小的落落,被师父带回破破烂烂的灵虚观,师徒俩手忙脚乱地给她准备洗澡水,姜汤,和他小时候的衣裳。 那一天。 带着雨意的夜风中。 师父也是这样,坐在院子里,抬手,将小小的女孩儿的头发,一缕缕地抓起,认认真真地盘在头顶。 他蹲在前头,望着卷起大大的袖子喝姜汤喝得小脸红扑扑的女孩儿,问:“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了么?” 女孩儿不会说话,只用一双安静的眼睛看着他。 师父笑着说:“是啊!这就是你的妹妹了!以后,要好好地护着她啊!” “大师兄。” 忽而一声轻唤。 让云皓一瞬不知是回忆还是现实。 他有些恍惚。 “大师兄。” 唤声从虚无落入耳廓,他抬起眼。 看到那个女孩儿。 她穿着那件他穿小了却师父缝缝补补过许多回的道服。 云皓仿佛一瞬回到多年前,第一次穿上他的衣服时的情景。 然而眨眼一过十多年。 那被大大的衣服遮住了手脚的女孩儿,如今已出落得亭亭大方娉婷动人。 她顶着工工整整的道士髻,安静地站在那里。 光影在她的背后无声地铺开。 她隔着四方的小院,隔着热闹的夏夜,隔着漫长的岁月牵绊。 对他说。 “大师兄,过来。”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转过脸看向他。 封宬无声地退到一边。 云皓终是慢慢地站起身,朝那女孩儿走去。 一步,牵着他的袖子,第一次唤了一声‘大师兄’时,他激动地要蹦上天。 一步,是她拿着师父偷偷给的米饼子,要分给他一半儿。 一步,是她将挖的到处都是的米饭团一团,自己吃掉,却将碗里的大半全塞给他时。 一步,是她陪着见识人心不堪后太难过的他,在灵虚观的门槛上静静地坐了一夜。 一步,是她站在灵虚观那摇摇欲坠的大门内,安静地问他:“大师兄,你不回来了么?” 他来到她的面前,站在台阶下,满心苦涩地看她。 轻颤着开口。 “落落。” 时隔多年。 他终于又一次地,当着她的面,唤了这一声。 云落落站在台阶上,却没开口,她只是看着他。 随后,却转身,走进了屋内,然后站在桌边,再次朝他看。 云皓看到了桌上的灵牌。 眼瞳一缩! 他呆立在那儿。 就听内里传来云落落的轻声,“大师兄,来观主这里。” 云皓一颤。 只觉脚下千钧,竟一步也迈不开。 还是封宬在旁低声提醒,“大师兄,进去吧。” 他才晃了晃。 踉跄着,上了台阶,跨过门槛。 艰难地走了进去。 盯着那桌上的灵牌,眼前景象犹如蝶影,忽而纷烁。 “哎?臭小子,别哭啦!人死不能复生。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 “以后就跟我姓云吧!哎呀!又哭鼻子啦?羞不羞?” “蠢小子!这么比划!这么拿剑!哎哟我的天!瞧你这木瓜脑袋!” “你大爷的!谁欺负我徒弟!格老子的混蛋!老子跟你拼了!” 云皓攥紧拳头。 就听桌边,云落落温缓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师兄,跪下。” 门外,封宬抬眸,白影暗七等齐齐望来。 桌前。 云皓‘噗通!’一声,跪在了灵牌前! 云落落拿起了一柄已微微泛黄的拂尘,走到了云皓身边。 看着云皓,道,“大师兄,我要替观主罚你。” 云皓愣愣抬头。 就见云落落抬起了手里那柄观主常用来在灵虚观里当鸡毛掸子掸灰的拂尘。 “唰!” 狠狠地抽在了云皓的后背上! 云皓猛地一颤! 门外众人齐齐色变! 飘立在院中的紫鸢抬起头来。 满院的小纸人安静地悬在她的身后。 卷着袖子从浴房回来的四喜低呼一声,被旁边的苏青按了一下,朝他摇了摇头。 四喜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门口,封宬望去,看向云落落低垂的侧脸。 她道,“第一罚,罚你一别三年杳无音讯。” 云皓猛地攥紧拳头,低下头,没有出声。 云落落看着他,说道:“你可知,观主日日夜夜坐在灵虚观屋顶,看那来往山下的货郎,就盼着谁能给灵虚观送一封信上来。” 云皓眼底血丝骤起。 “可是,一次都没有。观主等到了最后,都没有。” 云落落再次抬手。 “唰!!” 毫不留情的第二次抽打声,震得每个人心头发麻。 云皓募地绷紧后背! 就听,云落落轻轻缓缓的声音又道。 “第二罚,罚你遇难不提隐瞒师门。” 她说:“观主从未放弃过调查大师兄家门之事,可大师兄一意孤行,不曾想过,若所遇凶险,观主会如何担心?” 云皓的眼里落下了泪,一大颗一大颗地砸在地砖上。 “唰!” 第三次抽打,破风之声,让众人知道,云落落并没有留半分的情面。 夏日本就衣着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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